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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夏微凉, 夜未央

2007年夏天,夏凉高三。

那一年,秦子央从温暖如春的南方随母亲回到她的故乡,那里的冬天有漫天的大雪。

那一年,一中开学第一天,接到学校教务处通知,所有高三年级全部搬进学校里最有年代的教学楼,高三年级全体哗然。

那一年,夏凉坐在那个拥挤的教室,遇见了十八年来最热的一个夏天,窗外的树影透过玻璃折射在夏凉的课桌上,影影绰绰,那一刻夏凉突然就伤感起来。

秦子央来到一中的那一天,夏凉有轻微的中暑现象,头晕恶心,木子劝她回宿舍休息,夏凉摇头不语,木子只能泄气,下楼到学校小卖部给她买水。

秦子央被班主任带进来的时候,全班正在自习,教室里静悄悄的,没有自我介绍,班主任只说了一句我们的新同学秦子央,就指着最后一排的一个空位置让他坐在那。那天的秦子央没有笑容,没有局促,他面无表情,走到座位坐在那就趴在桌子上再也没有起来。班主任看着没有言语就出了教室。教室一片唏嘘。

夏凉很不舒服,趴在座位上缓解中暑带来的呕吐感,脸色较之以前又白了几分,最终还是没有忍住冲出了教室。

高三开始时间还不长,夏凉就感觉到了传说中的高三战场,那个炎热的夏天,坐在拥挤的教室,每个人的课桌上摞起了一层厚厚的试卷和习题册,课间打闹的人少了,埋头补觉的人多了,女生课桌下的言情小说和花花绿绿的杂志被英语冲刺题和数学高考大纲取代,教室后面篮球架子上的篮球也已经被冷落了好久,每个人的眼神里,似乎多了一些执著。

夏凉依旧是那个寡言的夏凉,而秦子央却不是夏凉第一次看见的秦子央。

每天的第二节课结束,所有班级都会去操场做课间操,那天夏凉要给班主任送一份材料,走过三楼拐角的时候,夏凉的脸色就白了,桀骜不驯的秦子央站在拐角处低头看着胳膊上的伤口。

关于桀骜不驯是有原因的。秦子央刚来学校不久,就有高二年级的学妹高调表白,秦子央没有拒绝,两周后,秦子央的身边又换了一个女生,自此秦子央来学校还不到一个月就已出名,从此,他身边的女生总是走马观花似的换着。听说,秦子央总是和那些女朋友的前任打架。看,这就是青春期的爱情,永远离不开“暴力”色彩。然而听说只是听说,毕竟没有人亲眼见证。

秦子央慢慢地将袖子拉下来遮住了胳膊上的伤口,显然,他已经看见了夏凉。他看着夏凉,眼睛无波。夏凉看着他,震惊不已。两人就那么站在三楼的拐角处看着对方,夏天的阳光狠毒,可是经过树影和玻璃的减缓,那日的阳光竟然在夏凉以后的回忆中却愈加的美好温和。

那天,夏凉送给班主任的资料没能及时送到,后来班主任索性自己来班级拿。夏凉有些脸红,小声的对着班主任说刚刚发试卷的时候给忘记了。班主任没有抬头说了一句没事就走了。夏凉转头看向秦子央,发现秦子央也在看她,夏凉吓得转过头,脸红了一片。

那天,秦子央没有对夏凉说一句话,中午午饭时间,秦子央比夏凉先出教室,路过夏凉的位置时丢了一个纸团在夏凉的课桌上,夏凉打开一看,只有两个字,谢谢。

夏凉望着窗外思绪漫漫。

后来,夏凉和秦子央还是没有什么交集,只是每次夏凉发作业本给秦子央时,秦子央总会眼睛含笑,轻轻地道一声谢谢,然后夏凉就在周围男生的口哨中红了脸。

高三的时间总是很快,兵荒马乱被高三的孩子们演绎的淋漓尽致,一周一小考,一月一大考,还有各种习题练习册,压的很多人喘不过气来。

时间久了,试卷多了起来,有时候老师讲试卷夏凉总是不知道塞到哪去了。后来夏凉想了一个办法,将各科的试卷分了类,然后用学校发的校报再分别包起来,老师讲试卷的时候再从分类的报纸中找,很方便。后来,班里的好多同学都学了夏凉的方法,果然省事不少。

知道秦子央的号码是一件很偶然的事情。那天秦子央没有来学校,班主任想要打电话给秦子央,结果接到教务处通知临时有个会议要参加,班主任找到夏凉,将班级学生录给了夏凉就急匆匆的走了。夏凉拿着册子找到秦子央的那一页。

夏凉看着册子里秦子央的照片失神好久,最后木子喊她的时候才反应过来。那天夏凉看见秦子央的家庭成员一栏,只有母亲谢婉。

夏凉打电话给秦子央,电话嘟嘟的在接通中,夏凉的呼吸也开始紊乱起来。终于,电话接通了,许久,秦子央的声音从电流那端传来,喂,我是秦子央。

夏凉紧了紧手中的电话,轻声的说,我夏凉。

电话那端的秦子央仿佛有点诧异,许久之后,他才出声,有什么事吗?

那天,夏凉在一家面馆找到了秦子央。夏凉气喘吁吁的找到那家小面馆的时候,秦子央的面前已经放着两个空的大碗。秦子央坐在饭桌旁,看在夏凉的眼里,安静而又寂寞。

秦子央看着出现在他面前的夏凉,突然就笑了。夏凉却不以为然,朝着收银台喊了一声一碗牛肉面,这才转过头看着秦子央说,你结账。

那天,秦子央看着夏凉吃了一大碗面,最后还不忘将面汤喝完,秦子央看着夏凉说,打电话给我有什么事。

夏凉这才记起电话这回事,可是现在这种情况......

那一天,夏凉再没有开口问秦子央问什么逃课。

那一天,秦子央看着夏凉说,等会一块回学校吧。

那一天,夏凉看着秦子央微笑,笑容柔软。

那一天,夏凉和秦子央一起回的教室,刚好班主任也在,看见夏凉身后的秦子央,对着夏凉说了一声辛苦了。夏凉低着头不看他,也不说话,秦子央微笑着看着身前低着头的女生,突然觉得心思柔软。

2007年的深秋,所有高三年级搬进了新教学楼。年级“大迁移”的那一天,天空阴沉的厉害,夏凉和木子吃力的将桌子从三楼搬到楼下的时候,秦子央和他的不知第几任女友在楼下说话,夏凉看见秦子央的脸色有点不耐烦,再看看旁边别的女孩子,一副快要哭了的样子。夏凉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秦子央,默默的转身搬着沉重的桌子一步步走向新的教学楼。

搬进新的教学楼,生活还是继续着。夏凉每天和木子都会去在晚餐之前去买一杯奶茶,路过操场的时候,经常看见秦子央和一群男生在篮球场上打篮球。有一次木子悄悄地告诉夏凉,白言正在追求秦子央,声势浩大,几乎全校的人都知道。

全校的人?

不,她不是不知道嘛。夏凉在心里想。

夏凉知道白言,白言是是教育局局长的女儿,漂亮,成绩好,是很多一中男生心中的梦中情人。优秀如白言,原来也喜欢秦子央啊。

2007年的年末,北方的这座城下的雪很大,夏凉看新闻的时候看见有几位电线维修工冒着大雪维修被大雪压断的线路时不幸身亡,夏凉看着新闻,突然哭了起来,眼泪怎么样都止不住。

2007年的冬天,学校里疯传说秦子央和白言在一起了,同时,夏凉被告知有望保送国外的一所大学,作为交流生完成大学课程。

2007年12月20日,雪还是没有停,夏凉的自行车显然是不方便出行了,她决定每天步行上学。

2007年12月24日平安夜的那天,全班都处在一种莫名的兴奋状态之中,夏凉听同桌说才知道班主任答应给全班买圣诞苹果。夏凉听了之后笑了笑,心里有暖流肆意。

2007年的平安夜,夏凉收到了很多苹果,夏凉的书包都塞不下了,夏凉有点受宠若惊。转眼一想,高中在一起过的最后一个平安夜了,每个人都舍不得吧。离毕业还有段时日,夏凉却嗅到了离别的伤感。

那天晚上夏凉背着满满一书包的苹果往家走,怀里抱着一个苹果,那是秦子央送给她的,少年拿着包装精美的苹果走到她面前,眼里的微笑像是细碎阳光温暖了夏凉以后的每一个冬日。少年说,谢谢你半年来的帮助,平安夜快乐。夏凉看着苹果没有抬头,轻声的道了一声谢谢,然后不再言语。

路过十字路口的时候,夏凉站在街边等绿灯。想着白日里听到的对话出神。电话响起来,夏凉一看,是秦子央。

电话里,秦子央说了时代广场,等你过来就挂了电话。夏凉莫名其妙。绿灯了,夏凉穿过马路,向着家的方向慢吞吞的前移着。

2007年的圣诞节,夏凉一直记得。

那一天,秦子央揽着白言的肩膀在学校招摇而过,老师们看见也不做声,那可是局长的女儿啊。夏凉站在三楼的玻璃窗前,看着白言笑颜如花,宛若冬日最温暖的阳光,内心像是一座荒城,散着一城的灰烬。

后来,夏凉发作业本的时候,秦子央再也不会含笑轻声道谢,他们像是陌生人一般相对无言。夏凉看着窗外光秃秃的枝桠,内心一片冰冷。

2008年年初,大雪过后,这座北方的城终于也露出了笑容,每日阳光温暖。夏凉再也没有骑自行车上学,每天,她看着少年的单车载着明媚的女子像风一般掠过她的身旁,夏凉已经学会了浅浅微笑。

后来,学校放寒假了,最后一天,全班传着一张纸,每到一处,都会写下一串长长的数字,那天,夏凉看着秦子央后面的那串数字,悄悄地记在了笔记本上。那是秦子央的QQ。

2008年的2月,夏凉重新申请了一个Q号,偷偷的加了秦子央。秦子央并不是经常更新状态,偶尔也就是上传一些图片,夏凉看那些图片,应该是那个温暖如春的南方。

寒假过后,高三的气氛更加的紧张,每个人都紧绷着一根弦。高三,是个敏感而又伤感的季节。

秦子央和夏凉在也没有说过话,现在的夏凉,晚餐之前还是会和木子去奶茶店买一杯奶茶,只是她再也不会路过操场,她总是拉着木子绕过食堂,从那条长长的林荫小道穿越而过。

2008年的夏天,举国欢庆,准备迎接全国盛事奥林匹克运动会,在此期间,发生了一件让国民悲痛不已的事情。2008年5月12日,汶川地震,震动大半个中国,震惊了全世界。

那天,这座北方的城慢慢的晃着,一中的学生刚结束午休开始第一堂课,许多人感觉吊灯虚晃,耳朵暂时失聪,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就听有人喊了一声地震了,整个教室立马乱成一团。这座被命运眷顾的城,有多久没有经历过地震这种事了。

那天,在同学的推搡中,秦子央抓着夏凉的手将她护在怀里,随着学生一起下楼。那一刻,被秦子央护在怀里的夏凉想哭。

刚下楼,被人冲散的木子四处寻着夏凉,看见夏凉和秦子央从楼上下来,扑上来就抱着夏凉开始哭。

汶川地震,牵动着无数人的心,募捐,抢险,做志愿者,在灾难面前最美的还是人性。夏凉看着电视画面中无数志愿者奔赴灾区,靠着双手双脚挽留着生命,陪伴着生命,夏凉突然间觉得,生死面前,什么都是枉然。

2008年的6月,夏凉和秦子央参加高考,高考的前一晚,秦子央发了一份短信给夏凉:喜欢哪座城市?夏凉看着手机屏幕上小小的字,思考良久回了一句:听说南京的下午街道上总是有散懒的味道,因为那里沉淀着历史。

2008年6月8日,高考结束,夏凉断了与所有人的联系,包括木子。高考结束到成绩下来的期间,木子一直联系不到夏凉,有一天,有个陌生的电话显示在木子的手机屏幕,木子迟疑的接起来,电话那头的人自报名字秦子央,他问木子夏凉是不是要出国了?

木子听了之后心里一惊,下意识问道,你怎么知道?

木子只听见电话那头呼吸有了瞬间的急促,良久,秦子央的声音传来,谢谢。

等木子还要说什么的时候,秦子央已经挂断了电话。

2008年的7月,秦子央接到南京S大的录取通知书,拿到通知书的那一刻,秦子央拨通了一串数字,然后就听见机械冰冷的女声。秦子央挂断了电话,眼里一片灰色。

2008年9月,秦子央独自一人从北方的城回到南京,这是他生活了十八年的城,一年后,他终于又踏上了这片土地。

2008年9月3日,秦子央去报到处交费用,长长的学生队伍,让秦子央瞬间就觉得世界一点都不美好。这时,秦子央觉得后面有人在扯他的衣服,秦子央一回头,便看见夏凉歪着头眼睛含笑看着他,那一刻,秦子央有瞬间的错愕。

同学,可以帮我提一下行李吗,我放在二楼,太重了。夏凉的眼睛里闪着细碎的温柔,两颗虎牙看起来很俏皮。

2007年夏天,秦子央父亲车祸过世,母亲谢婉伤心之余带秦子央回到北方的城,那里有她的童年和最亲的人。

2007年夏天,秦子央胳膊受伤,夏凉去医务室买了纱布和消毒水,为秦子央包扎伤口。秦子央看着埋头将纱布打成漂亮蝴蝶结的女子没有说谢谢,但是少女柔软的发丝还是很明亮。

2007年夏天,夏凉在班级学生录上看到秦子央的籍贯,江苏南京。父亲一栏,空缺。

2007年平安夜,秦子央打电话给夏凉约她在时代广场,秦子央一直等到凌晨一点,夏凉迟迟未现,秦子央发了一条只有一个字的短信给白言,内容是:好。那天,秦子央准备向夏凉说我喜欢你。而那天的夏凉,晚上做了一个梦,梦里秦子央挥手向她再见,然后夏凉突然觉得悲伤逆流成河。

2008年5月12日,有人喊出“地震”的那一刻,秦子央第一反应奔向了夏凉,将她护在怀里。第二天,秦子央向白言提出分手,白言说希望下一个女朋友不再觉得你在透过她看另外一个人。

2008年6月6日晚上,秦子央发了一条短信给夏凉,手机上的南京二字让他鼻头泛酸。

2008年6月10日,夏凉与父母长谈,说服他们尊重自己放弃保送国外的机会,夏凉看着父亲的笑容突然庆幸有一双开明且深爱自己的父母。

2008年6月11日清晨,夏家父母看见桌子上女儿留下的纸条:人生在世,要做自己喜欢的事才能无悔,女儿想去汶川看看,那个国人用一点点爱来铭记的地方。女儿会照顾好自己,勿挂。夏家父母欣慰女儿长大。

2008年8月8日,夏凉在汶川临时搭建的义工住宿处发了一条短信给木子,不到一分钟,木子的电话就回了过来。木子告诉夏凉,夏凉被南京S大录取,一块进入S大的还有秦子央。

那一刻,夏凉在汶川这个国人用爱来搭建的地方失声痛哭,因为木子说秦子央早在高考之前就与白言分手了。夏凉想起地震那天秦子央冲过来将自己拥在怀里那一刻说的那句话,夏凉,你不能有事。

2008年8月末,夏凉回到那座北方的城,夏家父母看着夏凉说,瘦了,也高了。晚上,夏凉坐在电脑前点开秦子央的空间,看着他的更新,有一条更新是7月25日,只有一句话,夏微凉,夜未央。有一张附图是S大的录取通知书。

夏凉关了秦子央的页面,将自己的空间名称改成了,夏微凉,夜未央。

然后她在心里悄悄的说了一句,南京,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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