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夜里去一趟垒尸岛,白日里就暂且找家客栈休息一番。
又觉无累,便信步在街上闲逛起来。不过,凡是她所经过之处,都会惹众人驻足观望,虽然还是男子装扮,可镇上又何时出现过如此养眼的美男子?
兴许是回头率高得吓人的原因,清绝最终选择了隐身。
“我的馒头,我的馒头,我的馒头……“
随着一声声苍凉、沙哑的嘶喊声望去,一位杂乱灰白相间头发的老妪,浑身上下穿着破烂肮脏,双膝跪地趴在地上胡乱地摸索着。而在这位双目失明的老乞丐不远处,有一男孩正在嘻嘻笑着把老妪口中的馊硬馒头踢来踢去,玩得不亦乐乎。
“宝贝,别踢那脏兮兮的东西了,说了多少次让你离那又脏又臭的老乞丐远点?又不听话。“
年轻妇人宠溺的语气听不出有半点的责备,牵起那男孩子,顺带一脚把那馒头又踢回到了老妪处。老妪听见有东西滚过来,被蓬乱头发掩盖了大半张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当枯皮鸡爪子手探到馒头时,如获至宝。摸索着靠墙坐下,双手紧紧捧着馒头递至嘴边。
正欲现身阻止,再为老妪买些吃食时,就见老妪嘴边就出现了一只拿着白乎乎热馒头的大手。
“婆婆,您手上的馒头太硬了,吃这热的吧。“
“你来了,你好像很久都没来了。“
“对不起啊婆婆,我去外面游历了一阵子。对了,没有人每天按时给你送吃的来吗?“
“有有有。“
“那就是又被别人抢了去?“
“同是些苦命的人,就由他们抢去,估计阎王爷嫌弃老妇,这口气一时半会儿也断不了。多亏了你啊,小伙子,谢谢你一直善待我这老乞婆。“
“婆婆何必见外,都说让你去我家里住下我养你你却不肯,什么也不让我为你做,还只吃馒头……“
来人是一位身穿灰白衣衫的公子,相貌算不上俊美无俦,但也是少有的眉目如画,一表人才!且脸上总是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如此阳光温和,也是世间不可多得。
转眼,那公子便没了人影,只是老妪怀里多出了一包热腾腾的馒头。
“娘,很多人都不愿意靠近那位脏兮兮的老婆婆,方才那位小哥哥的妈妈也是这样说的,可为什么那个大哥哥却还和老婆婆走那么近呢?“
这时,一小女孩边走摇晃着她母亲的手,对刚才伫足见到的一幕心生好奇。少妇微笑着耐心蹲下身子,抚摸着小丫头的脑袋瓜儿轻言细语道:
“那玉儿是想成为和那小哥哥一样的人,还是大哥哥那样子的人?……“
“都不想!玉儿要成为娘这样的人!我知道,我们虽然穷,但娘来这里几乎每次都会多买一个馒头,待经过这里看到老婆婆没有吃的东西时,就会默默地放在她身边,今天好像又多买了一个。“
“玉儿乖,多出来的馒头,就都留给我乖巧懂事的玉儿……“
“作恶多端,终有报;积德行善,福有攸归!“
听得老妪像神婆一样低声碎碎念了几句,且还是一边咀嚼馒头一边喃喃自语,不注意还以为是蚊子哼哼。
恐怕这老妪,不单纯是个老乞婆那么简单了!
“娘子,娘子,你看这是什么?“
旁边一男子声音压得极低,就见一对衣着极为普通的青年男女站在街边拐角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两人在卿卿我我,没打算在意,却见那男子非常激动又紧张兮兮地打量了下四周,然后做贼似的偷偷摸摸地从袖子里摸出一支金簪子,格外小心翼翼地塞到了那女子手里。
“安福,你哪来的银子给我买这么贵重的东西?“
女子见物满是惊讶和肉疼。她自是知道夫君想表达的专情不移的心意,可他们生活并不宽裕,家中双亲年迈多病,夫君又是个穷酸不得志的书生……
“冰夏,你小声点!“
那叫安福的男子很是紧张,偷猫了眼周遭,就把女子拿簪子的手合起来还顺便扯了扯袖子掩了掩。那女子见状,水灵灵的大眼睛无声地盯着安福,那盘问的目光看得他心底直发慌。
“说,这支金簪子哪来的?”
“是,是我,藏,藏的私房钱给你买的。“
看那结结巴巴,一脸心虚的样子,她就知道他在撒谎。
“你说不说实话?这支金簪到底哪来的?是不是你顺手牵羊偷来的?“冰夏美目含嗔,小声逼问道。
“冰夏,我怎么可能是那样的人呢?“
“不说实话是吧?“
“……好好好,我说,我说!“
见冰夏真生气了,安福只得招了。生平第一次偷窃,这也是迫不得已,是现实把他逼良为娼,作为贫寒穷苦之人,十年寒窗无人问,考取功名平地青云,出人头地几乎是他唯一的出路。
屡次落榜,屡次再考,只要活着,终生再考,可始终都没有榜上提名的那一日!
自问才华不逊于那些成功考取功名之人,而“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始终都只能成了他的追求,穷困潦倒到花费不起一物赠予自己的娘子。别家的娘子都打扮的花枝招展,穿金戴银的,而自家清纯甜美的娘子却是素面朝天,操持家务,活脱脱的成了个黄脸婆……
“是我偷的,当时老板店里人多,没人看见就趁机……,再说,你要不说也没人知道不是……“
虽嘴硬,可心里早就不是个滋味,内心苦涩极了,不仅活得窝囊,人品都开始出偏了。
“天知地知神知鬼知,何谓不知?别忘了我们这里可是因果镇,作出这种偷窃事来,会种下苦果的,你真是糊涂,枉读你读了一肚子的圣贤书了!“
冰夏有些急了,但看着自己夫君低头不语的样子又着实心疼,朝夕相处,她对他的心思又岂会不了解。
“好了,平平淡淡才是真,能相扶到老才是好,这些都是些身外之物,不必刻意去追求。“冰夏握住安福的手,满眼都是深情。
“好,我听你的,待会儿我就把这支金簪子还回去,如今我风华正茂,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我就不信我平安福这辈子就卡死在这一条道上了。“
……
“可贵!贫贱夫妻百事哀,即便你没有富贵家道千秋财,依然挡不住有情人愿意执子之手风雨同舟,这大抵就是平凡中见真情吧!“
“你这目中无人的无赖!你不许走!……你胆敢伤害我的孩儿,你不得好死!……“
漫无目的地走着,才听见一女子的哭嚎声,就看到有人驾着马车从身边极速驶过,马车后的不远处,两边都已经聚集了一些围观的街众,地上跌趴着一女子,像是跟跑马车摔倒在地上的,边哭边破口大骂,身后不多远躺着一个不省人事的男孩儿,一腿处于血泊中。
那小孩的脸色乌青,身体还在时不时的抽搐,旁边站立的人看了也是觉得可怜,有人摇头,有人窃窃私语,却没人上前搭把手,隐身的清绝上前一看,小孩血泊中的腿显然已经是被车轮辗压断了,而这母子恰好就是先前用脚踢老乞婆馒头的人。
清绝当下心中一颤,就算是她俩种下了恶因,可孩子是无辜的,再说这报应也来得过快了些吧?想到那老妪的话,“作恶多端,终有报;积德行善,福有攸归!“再看看那远去不回头的马车……
“会不会是老妪所为,还是这因果镇……“
如果是因果镇真的是种下什么因就结什么果的话,那这对母子或者家人只怕是犯了不少错事了。但孩子还小,还不能辨明是非善恶。因此,她打算还是把孩子的断腿接上,要是再耽搁些时候,那小孩子的腿也就真的废了。
“唉!自作孽,就算仗着家里有金山银山有点权势,也不能太嚣张跋扈,遭报应了吧。“
“都怪他两口子平日里太猖狂,之前她孩子用竹签捅瞎别人孩子的眼睛,还不是就出了点银子草草了事,多行不义,如今报应都落在孩子身上了。“
“碰上这财势地位相当的冤家,还不得打掉牙并血吞。“
……
“宝贝儿,你醒醒啊,宝贝儿……呜呜呜呜……求求大家行行好救救我的孩子,求求大家了……“
清绝正在为其手感接骨,但发现骨关节已经尽数碎裂,刚修复一半,却被那女子连跑带爬回来半抱起自己的孩子,又是摇晃哭啼又是放声哀求,这倒很是妨碍清绝接骨,毕竟她还是隐身之人,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出些有“违背常理“的事来。当下,也只得尽量趁机形事。
众人听到哀求,也是面露难色,不是他们不想帮忙,只是他们不懂医术,也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而束手无策。
“这孩子的腿怕是断了,也是可怜,要不咱赶紧去帮忙喊个接骨的大夫来?“人群中有人发了话,然后便有人一起寻去了。
“谢谢!谢谢!......”
“啊哟!……“
随着一声吃痛的叫声,还向地上的母子俩滚弹过来几个白乎乎的馒头,那女子现在完全沉浸在悲痛中,似是没有注意到这一切。
“馒头,我的馒头……“
大家都一门心思放在眼前的母子二人,对于这位突然出现的盲人老乞婆,他们的脸上还是明显有些惊讶。也是,街道也算宽敞,他怎么就恰好对准那母子摔倒了呢?没等围观的大伙儿反应,老妪就直接摸索着爬向了那昏迷不醒的孩子腿边,在地上东摸摸西探探,嘴里还不停叨叨着:
“馒头,我的馒头……“
清绝总觉得此老妪有些不对劲,她的目的似乎不在于滚落在地上的馒头,而是那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