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音注视着这双深沉却温柔的双眸，半晌，低声唤道：“颜——”
景颜脸上冷硬的线条蓦地柔软，直直的唇角浅浅扬起：“尘音整日呆在殿中，定觉乏闷了，这是我的疏忽。”
尘音淡笑道：“颜身为大凉太子，理应专注政事。尘音一介女子，于何处也是无甚差别。”
景颜眸中闪过怜惜，将尘音搂在怀中，低声道：“后日是长京一年一度的灯会，我带尘音一同去，可好？”
“恩。”尘音靠在景颜怀中，轻点了点头。
热闹的夜市，长京繁华，护城河畔，皆是千金尽执之所，红粉香软佳处。穿透夜空的笙歌，夜夜纵情，声声魅惑。
景颜搂着身侧面戴轻纱的女子，面有歉意：“尘音，我只是……不想你站在众人眼中。你，可有生气？”
尘音微微笑道：“颜是为尘音着想，尘音知晓。”
“尘音——”景颜搂紧了怀中女子，心中那丝独占的情绪让自己觉得惭愧。
尘音的目光却是穿透了两岸青楼，望着河畔挥袖迎客的女子，花枝妖娆，笑靥如花。粉黛之后，谁忘了自己？自己又被谁遗忘？原来，有时候一夜欢愉，也是一种奢侈。纱巾后的嘴角勾起浅淡的弧度，尘音垂落了双眸。
“主子，长京多贵族高官，尤以‘花河’为最。若是被认出来，我们会有麻烦。”
“阿愿，你的年纪愈长，胆子倒是愈小了。”红衣男子勾唇一笑，魅惑的狭长凤目微挑，风流自成。
“主子，阿愿是为您着想！”棱角分明的男子皱了皱眉。
红衣男子的目光射向护城河畔金银粉饰的灯火，眸中闪过不知名的光芒，幽幽道：“这天下，还没有能威胁到我的存在！”清淡的话语却是蕴含了掀浪的野心和狂妄。
夜风轻拂，隔着纱巾，尘音望向四周闪烁明灭的灯火，缓步行走在河畔的垂柳堤岸。清风携起垂地的裙脚微摆，几缕墨玉般的发丝从纱巾的缝隙中跳跃出来轻轻舞动。
淡雅的烟青水色洇飞在绚烂的夜色之中，宛如沉淀下来的碧波。擦肩而过的艳红，却如渊底窜出的火苗，照亮这一片水色。
似是寻了千年的气息，在这一瞬间交汇。红衣男子猛然回首，夜风撩起那人薄薄的纱巾，露出盈盈玉色的尖尖下额，还有淡粉色的柔软樱唇。心中沉寂的宫阙缓缓初动，却在风静纱落的刹那，淹没在茫茫人海。
“尘音，我们也放一盏荷花灯，可好？”景颜携着尘音立于堤岸杨柳之下，河面花灯盏盏，已成一片亮色。
尘音唇边含笑，颔首接过景颜递来的荷花灯。烟青水色的裙摆在岸边铺展开来，宛若银河落于九天。尘音点燃火折，景颜笼着双臂挡去河风。荷花灯芯被点燃，粉色的灯笼顺着流水渐漂渐远。
暗色的水波之上，明丽摇曳的灯火将原先粉色的花灯烘托得愈发妖娆。连成一片的灯火，红得刺人眼眸，仿佛忘川河畔万年不败、无边无垠的曼珠沙华。
“主子，您身份高贵，怎可进青楼？”阿愿皱眉说道。
“难道阿愿以为这‘迎春楼’是给平民百姓进的？”红衣男子挑眉笑道。
“主子，只要您开口，什么样的女子没有。这青楼，不进也罢。”阿愿望着近在眼前的迎春阁，脸上是明显的嫌恶。
“多少达官显贵在这儿一掷千金，阿愿却是这副表情。啧啧，阿愿果然不解风情。”红衣男子勾唇戏谑。
“主子，您怎么能和那些人比？”阿愿脸上写着不屑。
红衣男子魅然一笑，刚想说些什么，目光却被远处的一抹身影定住。那洇飞在夜空的烟青水色，像是穿越了亘古流年进驻在心海深处。很久很久以前，久到不可以用“年”来计算的岁月中，似是也曾有这样一抹蝶影缭绕夜空。烟青水色的蝶翼，扑闪的柔软，何其相似？
“主子——”阿愿顺着身旁男子的视线望过去，眸里闪过疑惑。
汹涌的人潮消失殆尽，空旷的街道，暗夜的星辰，唯剩下那抹纤细的身影独立于天地之间。脚步随着最初的感觉迈动，一步一步，似乎这样就可以走到原始的岁月中去。目光锁在那微摆的裙脚，那被风扬起的纱巾，那袅袅舞动的青丝，那个身影，那个人。
然而，一切因墨色身影的闯进而宣告终结。红衣男子停下了脚步，身边人群穿梭，喧嚣沸腾。
“尘音，夜深了，我们回去吧。”景颜将尘音垂落的发丝拂到耳后。
尘音靠在景颜身侧，轻应道：“恩。”
“尘音，今日我要接见越国使团，可能没有办法同你一起用膳了。”
尘音停下手中琴弦，抬眸淡笑道：“国是重要，尘音自可用膳。”
景颜注视着这双烟行媚世的双眸，浅笑漾波的目光，让人不禁跌落深潭。伸手将尘音搂在怀中，轻抚着那柔顺的长发，低声道：“父皇龙体抱恙，让我在东宫代为接见使团。尘音若是在集琼殿乏闷，不如同我一齐前去？”
“颜——”尘音暗自微微蹙眉，“此举怕是不合礼数，况且尘音习惯了清静，一人在殿中也是无妨。”
“尘音，过了夏至我便向父皇上书。如此，还不合礼数么？”景颜淡笑望着怀中女子，素来清冷的眸中竟现出一丝戏谑之意。
景颜口中的“上书”之意，尘音自是明白。闻言，尘音垂落了眼眸，微微颔首。景颜见状，脸上喜色难掩，抱着尘音在殿中旋转数圈，烟青水色的下摆荡漾开来，宛若映芙翠碧的莲叶，袅袅多姿。
只是，景颜不知道，此刻的一时之意会让自己终生后悔。然而命运无常，不就是如此么？否则，血红色的忘川中又为何有千万年亘古不断的悲泣？
朝晖殿。
景颜携尘音一同进殿，瞬时，使臣团中一双眼角淡粉的眸子闪过莫名光芒。
尘音立在景颜身后，不时给景颜添斟茶水。景颜在拿起茶杯的瞬间，对着女子报以温柔的笑意，尘音则敛着秀眉在一旁静立如幽花照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