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
小太监耸耸肩，“一个只会唯命是从的奴才。”
我觉得这个太监大抵是不聪明的，奴才不就应该唯命是从吗？但莫名起了反驳的念头，问道，“刚刚跟在皇上身边，你一样很安静的。”
他愣了一下，继而笑起来，大大的酒窝明亮亮的晃人心神，他说，“我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他一脸无所谓，“上班嘛，就得有点上班的态度！这叫敬业懂不懂？”
上班？敬业？
我又听不懂了。
似乎是猜透我的心思，他说，“算了，你也不懂”
十年走了，我念着他的话，想了想，觉得他说的也对，能一直做宫女，也挺好的。伺候娘娘，不惹事，好好活着。
但是很多时候，树欲静，而风不止。
次日。
皇上破天荒的要去上早朝，我跟在秀尔后面，看着皇后娘娘温柔卑微的给皇上整理朝服。
朝服的设计更多为了表现皇帝的尊贵，所以穿着整理起来格外繁琐。皇后娘娘养尊处优惯了，这会儿做的却是得心应手，我很诧异。
秀尔倒是见惯不惯，她绞着手绢，语气有些别扭，“娘娘整理的真慢，皇上已经不耐了！”
我闻言偷偷打量了一眼皇上，却不期然和皇上的目光正对上。
这是我第一次得见圣颜。如果说十年是漂亮，那皇上则是俊郎。剑眉横飞，一双眼睛黑亮深邃，鼻梁高挺，薄唇紧抿。
皇上的目光太过犀利，我被这样的目光直视，只觉得摄人心魄，心脏好似就要跳出喉咙，这种感觉让我莫名惊慌。
这样的认知让我害怕，而这样的害怕，又不同于昔日担心主子打骂的害怕，我说不清也道不明。
来不及理清这样的思绪到底是什么，我听见秀尔说，“如果是我，整理得定然好过皇后娘娘！”
秀尔是皇后娘娘的贴身侍女，听说还是陪嫁侍女，跟娘娘的时间不比青苔姑姑短。就我这两日的观察，在这椒房殿的奴才里边，青苔姑姑是老大，那秀尔就是老二了。
但秀尔和青苔姑姑又是不一样的。青苔姑姑对皇后娘娘是真忠心，凡事都为着娘娘着想。秀尔对娘娘也很好，事事总是帮着娘娘，可总感觉不足够踏实，像是有自己的小算盘。
如今她说这话，我似乎终于明了她的小算盘到底是什么。
坦白来讲，我觉得秀尔的想法很是大胆。一个宫女，想要博得皇上的宠幸，本就机会渺茫。何况秀尔并非倾城佳人，身材略显魁梧，五官也只是端正，着实不好引人注目。
我没有答话，秀尔有些不高兴，她冷哼一声，“装什么不在意！你一个秀女被替换下来，心里不定怎么不平呢？”
感觉到有目光看过来，我拉了拉秀尔的袖子，示意她闭嘴。
不想秀尔却是甩开了我的手，语气严苛，一副警告的架势，“冯小怜，别动不该有的心思！”
我被她这句话说的不明所以。于是没有说话。
然后我看见青苔姑姑狠毒的眼神瞪了我一眼，我开始意识到，秀尔刚刚故意抬高了一点声音，不会惊扰皇上皇后，但是足够我们前方的青苔姑姑听见了。
我觉得后背发凉。
前方，皇上大抵是真的不耐烦了，他抬手指向我们的方向，“皇后到底不合适这样的事，换个宫女来罢！”
然后他说，“就你来吧！”
我的心又开始跳起来，我闭紧嘴巴，突然就特别紧张。
“奴婢遵旨！”
秀尔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的心跳平复下来，仿佛还疼了一下，有点难过，像是失落。
忍着这种陌生的情绪，我微微抬头，看见皇后娘娘一脸阴郁的瞪着秀尔，看见皇上舒展开来的眉眼，如同大雨初霁，让人身心舒畅。
我别开眼睛，觉得秀尔整理朝服的样子特别碍眼。
觉得秀尔碍眼的不止我一个，皇上去上早朝，皇后失了忌惮，一把将梳妆台上的胭脂水粉全部打散，像没有礼教的乡野悍妇似的大声吼叫，“秀尔！你倒是胆子不小，公然触本宫眉头！”
秀尔扑通一声跪下，一张口已是涕泪横流，“娘娘息怒！奴婢也不知圣上为何突然唤奴婢伺候，奴婢再不敢了！”
想来这声伺候更惹了娘娘不快，因为她沙哑的声音都已经有些尖利了。“你倒是想伺候皇上，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论身份你最卑贱！论姿色数你寒碜！”
秀尔哭的愈加可怜，“奴婢自知身份卑贱，相貌丑陋，故而从不敢生旁的念头，一心只想着为娘娘好。”
我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接下来秀尔把矛头指向了我，“都是冯小怜！是她一直在后面搔首弄姿的引皇上侧目，奴婢看得只为娘娘生气，一时没忍住警告了她一句。”
说着她声音开始低下来，配着轻轻的啜泣，更是委屈到不行，“想来就是那一声警告，引起了皇上的注意，奴婢真是该死，坏了娘娘和皇上的温存！”
娘娘的怒气很快转移，她看我的眼神生像是要把我拆吞入腹。偏这时候青苔姑姑又出来指正于我，“娘娘，秀尔所言不虚。刚刚奴婢确也听见秀尔警告冯小怜不要生旁的心思。”
百口莫辩！
这一刻我突然就想起十年。他说“如果你能活过一个月，哥哥带你飞！”
原来在宫里活着，竟是如此煎熬的一件事情。
我跪下来，听见皇后娘娘的冷笑，“呵！说什么活着便好，却原来还是没死心！”
我是被替换下来的秀女，本来就被皇后娘娘所不容，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怕是更加无立足之地了。
我无从开口，没有回话，皇后娘娘更是愤怒，然后她踢了我一脚。
娘娘穿的是带着鞋翘的凤头屐，鞋尖踢到肉上，痛感不比针扎弱。偏我体质又比较特别，我身体很柔，柔若无骨，因而痛感总是更为强烈，所以格外害怕别人的责打。
这一下刚刚好踢在我的肋骨上，太疼，我眼泪不受控的流了下来。
这眼泪更是激怒了娘娘，她有点咬牙切齿，“这倒是还哭上了，本宫这就叫你哭个够！青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