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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天下英雄谁敌手(下)

慕容莲城深吸一口气,颓然道:“化功大法?你竟然偷偷练成太祖秘笈中的禁忌武学,简直胆大包天!”他一时大意轻敌,未曾料到金禅已练成如此邪门的武功。

金禅冷声回道:“太祖秘笈中精妙高深的武学不知凡几,你却偏偏练什么华山派的紫霞神功,结果却是为他人做嫁衣,苦练二十年的功力不过是为我准备的而已。”他言语之间虽然冷嘲热讽、意气风发,然而此刻也好受不到哪儿去。但见他脸上仍在冒着恐怖的气泡,吸入体内的真气不受意念控制,胸腔中犹如有一团烈火肆意燃烧着五脏六腑,头顶上不禁冉冉升起一阵汗水蒸腾起来的白雾,吸入的真气反而成为负担,有点走火入魔。

金禅起身往一间厢房走去,不管坐在亭中黯然失色的慕容莲城。慕容莲城愣了一下,亦起身跟了过来。两人相距不过几步的距离,却再也没有相互出招。两人的步履都很平稳,由外人观之看不出什么异常,只有他们自己心知肚明,此刻两人都受了内伤,各自暗暗凝聚着最后一口真气,不出招则已,一出招则必须能给对手致命一击,否则后果堪虞。来至室内,金禅回头又是一声冷笑,“师弟,你已一败涂地,竟然还不死心?”说时,手掌伸向身边的剑器架上。慕容莲城目光一转,但见架子上横着一把长剑,鞘上金光闪闪。就在金禅伸手欲拿取长剑之时,长剑突然从架子上飞起,径直落入慕容莲城手中。金禅不禁面露惊悚,想不到慕容莲城在失去大半功力之后依然可以隔空取物,可见他的内力远没有探底,倘若不是金禅一招化功大法杀了他一个措手不及,那么这场决战的结果很可能会逆转。

慕容莲城抓住飞来的长剑,横在眼前观之,但见剑鞘上雕刻着几个镂金大字:大宋神剑使。这是接受任务的时候皇上赐予宋剑堂弟子的尚方宝剑,任何大臣见之如皇上亲临,任务完成之后则交由堂主保管。慕容莲城不禁眼色一冷,如今他要收回这把遗落江湖之中的宝剑,而且还有亲手斩杀叛徒,于是猛然拔剑,向金禅奋力一杀。

金禅侧身闪避,却没想到身形有所迟滞,竟被一剑刺破了肩头衣裳。伤口虽然不大,但是以他此刻筋脉中真气高压的程度,顿时从伤口中喷洒出一片血雾,迷离了慕容莲城双眼。金禅连忙伸指封点了伤口血脉,然后脚下猛力一踏,地板上陡然翻开一道缺口,人影如流沙一般陷落下去,缺口亦随之楔合。面对功力大失的慕容莲城,金禅竟然逃入密室。

身体滑过一段甬道,金禅正好流落在密室之中的石盘上。身边夫人走了过来,已在密室中等待良久,不禁问道:“这场决斗,是你赢了?”一缕幽光落在金禅脸上,待夫人看见他脸上不时冒出的恐怖气泡,不由得吓了一跳,惊呼出声。金禅微笑道:“今日一战,虽然未能杀了对手,但已算是大获全胜了。你放心,至少十年之内,他不敢再回来!你为我把关,我需要静心修炼数日。”说罢,便闭上双眼开始运功导气,只要他将体内的真气驯化,功力便可以更上一层楼,相反慕容莲城若想恢复功力卷土重来,至少得再花费十年之功,两人实力可谓此长彼消,不必担心慕容莲城逃走,亦不必着急追杀他。夫人轻轻“哦”了一声,无从知晓这里面的利害关系,接下来几日她需要出入密室伺候金禅的饮食。她抱膝坐在一旁静静等候,只觉无聊,心中还在想那个中毒的小女孩,不知道她怎样了。

且说慕容莲城一剑刺伤金禅却又被他逃脱,又连忙举剑刺向地板,试图寻找出密室入口的机关。而就在他运功凝气之时,忽然感觉筋脉中一丝小小的阻滞,顿时心头一沉,似乎是中毒之象。他本来十分小心,有深厚内力护体毒素很难侵入他体内,就算是在与金禅对掌之时,金禅掌心的毒素亦未能上他手,此刻竟然吸入了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毒素。慕容莲城又横起手中长剑,盯着冷光滟滟的剑刃,突然有所醒悟,当他猛然拔剑之时,随着剑刃滑出鞘中似乎散出一丝冷气,原来金禅将毒物藏在鞘中,故意引他拔剑。而慕容莲城奋力一刺时未能顾及呼吸节奏,毒物便乘虚而入随着紊乱的呼吸侵入体内。

慕容莲城缓缓还剑入鞘,不由得深深叹一口气。中毒之后连剩下不多的一点功力也发挥不出来,纵然他不甘心就此放过金禅,却感心有余而力不足。换言之,他认输了。这场失败的后果不堪设想,由眼前观之,以他现在的状态而言,不要说展龙、周鹰这样的高手,就算是余至嚣、连静之流的剑客亦可轻易杀了他,他未必能走出君山岛。从长远来看,在与金禅的这场战斗中他从此堕入劣势,江湖中存在一个武功高出宋剑堂所有弟子之人,他身为堂主却无力担保大宋皇室安全,从此陷入巨大的惶恐之中。慕容莲城独自在屋里愣了半晌,然后捋了捋胸前衣襟,擦了擦手上血污,很镇定地走了出来。

慕容莲城刚走出两步,忽听身后传出一声嘤咛。回头但见是小耳从地上爬了起来,这个小女孩含着一颗解毒丸终究还是捡回来了一条命。慕容莲城走近小耳,此刻他的心境低落到了极点,这个小女孩儿对他而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心想着应该就此捏碎她的喉咙,既然一开始他就对这个孩子没存什么好心,不如就将这个坏人一做到底。

小耳微微睁开眼睛,看见了慕容莲城,小脸儿上苍白笑了笑,不禁问道:“叔叔,我身上怎么这么的疼,我是不是生病了呢?”

慕容莲城刚刚伸出的手爪却在小耳面前停住了,这小女孩儿顽强的生命力忽然令他有所触动。惨遭失败之后他或许太悲观消沉了,金禅只是赢了他一个回合而已,宋剑堂又岂有轻易认输的道理?两人的战斗还远远没有结束,他必定可以卷土重来。于是慕容莲城抱起了小耳,道:“你是生病了,这里也不好玩,叔叔带你回去好不好?”小耳轻轻“嗯”了一声,趴在慕容莲城肩膀上昏昏欲睡,任由他带着离开了别墅。

幸好慕容莲城上岛之时就已扫平了沿途所遇见的剑客,当时几乎不费吹灰之力,此刻离岛未曾遭遇阻拦,一路到了岸边渡头。慕容莲城抱着小耳跳上一条小船,解下船头挂绳,便摇着船桨渐渐离开了小岛。月亮已然落在远处的湖面上,背对小船前进的方向,慕容莲城放眼望去,但见湖面一片阴沉。迎面忽然冒出另一条小船,船上只有一个人影。

那是副帮主展龙。此前一刻他还在行馆里等候连静去把余至嚣给找回来,以平息今晚这一场五杀暴走的风波。结果等待良久却不见连静和余至嚣回来的踪影,展龙暗暗察觉到事情有些诡异,心想他和周鹰都离开了君山岛,岛上只剩下帮主一个高手,难道这是敌人的调离之计?帮主曾说今晚这场风波不同寻常,单凭余至嚣一个人没有胆量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背后必定有高人指使。如果这个幕后指使真的存在,那么此刻他应该就在君山岛上。这件事足以令展龙感觉兴奋,因为江湖上还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与金禅匹敌。

展龙向身边之人交待如何善后,然后独自一个人悄然乘着小船返回君山岛而来,没想到却在半途中遇见一个可疑之人。此人怀中抱着一个小女孩,脸上跌宕着几许英雄精神,眼中洋溢着一股睥睨成败的潇洒从容之气,正从君山岛的方向而来。两条小船擦身而过,展龙不由得拱手问道:“敢问阁下,可是从岛上下来的?”慕容莲城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展龙忽然发现他手中那把长剑,不由得大惊失色,“请问这把剑……”

“没错!”慕容莲城终于开口,“这把剑,是我从你们帮主手里抢过来的。”

展龙突然纵身一跃,跳到慕容莲城的小船上,“原来阁下就是那位幕后指使,看来已经见过帮主。能够从帮主手中夺走这把剑,阁下果然是绝顶高手!放眼当今江湖,阁下是唯一一位能与帮主相提并论之人,展某深感钦佩。至于这把剑……”展龙皱了皱眉,又道:“听说这把剑象征着一种至高无上的权威,地位远远超出江湖之外,展某也曾感觉好奇,为何帮主会有这把剑,在下斗胆猜测,帮主曾与阁下有着相同的来历。”

慕容莲城淡淡一笑,“展副帮主不如猜猜,我和帮主这一战究竟谁胜谁负。”

展龙愣了一下,回头望一眼君山岛,方转过头来道:“这一战似乎是两败俱伤。”

慕容莲城开始变得饶有兴致,“此话怎讲?”

“今晚这场战斗,对于帮主和阁下而言,必定是性命攸关。阁下此行深藏不露,只与帮主单独会面,目的恐怕不仅仅只是为了夺取这把剑而已,其中必定涉及不可告人的秘密,谁都承担不起失败的后果。如果是帮主赢了,阁下此刻焉能全身而退离开君山岛?而如果是阁下得胜,此刻应该稳坐君山岛,只等展某回来,阁下便可顺理成章成为新任帮主。但是阁下连夜离开君山岛,带着一点儿悻悻然的意味,恐怕是出师不利。”

“展副帮主果然看得通透!”慕容莲城眼眸中不由得绽放出激赏之意,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你为什么还不杀我?你应该杀了我才对啊!”

展龙神色一惊,“在下实在找不到一个可以杀阁下的理由。”

“你杀了我,为你们帮主消灭一个劲敌,岂不是立下大功?”

展龙却皱眉直摇头,“展某是个生意人,身居副帮主之职,我的职责是维护英雄帮的运行发展,完成一统江湖的大业。至于帮主所面临的威胁,应该由他自己亲自解决,如此方能继续保持他的威名,这是他的职责所在,如果我这个副帮主越俎代庖,恐怕反而会令他不高兴的。况且阁下身份神秘,相信背后的势力也一定不简单,或许英雄帮在阁下眼中也算不了什么,在下自知武功低微,根本没有资格插入阁下与帮主之间的战斗。这世间的战斗也是分层次的,那些流浪剑客可以为了一张英雄帖而拼命,而在下关注的是江湖上的帮派纷争,至于阁下与帮主的格局,恐怕是整个天下。试问天下英雄谁敌手?算只君与帮主。”

慕容莲城不禁哈哈大笑了起来,“展兄果然有见地,或许你应该入朝为官,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做一个好官。”这一句“展兄”,倏忽拉进了他与展龙之间的亲近感。慕容莲城心想眼前这的确是个聪明人,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或许将来可以为我所用。他缓缓收敛起脸上的笑意,“我会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他日必定卷土重来!”

展龙又皱眉摇了摇头,“我却恰恰相反,我会忘记今天所说的话,没有人知道我曾遇见过阁下。”说罢转身看了一眼,但见他的那条小船已随着波浪漂出去老远,于是纵身在水面上轻轻一点,跳回他自己的小船,然后头也不回的消失在慕容莲城的视线之中。慕容莲城亦摇船离开,湖面恢复平静,两人今晚的这一次会面可谓是鬼不知、神不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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