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仙剑宗很大,大到经常让苏长歌找不到回家的路。然而更糟的是,这还是一个下雪的深夜。
漆黑的山谷中,寒风呜咽,借着晦暗的油灯,灰色的雪花狂舞,更深远处传来森然的妖兽的哀嚎。
苏长歌紧紧裹住衣服,小心翼翼地护着身前油灯里随时都可能熄灭的火苗,瘦小的身躯,在这仅有的三尺光明下前行。
“咯~吱!咯~吱……!”
脚下的积雪就快没到他的膝盖,每迈出一步,都会发出“咯吱”的响声,这让他想起妖兽磨牙的时候,真的很像。
或许就在下一刻,黑暗中会不会突然出现一张血盆大口,将他吞没。
想到此刻,他不由加快了脚下的步伐,托着油灯,快速向坠天峰走去,同时在心中祈祷方向是正确的。
但他不知道的是,他还是走错路了,越走越远。
他艰难的迈着脚步,继续走着。心中不止一次的在想,如果藏经阁能离坠天峰近一点就好了,可以省去很多在路上的时间,而且他的境界太低,只有凝气一层,光是应对这寒冬雪夜就已经很吃力了,若要想从藏经阁中借书,最少也要凝气三层。
想到这里,苏长歌脸上不禁泛起一丝苦涩,他已经停在凝气一层七年了。这七年来,无论他如何艰苦修炼,体内的灵气也再不能多出半点,仿佛这就是他修炼的极限!
七年时间,别的弟子修为都日益精进,唯有他停滞不前,这一来自不会少了被他人轻视与嘲弄,沦为笑柄。
可对于这些,苏长歌都置若罔闻,毫不在乎,他只关心如何才能突破这如山岳般卡在他体内的瓶颈,这让他有些透不过气,他每日都沉浸在藏经阁以寻求解决之道。
久而久之,人们似乎都以忘却了苏长歌这个人。而在坠天峰,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苏长歌,还有一个则是高高在上的剑尊!
苏长歌对剑尊的印象很模糊,他和所有人一样想拜剑尊为师,可所有人都知道,剑尊从来不收徒。
“如果剑尊出手,一定可以打破帮我突破瓶颈。”苏长歌喃喃低语,几片冰凉的雪花被寒风强灌入他的口中,这让他瞬间清醒了很多,然后他知道自己想多了,根本就没有如果。
再抬头时,前方忽然出现了一片古老的密林,苏长歌走进其中。
风雪变得小了,只是更加黑暗,油灯的光芒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原来黑暗真的可以吞噬光芒。
枝桠上,堆积了太多的积雪高高掉落,有好几次若不是闪避及时,苏长歌一定会被砸个正着。
“这里是哪儿?看来我又走错路了。”苏长歌环顾四周,想要找到一条出路,可这里只有挺拔的大树和无尽的黑暗,枝桠上雪落的声音是对他无情的嘲弄。
蓦地,更深处的林间一下闪出一道亮光,虽然转瞬即逝,可苏长歌却看得分明。
一种不详的预感在他心头油然而生,他舔了舔干裂的唇角,犹豫不决间还是迈出了脚步,他害怕,又好奇着那里会有什么。
终于,强烈的好奇心盖住了心头的恐惧,促使他挪步上前,想要一探究竟。
“咯吱~咯吱~咯吱……”那双兽皮做的皮靴踩着松软的积雪,发出一声声清脆的声音,跟着他剧烈跳动的心跳一起,慢慢靠近刚才光芒出现的地方,仿佛进入了他生命的倒计时。
“哗!”
一道刺眼的火焰陡然升腾而起。
苏长歌忍着心痛,拿出了他仅有的三张火灵符的其中一张,点燃后将这片区域照亮!
强烈的火光下,只见地上插满了几十支黑色小旗,而这些黑色小旗的中间,则盘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枯瘦道人!
这一下,看得苏长歌心脏狂跳,暗道不妙的同时,一眼就看穿这些黑色小旗分明就是一座阵法,那一杆杆黑色小旗很有可能就是传说中的魂幡,而能用几十杆魂幡摆阵的,又怎会是一般之人。
他误闯了某位强者的闭关之所!
魂幡黯淡,坐在这魂幡大阵中的枯瘦老道慢慢抬起来头,冷冷地看着苏长歌。
那是一双纯黑色的眼睛,占据了整个眼窝,是比黑夜更加黑暗的深渊!
仅仅一个注视,却让苏长歌心头泛起无尽寒意,火灵符散发的光明与炽热是那般微不足道。
“滚!”
这形容枯槁的道人开口,带着一丝恐怖的威压,声音沙哑且刺耳,像石块在寒冰上摩擦发出的声音。
苏长歌听着来自这枯瘦道人的威胁,也感受到那股堪称恐怖的威压,出乎意料的并没有离开。
他怔怔地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枯瘦道人有些疑惑地看着眼前这个少年,想要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这是离开的最好的机会,他为什么不走?
火灵符已经燃烧了大半,只剩下不到二十息的时间。
此时他的内心平静的出奇,千万种思绪在一瞬间涌向他的脑海。
这里是临仙剑宗,为什么会有人在此闭关?可若真是本宗之人,为什么会使用魂幡这种魔物?他看似强势,看起来却是一幅灯枯油尽模样,那宽大的黑袍之下,又隐藏了怎样的秘密……?
苏长歌忽然知道了自己的想法,然后他准备一试。
他用生命在赌那枯瘦道人再没有一丝反抗的力气,魂幡大阵之所以会现出阵形,是因为他无法再维持下去,而且,他的身体很有可能还在继续枯萎!
一种源于心底最疯狂的本能慢慢浮现,苏长歌一步踏入了阵法之内,向着枯瘦道人走去!
火光把他那张青涩的脸庞照的分明,那是一张清秀至极的面孔,有着一个十五岁少年特有的纯真气息。他的睫毛很长,覆盖着一对清澈如水的眼眸。
此刻,那对眼眸中火光跳动。
枯瘦老道眼角狠狠地颤抖了一下,但他还是故作镇定,“站住,若你在往前迈出一步,本尊便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他说话间,苏长歌又迈出一步。
“放肆!”他大喊,“站住,你给本尊站住!”
枯瘦道人这下彻底慌了,他终于知道眼前这少年的想法,无尽的恐惧潮水般向他袭来!
他大声的嘶喊着,看上去歇斯底里,身上披着的黑袍猛烈颤抖,可发出的声音除了尖锐难听些,只比喘息声大上一点。
“不能杀我!你不能杀我!你不能……”枯瘦道人的语气一下子变得近乎哀求起来。
他无法动弹一下,这是枯劫,是魔族的秘法,只要熬过今晚,他便可重获新生,像苏长歌这种蝼蚁,他只要一个目光就可以杀死!
他内心不甘到了极点,也害怕到了极点!
“你不可以杀我的!不可以!过了今晚我就可以重生,我可以给你足够多的好处,甚至成为你的仆人,只要你别杀我!”
苏长歌向他走近,面无表情。
枯瘦道人身上的黑袍由于太过恐惧,颤抖间脱落,露出头颅以下的森然白骨!
在他的丹田处,一枚黑色的珠子极速转动,散发着幽光。
“不…不要…杀……我!”他几乎说不出话!
苏长歌将手中最后一点火灵符甩向半空,左手中却多了一把木质的飞剑,运转灵气,然后用尽了凭生最大的力气,将飞剑狠狠地刺进枯瘦道人的天灵之上!
枯瘦道人漆黑的双眼带着强烈的痛苦、不甘还有无尽的怨毒,眼睁睁的看着苏长歌将他丹田出的黑色珠子拽了出来,一下子气息全无,就此死去!
苏长歌面色苍白,大口呼吸着寒凉的空气,额前溢出豆大的汗珠。
他迅速收好珠子,将几十杆魂幡和一个储物戒指一并席卷,放进储物袋中。最后提起油灯,以最快的速度消失在密林的黑暗中。
火灵符在半空化为飞灰,光明褪去,枝头,积雪落下,洒在白骨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