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查的郑家人中,一个年纪稍长的人出来答道:“这位小兄弟不好意思打扰了,我们是来找人的,请容我们进去查看一下,保证不会折损你们戏班的物品。”
这说话的工夫,楼上几个房间的门都被打开了,陆续走出两男一女。一个是清瘦长须的长者,一个是玉面俊美的青年男子,还有一个是桃腮杏脸的少女。那位长者看到眼前的情景,双手一抱拳开了口,彬彬有礼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这几位朋友有礼了,在下是阮家班的班主。虽说你们是来找人的,但这个房间我们已经租下来了,怎么说也得先问问我们再搜吧?”
郑家先前提议搜查的小伙子不屑地说:“我们郑家在清河县那也算是有头有脸的,还会偷你们这些跑江湖的东西?要不是我们找人,谁稀罕看你们的东西!”
他的话一出口,少女马上柳眉倒竖,杏眼圆睁,面上显出一团怒气:“哎呀,你们乱闯别人的房间还有理了,不稀罕看谁还让你们看了!马上给我出来,要不然我们可报官了。你们有头有脸怎么了,我们阮家班在江湖上那也是有名有姓的,长青哥,”少女向着那个身材魁梧的男青年说道:“你马上去报官,我和爹爹还有长生哥在这儿守着。我就不信了,官府真的就会任凭他们这样胡作非为吗?”
郑家那个长者也不想把事情闹大,他伸手一拦说道:“这位小兄弟且慢,我们郑家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只是刚才找人心切,所以失了礼数,阮班主,我这里给你们陪不是了。”
双方一笑彼此心领神会,阮班主说道:“好说好说,与人方便与已方便。不过我们戏班有些东西的确是不方便你们乱翻,外行人不知轻重,弄坏了大家都不好看。这样吧,我让两个徒儿去搜搜看,你们在一旁瞧着,这样可好?”
“还是阮班主想的周到,”郑家人也不想在这里耽搁太久浪费时间,于是让开一条道,让阮长青和阮长生进了房间。
这阮长青和阮长生虽然姓阮,但并不是阮班主的儿子,只有那个少女阮长霞才是班主的亲生女儿。他们二人都是被阮班主收养的孤儿,阮长青年纪稍长为兄,因为他身体强健又喜武术,所以作了武生;阮长生面相俊俏,顺理成章也就成了小生,与阮长霞这个当家花旦唱对手戏,戏里戏外假戏真做,他真的喜欢上了这个活泼可爱的小师妹。
至于阮长霞,自幼丧母,从小跟着爹爹的戏班走南闯北。她熟悉各种戏文,虽不识文墨却通情达理,性情开朗,跟所有人都相处得很好。当然偶尔也会耍些小脾气,但是无伤大雅,大家都一笑置之。对于二师兄平日的体贴关心,阮长霞虽有感觉,但大师兄对自己也挺好,所以并不以为特别,三人常常在一起开玩笑、互相打闹。
且说阮长青进得房内,和二师弟阮长生一左一右四处查看。他们首先看了看床底,然后将一排排的衣架撩开,阮长青开始打开地上放着的一口口衣箱,随意翻动一下里面的衣物。
一连打开好几口,都没有发现任何人躲在里面。阮长青伸手要去开最后一口箱子时,他突然发现这个箱子有些异样,箱盖被错开了一条细缝。他心底一沉,莫非他们要找的人真藏在这口箱子里?阮长青眼珠一转,想到刚才郑家人的盛气凌人。不管他们要找的是什么人,反正这帮人这么无理,我干嘛要帮他们呢?
阮长青心里暗自一笑,假装没有察觉到箱子的异样,很自然地打开箱子,拿起最上面的一件衣物抖了抖:“你们看哪都没有人吧?依我看你们还是快点去别处找找看吧,别在这儿瞎耽误功夫了,要不然你们要找的人都跑远了。”
跟在阮长青身后的人,看他一连开了几口箱子里面都是衣服,其实早已泄了气,也觉得周玲珑不可能藏在这个房间里。等最后这个箱子一打开,里面还是衣服,心里更是落实了这个想法,于是连翻也没翻,就向其他人一挥手:“快快快,我们再去别的店家看看,别在这儿浪费时间了。”
阮长青看郑家人急匆匆地走了,不动声色地关上箱盖,按原样轻轻地再错开一条缝,然后对阮长生说:“二师弟,没什么事,咱们也回去睡觉吧。这么晚了,这些人也真是的,我都困死了。”
众人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阮长青和阮长生在同一间房,两人倒头睡下,不一会就听到了阮长青的鼾声。阮长生心想,这个大师兄还真行,刚才那么一折腾,还能马上就睡着。他翻了几回身,也慢慢进入了梦乡。
这边阮长青听到二师弟的呼吸声越来越均匀,他却悄悄地从床上爬起来,溜出了房间。
周玲珑躲在最后一口箱子里,她不知道是阮长青帮了自己,还以为是祈祷显灵了,躲过这一劫。听着所有的人都走了,走廊里慢慢安静下来,周玲珑没有马上从箱子里出来,因为她在思考一个问题:现在回自己的房间还是太危险,万一郑家人再折回来那可怎么办?天还没亮,城门还没开,她又出不了城。只有呆在这个箱子里才是最安全的,今晚肯定是不会再有人来搜这个房间了。
周玲珑打定了主意,哪儿也不去了,于是给自己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了眼睛。她想着虽然今晚是安全了,但是天一亮就要快点出城,上鹰嘴山找到二当家的就好了。刚才紧张得不行,如今一放松,周玲珑马上就觉得眼睛有些睁不开了,意识渐渐模糊起来。
所以当阮长青再回到这个房间,点燃火烛,好奇地想看看到底有什么人藏在箱子里时,他又好气又好笑地看到一个女孩子正躺在一堆衣服上睡得正香呢。
都说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在阮长青眼里,面前这张精致的面孔,就像师妹阮长霞唱《西厢记》时所扮的崔莺莺,肤若凝脂,蛾眉淡扫,而嘴角的一颗美人痣,更为她增添了一丝灵动。不过为什么她在睡梦中还微蹙着眉头呢?阮长青痴痴地看了半天,心里生出了一种爱怜,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抚平那一抹愁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