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让她不敢相信的是,直到皇上离开了她的视线,她才想起来,这皇上原来就是她昨日傍晚时分问路的那个人,怪不得如此面熟!
真希望皇上没有认出自己来,否则不知道自己昨日的无知会不会开罪了皇上?
水儿还来不及细想,就见一个有些年纪的公公从外面走进来,径直走到公主的身边,毕恭毕敬的说:“公主,请起驾回宫吧!”
但见公主抬起泪眼婆娑的双眼看了他一眼,又回头望着已经死去的凌远,倔强的说:“我不回宫,我要陪着我的夫君。我要看着他下葬。”
“公主,您就不要为难老奴了。皇上还在外面等着呢。您就起驾回宫吧!”这位老公公用近乎哀求的口吻说。
“你去跟我皇兄说,就说等我夫君下葬后,我就回宫。到那时我再去跟他请罪!”公主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凌远的身体。
看来公主真的是对凌远动了真情了。
“公主,皇上的口谕刚才您也亲耳听到了,老奴这要是一个人回去禀报,那奴才就是公然违抗圣诣呀!奴才就是有十个胆子,十个脑袋也万万不敢如此呀!公主……”这老公公,看他年纪就知道他待在宫里不是一天两天,一年两年了,听这话音儿,就更加能断定他在宫中和在皇上面前的分量了。
这话说的不卑不亢,谦卑却有理,表面上是在说自己抗旨,可实际上分明就是在说公主嘛!
公主是冰雪聪明的人儿,可不是个善碴儿,而且她可是皇上最最疼爱的,唯一的亲妹妹,一项恃宠而骄,当然也不会把一个老奴才放在眼里的。
她还没等这老奴说完就打断他道:“大胆!你是在说本公主要抗旨吗?本公主就抗了,怎样?”
这老奴被公主这样一呵斥,连忙跪地就拜,口中连连说着:“老奴不敢,老奴不敢,老奴万万不敢哪!”
这老公公好像现在才知道公主对死去的驸马爷用情之深呀!
他抬头窥探了一下公主的脸色,见公主没有继续辱骂他的意思,他便大着胆子,继续开口说道:“公主对驸马爷之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无人能及。可是老奴为公主感到不值呀!这驸马爷直到临终之前,念念不忘的人,她不是公主呀!”
说着他还别有心意的斜瞄了一眼旁边的水儿,水儿被他这样突然的不怀好意的窥视,竟有几分害怕。
那老公公看到公主也在打量水儿,不免心中暗喜,接着说道:“甚至驸马爷连要与之长眠的人都指定好了,可他就是没有想到公主您呀!可见他根本就没把公主放在心上呀!公主,这个世界上真正疼爱公主的人只有皇上呀!公主,咱还是回宫吧!”
他说着,看公主那副样子,应该是因为他的一番话而渐渐沉浸在悲伤之中了,他对公主身边的两个宫女使了个眼色,她们也很机灵立刻就会意了,都连忙上前去,一人搀扶着公主一边慢慢向门外走去。
公主回宫去了。
陆怀恩怎么也没想到皇上会把凌远的葬礼交给他来安排,他和凌远之间的恩怨,皇上是最清楚的人了。
而且凌远临终时说要和雪依合葬,那是他的结发之妻呀,可是皇上却要以国礼厚葬凌远,既然是以国礼厚葬驸马爷,那又怎么能让他与别的女人合葬呢?
皇上分明是在刁难自己!
可是陆怀恩却想不出一个皇上刁难自己的理由!
既然想不出,陆怀恩干脆不去想它了,当务之急,他要想得是如何把凌远与雪依姐姐合葬,而又不失国礼,不损皇家的名声。
陆怀恩还在想着,怀中的小然儿似乎不乐意了,又开始大哭起来,水儿这时赶忙过来把然儿接过去,刚才公主与那老公公的一番对话,已经让她从悲伤中回到了现实中来,现在听到然儿的哭声,很是心疼。
“姑娘,我看小姐兴许是饿了,厨房里有米粥,我已经让丫鬟去端了。”是刚才去陆园接他们过来的那个老家丁在跟她说话。
水儿在路上就已经知道这老伯是盟主府的丁管家了,还知道他是看着凌远长大的,对凌远有着很深厚的感情,水儿感激的看着他,礼貌的说:“谢谢您,丁伯。”
这时,水儿身后的陆怀恩说话了:“丁伯,关于凌盟主的葬礼,还请您老多费心了!”
丁管家好像就是在等他这句话似的,一时间竟有些哽咽了,老泪纵横,双唇颤巍巍的说:“老天不开眼呀!又让我这白发人送黑发人哪!当年老夫送走老爷和夫人,仿佛就在昨日,一切还历历在目。没想到一转眼,今日又要送走少爷!我对不起老爷,对不起夫人哪……”
说着他扑向凌远的尸体,捶胸顿足的放声痛哭起来。
痛苦也是能够传染的。
丁管家的失声痛哭,就传染给了这屋内的每一个人,尤其是水儿。
她看着怀中天真无邪的女儿,想到她从此失去了父亲,两行热泪不禁又止不住的往下流。直到丫鬟把米汤端过来,她才随丫鬟到侧间去喂女儿。
水儿一走,陆怀恩就上前劝慰丁管家,他清楚的知道,他要把凌远的葬礼办好就必须要有丁管家的帮助。
丁管家既然是凌家的老管家,那么陆怀恩和凌远和凌家之间的恩怨他是清楚的,丁管家也是一个明白人,他知道在那场恩怨中,也许陆怀恩并没有错,甚至陆怀恩才是受到伤害最大的那个人,可是他对凌远有一种父亲对儿子一样的疼爱,甚至是溺爱。
所以,凌远不喜欢陆怀恩,他比凌远更加不喜欢;凌远仇视陆怀恩,他比凌远更加仇视。
可是现在却充满讽刺的是,凌远最后要他去找的人是陆怀恩,最后送凌远一程的人是陆怀恩。
凌远甚至把自己最爱的女人托付给了陆怀恩。
丁管家此时并没有心情去考虑为什么在最后,会是陆怀恩来料理他家主人凌远的一切,他现在只想知道,陆怀恩到底要怎样给他家主人安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