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死吧!”
当白露再次从噩梦中醒来时,脑海中这三个字久久不肯消散。她起身走向洗手池,昏暗的灯光下,镜子里的这个人陌生的让她觉得荒谬。不,更确切的说是可怕。
她并不是“她”,可她却变成了“她”。白露嘲讽地勾起了一个奇怪的笑容,镜子里的“她”亦回报给了自己相同的笑。当你面对世界是什么样的时候,世界也会同样对待你。
白露痛苦地用双手捂住脸庞,记忆如泉涌般占据了她整个思绪。她的父亲早逝,由母亲一手养大。母亲在她年幼时,就十分忙碌,常年回不了家几次。后来她越长越大,母亲的事业也越做越大。即使如此,母亲却会每月抽出两日的时间带她一起短途游,白露也十分珍惜这两日与母亲度过的时光。母亲很开明,她一有烦恼,最先会找的不是闺蜜,而是母亲。在电话这头倾诉,那头的母亲会在听完后慢慢地开解自己。好像世上最困难的事,放在母亲眼中,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想到此,白露闭上了眼,不愿再往下回忆。都说甜蜜的尽头是无边的苦涩,她的鸵鸟心态浮现,滞留不前。
耳边传来滴答的水声,像是那次她与母亲去看一个不知名的瀑布时,母亲在前行,转了个弯忽然失去了踪迹。她沿溪而行,山壁上滑下的水珠滴答滴答。远处母亲正在等着她,朝她挥了挥手,拿起相机给大汗淋漓的她拍了一张照。
顺着水声,白露吸了口气,也许这次勇敢面对,远方也会有温柔的母亲静静地等候着她。她放下了手,目光空洞地看着镜子。出事前的那一天,一幕一幕在镜子里浮现。
二十二岁生日,恰好也是她大学毕业的日子。她带着学士帽,招呼着朋友一起来拍照。母亲是摄像师,照片里的她看起来青涩又阳光。母亲说六月的美丽都落在了自己的脸上。
为了庆祝她毕业,同时通过了研究生的申请,母亲推了三个会议,笑言这一天少了一个小目标的流水。她开了三小时的车,从拉城到容市,倦容被深深的喜悦所掩埋。白露也在这一天,满怀憧憬地等着夜晚的派对,可以把藏了许久的男友介绍给母亲,这是唯一她忍着性子瞒了半年的秘密。
却没料到,在驱车开回家的路上,她与母亲遭遇了一场可怕的车祸。快下高架时,一辆大货车突然转弯,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觉后车厢受到了猛烈撞击,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倾,前面的货车又突然刹车,母亲的喇叭声还在叫着,她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与车一起落下高架,安全气囊一起弹出,也抵挡不住从高空跌落的撞击。她奋力睁开了眼,感慨自己命大的同时,只觉眼前一片漆黑。黏稠的液体流满了她的脸,她想抬手抹去,可发现手不听使唤,早已失去了知觉,心头一慌,鼻尖充斥这腥膻的血味,闻得她几欲作呕。
突然,细碎的声音由远及近,对于看不到任何东西的白露而言,俨然是救命的稻草,她大声呼救,得到的却是来自地狱的诅咒——
“去死吧!”声音平淡得仿佛在谈今晚的天气。随后,在震耳欲聋的爆破声中,她的身体破裂从无数的碎片,散落在地。
一阵大提琴声响起,白露睁开了眼,目光清澈而幽深,像冰川下千年的寒潭,深不见底。她按下放在一旁的录音笔,起身结束了这场自我催眠。悲伤的轻音乐还在低沉地唱着,经过了无数次催眠失败的她,终于在听完了录音笔里所有的事后,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两年四个月零八天,距离她与母亲出事已经过了那么久,久到藏在枕下的报纸已经有淡淡的发黄迹象,久到出事那几日萦绕在耳边的声音在时间的流逝中也消散了。白露查过有关这件事的所有报道,五车连撞,货车司机疲劳驾驶,著名女企业家丧生,大学生无辜殒命,铺天盖地抢占了当时的报纸第一版。最终警察将其定性为重大交通事故,五车里除了最后一辆车的两个人受了重伤,其余无一幸免。
可真正的凶手还逍遥法外!她一次又一次地催眠自己,既然重生,誓报血仇!站在大落地窗前,玻璃里的她模糊地面对这一切。
凌晨2:48,世界已睡去,唯有她独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