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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梦碎

艳阳天下,满头白雪已经难以融化。

众人知道龙一笑义举,齐集跪拜。龙一笑忙请他们起身,又跑过来将前面几位长者恭敬扶起,跟他们讲,现在阳世民主之风吹得日渐和煦,互助友爱应是本职工作,磕头跪炉是封建习气,他不要,也不想看见历史重演。然后,他要大家先到海边痛痛快快地洗个澡,并告诉他们,岛上蛇族都是朋友,见后不要惊慌更不可故意伤害。

众人闻听,依照龙一笑嘱咐而行,下山的路上,见了蛇族,主动绕开,等到了海边一处浅滩,男女各分一拨,冲进水里,击水相庆,莫大欢畅。龙一笑站在海滩眯眼含笑,欣赏起来,也是十分舒爽。

看着看着,龙一笑的心就沉了下来。这么多人漂洋过海,巨浪狂风淫威之下,竹筏普渡显然不现实。再者,那法尨吃了大亏,绝不会善罢甘休,到时,他随便耍点坏心眼,这帮人都将是他的喙下米粟。眼下,当务之急,要设法造艘大船,早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招呼众人上岸以后,龙一笑说出了心里想法。这帮人走过一回鬼门关,冥冥九泉室,漫漫长夜台,好不容易摆脱阴咒,不想葬身鱼腹重蹈覆辙,略作比较,都赞同弃筏造船,加之在冤枉井吃过法尨的苦头穿过他的小鞋,也是盼望早日离开。

这岛上古树随处可见,其间不乏制船筑舸的上等好料,诸如铁刀木、母生、格木、蕈树、红椎、榉、楠、柚,榔、槠等。当下最缺的是伐木造船工具,龙一笑猛然想起法尨遗留在古墓的半截玄铁棍,那可是现成的锻造原材。

想到做到,他轻功施展,就去无名氏帝王陵墓内将那半截玄铁棍找来,然后,请龙灵喷火帮助煅烧。龙灵吐出一个火球,熊熊烨烨,越燃越烈,一个铁匠忙将玄铁棍放在火团上煅烧,等到玄铁棍烧得发红,龙一笑就挥动神斧,将玄铁棍垫在一块坚石上锻打。又有几个木匠过来帮忙,不久,大家齐心协力做出一把长锯,一个凿子,一个刨子,一个锤子。只因神斧对龙一笑有言在先,不愿再枉开杀戒,于是,大家又用剩下的料铁造出一把斧头。

那玄铁棍取自酆都名山的腹地深矿,算是冥地稀有金属,阴刚而又鬼睿。锯凿什物都是玄铁棍改造而成,故此,伐木、成梁、开板、标杆、制牚、立枘莫不带有鬼斧神工之效,就算号称刀枪不入的铁桦也不在话下。加之这帮人中不乏能工巧匠和科技精英,智者尽心,勇者武力,工程进展十分顺利。

千年针松为桅杆,梁枋取自楠、蕈、榉等,柚木、母生、格木为栈板,铁刀木为舵,榔、槠、红椎为船桨,所用型材都是精料良材。缺钉乏铆,工匠们就取铁桦制造木钉木铆,又以榫眼拼接楔子补牢钉铆夯实,无鱼而无鳔胶,舱缝便佐以桐油石灰。桐油自有工匠采桐树之果加工熬制,石灰则是专人到海滩收集贝壳煅烧而得。不出二十天,他们就造出一艘舾装简易的大船。这大船虽然没有一根钢钉铁铆,也没有铁箍逐个箍筋加固,却也环环紧扣严丝合缝。

“涅槃逆溯,回家有望了。”

众人面朝大海欢呼雀跃。古人今人白人黑人男人女人,因为重生的喜悦,大家抱成一团,喜极而泣。龙一笑看在眼里,激动之情不可名状。一面劝说大家吃完饭后早些休息,攒足力气明天一早出发。

翌日早上,黑面地龙带领众蛇来给龙一笑等人饯行,沿滩贝壳本来就少,这么多天早已被众人觅尽吃绝,而这附近海域又没有鱼虾敢来,黑面地龙便送给他们岛内特产作为口粮:三筐怪鸟蛋、两筐死奇鼠和一筐黑瓤荔枝。

龙一笑打量这些食物,想起冤枉井结绳义救,又见解囊馈赠,不知对黑面地龙等如何报答。黑面地龙代表群蛇连表心迹,说它们非常崇拜龙一笑,敬重其英雄侠气,并说人类与蛇族并不像传言那样天生成仇水火难容。

说到这里,黑面地龙请求龙一笑回去说服民众,以后若是人蛇相遇,人类一定要少杀戮多友善,务必忘记那句“见蛇不打有罪”的古代屁话。龙一笑听后连连颔首,然后唤龙灵递来锤子和凿子,走到矗立于海滩的一块巨大的岩石前。

龙一笑是个有心之人,他想在岩石上做个标记,这样,以后若有机会,他定会回来答谢众蛇友。叮叮当当,一个神龙岛的神字还没镌刻一半,海面上突然刮起了季风。这季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非常适合出航。

潮水起急,越涨越高,眼看就要卷起大船,众人齐声敦促龙一笑快些上船。无奈之下,龙一笑只得飞身跳到船上。刚一上船,潮水就将大船撑浮起来。

“再见了,龙少侠,我们蛇族的命运掌握在你的手里,我们的形象,你可以描红,也可以抹黑,何去何从,悉听尊便,不过,你一定要信守承诺,别对蛇族痛下杀手。”

结缘神斧,击败法尨,后又力劈雄山。众蛇很快相信了蛇祖的先知先觉,在它们眼里,龙一笑就是扭转乾坤的盖世英雄。见龙一笑离开,大家一齐摆头吐信。虽是夙仇,就此别过,其形却看似十分凄凉悲壮。龙一笑听后,抱拳高拱道:“我龙一笑不是恩将仇报之徒,你们放心吧。大恩不言谢,咱们后会有期——”

言辞尽带恋恋不舍,话音未落,这时季风中突然冲出一股邪风,将大船离弦箭般驱赶入海。这邪风吹得船身不停地旋转,如同转动的陀螺。不仅如此,连船舸前进的方向也不确定,时左时右,时偏时正,恍惚之间,满船人俱都迷失了方向,包括那几个航海经验丰富的舵手。

众人惊慌失措,直被转得头晕目眩失魂落魄。待到邪风停止,那蛇岛早已不见踪影。众人这才明白,此为天意,上苍不愿意他们这些凡夫俗子记住那个神奇的地方。

茫茫大海,水天相接,云谲波诡,变幻莫测,如未知前途。海潮澎湃,这时候,高于波涛的当属龙一笑。

自从得知秦音死讯来到未国,十数日光景,他经历的怪事囧物何其之多何其罕异,但是,这又让他那么爱恨胶着。前文已经交代,建造这艘船时缺钉乏铆,全凭工匠们取铁桦精材制造木钉木铆,又以榫眼拼接楔子补牢钉铆夯实,船体并不是特别坚固,这是龙一笑一块不便道及的心病。

不仅如此,这船上桅杆高立,篷帆却是一小块粗滤麻布,解下来几乎可做渔网,又无指南针引领航向,只得仰仗一个术士观天相辨别方向。时而奋力划桨,时而随波逐流,要想将众人渡出这片苦海何其艰难,这真是七分靠胆识三分靠运气。

求生似渴,雨苦风咸,三万海里之外是生,三米之下是死,风雨飘摇,命悬一线,龙一笑复杂的心情可想而知。船在大海里航行一天,连一艘过路船只都没遇到,甚至说连一条鱼一只海鸟一座岛礁都难看见,这时,开始有人抱怨逃生的鲁莽,甚至怀疑尚未摆脱鬼符阴咒。

龙一笑心弦远未放松,沉思片刻,他走到一旁,轻轻拨弄胸前的领带,说道:“喂,我说领带侠,别睡了。这回,你真得施法帮我变出一个指南针,你没看见我现在有多难吗?即使乾坤朗朗阳光灿烂,我的面前还是一片灯下黑啊。”

龙一笑知道龙灵神通广大,他想请龙灵帮他摆脱目前困境。龙灵现身人形,揉了揉惺忪睡眼,言之凿凿:“这件事,我记不得回答你多少遍了,再跟你说一次:不可以!这帮乌合之众,不知道害死我多少同胞,我不会帮他们的。”

接着又说:“你力劈雄山,救他们逃离阴冥,纯属个人英雄主义,与我没有半毛钱的关系。谋之在人,成之在天,这要看他们命硬几何。再说,人有人道,仙有仙规,我不过是复返万物中的丛林一花,芸芸众生中的沧海一粟。别看我在潘多拉迷途威风八面,变什么都行,那是我的地盘,我做主。现在我是他乡异客,法力早已锐减八成,也不可强出风头。人鬼缘聚缘散,横跨三界的大事,连我师父蛇祖都不敢触碰,何况是我?”

龙灵所言本来都是合情合理的实话,不过,龙一笑听后却满腹不悦,他心想,凭龙灵本事,变出个指南针,那还不是张飞吃豆芽小菜一碟?推三阻四,无非是心有芥蒂小肚鸡肠罢了。

当然,他更不相信龙灵法力减少之说,只以为他故意推辞,因而乌云罩面。倒是神斧在一旁说了几句公道话。神斧开口点拨道:“龙灵说话极具道理,你不要再去逼他。想想看,你们一船人年代不一,有古代,有近代,也有当代,回到人世间,让古人打现代手机,或者让现代人和古人联姻婚配,诸如此类的笑话,都将荒谬之极。”

“那你为什么还助我斩断雄山?”

神斧说道:“我主要挂碍一段姻缘。雄山被你拦腰斩断才得以与那乳山相偎相依举案齐眉,雄雌相亲相爱,人性方显完美。”说这话,神斧神神秘秘。接着,衔连前头的话茬继续说道:

“你违反三界碣规,非要他们返还阳世,舆论鼎沸、天地难容啊。何况现在世人血统皆已混杂,都像你这样集金发黑眸或是蓝眼睛黄皮肤于一身,已无人种清晰的界限,突然之间,白黄黑各类肤色又要重划界限分庭抗礼,这岂非乾坤逆转时光倒流?所以他们必须死,不过也好,这回他们到阴间可以名正言顺地加入鬼籍了,再也不会过那种非人非鬼的生活。早死早托生,他们应该对你心存感激才对,我助你斩断雄山,也只是卖个顺水人情罢了。”

神斧语毕,担心龙一笑心里难过,又是好意安慰一番。龙一笑明知神斧不会撒谎,但是,要接受这个事实,他有一万个不愿意。咬了咬牙关,他接着说道:“人定胜天的。我既然能救出他们,就一定能把他们平安带回家。”神斧笑道:“我说主人,你别傻了好不好?你也不动一动脑子想下,你这样带他们回家找谁去,是去见高堂还是宝眷?这么多年过去了,哪里还能破镜重圆啊。要见也只能见到他们第N代孙子,真要成为现实,那些孙子认得他们吗?天掉个祖宗,那帮孙子不把他们打死才怪。”

龙一笑嘟囔:“回不了小家,就回大家。”“哈哈哈,大家?你是说国家吗?说不定有些人的国家早已沉在脚下这片海底。不妨你去问问他们,尚国主席是谁,还有未国总统姓什么,看看谁能回答出来。”

神斧所言头头是道,龙一笑被噎得无可申辩,憋了少刻,撂了一句:“不理你!”

龙一笑果然不再理睬神斧,但他一时又没有好的解决办法,只得一边号召众人划桨,一边苦等奇迹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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