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王马车直接驶入宫门,这是先帝赐的特权,包括进殿都不必卸下武器。
“凌王到。”
随着内侍的禀报,一双玄色长靴踏进了静远殿门栏,绣着金色云龙的玄袍衣角飘入众人眼中,百官慌忙下跪行礼高呼“参见凌王。”
“免。”
淡淡一个字带着威镇八方的气势,高高在上俾睨众生。
云端随着明寒入席,方一抬头便看到对面那道如青柳般的身影,墨发以一根玉簪束起,面如冠玉,澄净中透着诗一样的雅致,那双眼,透明温润,似诗似画,如沐如风。而那人此刻也正含笑打量着自己,带着清风缓缓走到面前。
“想必这就是我的新王嫂吧,王兄好福气!”
明寒面如寒冰,终年不化,只是对这人却没有戒备,侧首对云端道:“他是安庆王,明墨。”
云端点点头,也不行礼,柔声道:“我叫云端。”
明墨怔然,随即扬唇一笑,潇洒回道:“好,王嫂好名字。”
那是明墨第一次与云端相对,长发轻飞,额间只配了一条星月链子,隐隐能看到眉心一道细细红痕,长眉入鬓,眸灿如辰,月色长裙将风华揽尽在她娇小的身躯里,似乎一个不小心她就要羽化升仙。
云端对明墨有种熟悉与亲切的感觉,他不像姜青枫那般隐匿着自己的喜好,也不像明寒那样令人望而生畏,他就是他,如诗般优雅,又如风般自在。
“皇上、珍妃娘娘到。”
“吾皇万岁,娘娘千岁。”
云端被明寒不着痕迹地一拽,与众人一同跪拜高呼。
“众卿无须多礼,平身。”
“谢皇上。”
各人入席,面带恭谨望向佑帝,刚毅俊美的轮廓镶嵌着一双深邃锋锐的眸子,仿似一潭深不见底的海洋,让人生却,他身旁的珍妃云鬓花钿金步摇,玫瑰红的宫服流光溢彩,满脸的高傲与富贵,云端只觉得她的媚,他的睿,很不相配。
“朕今日三十寿辰,明华安康繁华,外有王弟驱除鞑虏,内有左右贤相辅助朝政,实乃朕之福气,请诸位尽饮此杯。”
琉璃青盏在手,众人一饮而尽,同时乐起舞始,静远殿一时歌舞升平,乐是规矩式的古乐,舞也是规矩氏的古舞,这种在古代隆重的宴会真是半点及不上现代一个小型派对。
曲终舞散,左相蓝封的目光在云端身上略一停留,云端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见那蓝封起身,笑盈盈道:“听闻姜云公主自幼在雪山老人处将养,甚至连封号都不曾有,如今到了我明华京都可还适应?”
一句笑语,讽刺满满,所有人的眼里有嘲笑,讥讽,甚至厌恶,云端长眉轻挑,眼中依然波澜不惊。
“是啊,听闻公主与凌王可谓生死患难,而今又将结为夫妻,日后必定成为一段佳话。”礼部侍郎严定海附和着,冲云端一笑,却触及明寒一双摄人魂魄的眼,顿时冒了冷汗。
明寒将琉璃青盏放下,斟满的晶莹左右晃动着,渐渐又归于平静,他的眸不曾离开酒盏,不紧不慢道:“本王的事何时轮到别人评头论足了?”
顿时,满座寂然。一句“本王的事”将所有言论挡回,云端侧目望着那深沉真实的他的脸,这个人已经很多次在风端为她挡雨了,纵然那些话语伤不到她,可是这一刻众人讥笑中他的袒护依旧那么厚实,她的心早已铭记了太多。
场面尴尬着,皇帝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众人心里悬的很,珍妃翩然一笑,道“听闻北姜女子能歌善舞,不知公主可否能令我等开开眼界呢?”
珍妃得到情报,她根本就是个普通女子哪里是什么公主,只不过是草鸡变凤凰而已,凌王与她共坠崖的事她还可以骗骗自己,如今他当着众人的面袒护这个女人,难道他真的喜欢这女人吗?
珍妃多少个夜里想着的那个人,无情无欲,却在此刻将一个女人护在身后,她倒宁愿他如从前那样从不近女色。
佑帝手中动作一停,眼底划过一丝兴趣,道:“呃?朕也对北姜的歌舞很感兴趣呢!”
不是没有注意到那个安静的女人,只一眼便觉得她像座冰山,清澈冰冷却美得彻底而震撼,再次与她相视,她没有回避,没有惶恐,从始至终一片安然。
“皇……”
明寒话还没说就被云端制止,她冲他微笑着摇摇头,告诉着他,没事。
“好。”
云端应道,明寒与珍妃同时一愣,珍妃更是嗤之以鼻。
“本王为你谱曲。”
明墨起身,潇洒的眉目带笑看着她,她的心亦微微感动,这个时候她的舞与哗众取宠无异,她与舞妓一样要受人嘲讽,可安庆王亲自谱曲就不同了,他是在护她呢,云端轻轻点头出席,“有劳。”
一根漂亮的紫玉笛抵到唇下,修长的手指在笛孔起落,他温润的身边扬起如梦如幻的声音,如泉水在山谷流过,清泠舒适;如清风在花间留驻,飘渺芬芳;如阳光穿透冰雪,温暖明媚……
她一跃,脚尖点地,月白广袖飞起,淡淡的薄纱映着她夜明珠般幽亮的光华,小巧的身子全凭那脚尖一点支撑,却舞得那般美妙轻灵。
他望着她,手下起伏,笛音如泣如诉,时如青山巍峨,时如大海汪洋,只随那玲珑的身影而奏。
她笑着,眉眼上扬,恍如大千世界一片飞鸿,广袖翻飞化作展翅羽翼,似白凤翱翔天空。
明寒的眼一刻都离不开那身影,她在笑,笑得万物复苏,笑得明月增辉,而他的心竟随着那笑容一点一点沦陷……
佑帝手中的琉璃青盏骤然被握紧,半盏清酒剧烈一晃掀起层层涟漪,锋锐的眸子倒映着她宛如飞天白鹅的身影,像九天飞落的玄女,不是风动,也非云动,是心,在动。
他的曲终,余音仍徘徊殿内,她的舞止,轻纱依然无风而动。他们相视一笑,彼此心底的震惊化作珍惜,这世上,除了他(她)还有谁能陪己如此洒然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