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一只眼睛偷偷看那大叔,才知道这并不是什么大叔,而是一名约莫十七八岁的俊朗少年。只是这少年穿的不是宋人的衣服,而且他刚才口中说的大王……莫非……
“你可还好?”关切地追问道。我在宫里生活的这些时日,还从未见过这样的装束,好似电视剧里游牧民族服饰。
我这才傻愣着回过神,却没有回答他的话,反倒正了正声色严厉地问:“你是何人?怎敢闯本帝姬的内院?”我这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都给冻得沙哑了,这话语一出,竟被这嗓音弄得气势全无,反显得狼狈极了。
少年将此时已经被披风裹成粽子的我抱起,边走边说:“好孩子,先别管我是谁,你受了凉,告诉我你住在何处,我好赶快送你回去换身干衣裳。”
我盯着他的眼睛恶狠狠地看着他,伸出白胖的手指头指了指偏殿的方向,示意他向那个方向走。
我扯着他的头发嚷道:“都怪你!你说,你要怎么补偿我才好?”我可是向来得理不饶人,一点亏也不肯吃的。
少年试图夺回被我钳制的头发,又无奈地笑了笑:“原来是位小帝姬。”
他半开玩笑似的笑道:“但凭帝姬吩咐咯。”
我想了一会,却没想到向他索要什么,便说:“这样吧,你先欠着我一个人情,等我想好了,我再告诉你。”
少年竟然哧的一声笑出来,又好像是专程为了哄小孩子高兴似的,爽快地说道:“没问题!”
我想起我还不知道他究竟是谁,便问:“你还没和我说,你是谁?”
少年一路抱着我,一面跟我讲道:“小人是这次金国来的随行翻译,是金国正二品大员,此次同真珠大王前来宋宫议事,我姓王名昌远,字成棣,我并非有意闯入女眷内院,只是迷了路,才犯了错。”他勾起嘴角笑了笑:“小孩,你又是何人?——听你刚刚的口气,你是哪位娘娘生的小帝姬?”
“我乃纯福帝姬赵金玲!”我听他在我面前自称“小人”,可见他虽为金人,却并非像娘说的那样蛮横,我却仍愤愤道,“金人?你是金人?!”在我的印象里,金人给我的感觉是历史书上描绘的凶恶彪悍的形象,而如今更是一昧地向大宋索取珠宝美女,于是我不免对金人带了些恨恨的情绪。
王成棣眼中闪过一丝愧疚,替我将湿淋淋的头发撩到脑后,看了看我,没有回答。
“我母亲常说,金人是穿的是粗污的裘衣,面目狞悍,颧广体壮,而且暴戾可憎,不知礼节。如今宫里的那些宫女妃子整日以泪洗面,都是因你们金人蛮不讲理,说什么要我父皇拿女子抵押赔款,你说,可是真的?”我气呼呼地质问他。
王成棣看着眼前这个略显狼狈的女娃娃,口齿清晰,气势逼人,完全不似寻常的同龄女儿家露着羞羞怯怯之态,虽因为她指责金人心里略有不悦,却又因她是个率真的孩子一时不忍心说出伤害她的话来。
良久,他开口道:“是。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这是古今国家不变的道理。我不过是一名文吏,你也不过是个小帝姬,有些事情,你还太小,长大后,忘了它罢。”
“你把我放下来!”我吼道,挣扎着从他的手掌挣开跳了下来,抬头望着高大的王成棣怒气冲冲地说:“我虽然年幼无知,但我知道,我是堂堂正正的大宋帝姬!大宋还没亡呢!你休要在这里胡说是非!”说罢,我丢掉他的披风转脸跑进了院子里。
好一个有骨气的孩子。
王成棣里在原地哑然。
刚进了院子,便一头撞见了绎心姑姑。其实绎心姑姑并不老,和娘是同年出生的义姐妹,算起来今年只有二十一岁,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只因为绎心已经没有了别的亲人,她也不愿意嫁人,便留了下来照顾我和娘亲。
“你这皮猴!”果然,绎心又开始念她碎碎叨叨的经:“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这要让你娘瞧见了,你免不了又要遭骂!看你这湿淋淋的衣裳,冻坏了可又如何使得……”
“姑姑!”我不耐烦地打断她,“我知道错啦……我只不过是掉进池子里溅湿了一点衣裳,何必这般大惊小怪,我的头要炸啦……”绎心手忙脚乱地替我剥下湿得滴水的衣服,用热毛巾替我擦了擦身子,又换上干燥的袄裙,一边换,一边数落我:
“这哪里是溅湿了一点?你瞧你这身上,都泠泠的滴水呢!这孩子……向来也没有一点老实气!”绎心系紧了我的腰带,问道:“可觉得凉,可觉得不舒服?奴婢去烧些水来,小祖宗,你可给我好好先暖个身子……”
我压根就没听她在念叨什么,只是突然注意到了腰上娘给我编的金铃宫绦不见了。何时丢的,又会在哪儿呢……
晚上喝下姜汤暖了身子睡下后,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噩梦。梦中,我梦见娘和绎心被一群野蛮凶悍的官兵抓走了,我四处寻找也寻不到,四周黑漆漆的,有些发冷,身子却有些发烫。汗液很快浸湿了我的小衣,我想睁开眼睛去看天亮了没有,但我用尽了浑身的力气都没能看见一丝一点的亮。头昏昏沉沉地发蒙,我在榻上隐约听到了娘和绎心姑姑的嘶喊,我想要去救她们,可是她们的声音越来越微弱,越来越远……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我睁开干涩的双眼,却发现自己并非躺在自己的寝室,这时,在我床边的赵椅子喜出望外地和我说话:“纯福,你可算是醒了。”
赵椅子是和福帝姬的同母亲弟弟,因此和我们同住一宫,今年十岁,是父皇第二十六个儿子,被封为嘉国公。其实赵椅子不叫赵椅子,他的本名叫赵椅,只是平日里只有他愿意同我玩耍,和他玩得熟了,我便给他胡取了个这样的名字。
我心存疑虑的慌忙起身,才发觉身上已被汗水浸透,就连被褥也已湿了大半块,小衣更是刚刚才干。我问:“椅子,我怎么会睡到你这?我不是在自己房间吗?”
赵椅回答道:“原是你病得厉害,我见你烧的糊里糊涂地乱说胡话,便将你抱了来,这样好方便照看你。不然,怕是你连小命都丢了!”
我病了?想到前几日自己被那个金人王成棣吓得掉进了冰池子里的事,至今还冷得打寒颤,那可真是冷啊!我环顾四周,独见赵椅照看我。
“椅子,我娘呢?”我问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