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未来的一段时间里我不用上班,也不用回家,生活就在监狱里度过。
今天,是我步入监狱的首日,这里是绝对的陌生,由于陌生给我带来的是无尽的恐惧,还要在这样的恶劣环境中度过一年半的漫长日子,前景堪忧,迷惘至极。至于谁在背后出卖我,这已经没法子去查了,过好这段黑暗的日子再算吧。回想起我在判决书上签字的一刹那是多么的不甘心,不甘心我的人生,我的事业就这样抹上一大片阴影,这阴影是不可磨灭的污渍。回想起在法庭上不论我使尽一切法律知识,怎么去狡辩,怎么运用经验与技巧,在强而有力的铁证面前都是那么的脆弱。我讨厌这里,更无法接受监狱里的环境,我要尽早出狱,脱离这样如无底深渊的处境,恢复昔日的光辉。
我领了监狱服和生活用品后被一名监狱的工作人员领到我住的牢房,我的每一步伐都是异常的沉重,因为前路总是一片摸不着的黑暗。我在一面镜子前停留下来,摸着被剃去头发的脑袋,看着一个穿着监狱服的男人,镜子里的我是一个连自己也不认识的人。
“快走啊,停下来干嘛。”监狱工作人员毫不客气地命令着我。
无数双眼以各种各样的眼神看着我这个新成员,我没有一丁点的勇气与他人进行眼神接触,沉默是最安全的选择,却抵挡不住内心的恐惧。
在监狱里走的每一步我都小心翼翼,我被领到一个四个人的房间,我成为了这房间的第四个人。我紧握着囚服静默地坐在床边穿上,这里的空气是深厚的浑浊,几乎让人窒息;这里别说天空,甚至连与外界接触的一扇窗也没有;压缩的空间让人抑生出无尽的压抑感,结合上灰暗的光线,使我根本看不见一年半刑期后的光明。
不论如何,日子总需要过的,凭我多年与各类人打交道的经验,我与其他三人用谦卑的目光来了个短暂的眼神接触。只见他们三人神情各异,目测他们的外貌身形也不容易找出相似之处,可见他们应该是不同类型的人,也应该是不同的罪犯。
“新来的,抽口烟吧。”房间里第一个跟我说话的是个瘦削的中年人,此人脸尖眼小眉毛淡,一张开嘴便露出一副长年被烟熏得如黄土高原一样颜色的牙齿。
“不用了,我不抽烟。”我的第一反应是拒绝,而且要婉转地拒绝。
“看你样子也挺帅气,干嘛进来的?”瘦男搭着我肩膀说。
这看似热情的举动却让我下意识提高警惕,因为这里是监狱,他们都是犯人。
“犯错误了。”我拘谨地说。
“谁没有犯过错,年轻人不犯错怎能算是年轻人。”瘦男叼着烟说。
我礼貌地笑了笑,对于他我有一种讨厌的感觉。我微微地察觉到另一张床上有人以不耐烦的目光注视着我,这显然是不友好的。为了减轻恐惧感,我唯一想到的便是埋头入睡。
在此般恶劣环境中根本是无法安然入睡,只是闭上眼会稍感安逸。殊不知盖在我身上的被子被突然翻开,一阵冷意从背来袭。
“你懂这里的规矩吗,新来的。”一个光着身子的彪形壮汉顿时站在我面前,这真可把我吓坏了。
“我,我。。。”我支支吾吾说不出半句话。
“你给我立马下床。”彪汉目露凶光,凶神恶煞地盯着我。
“大哥,我哪里得罪你了。”我冒出了一额冷汗。
“算了吧,他刚进来不懂事。”瘦男边拉着彪汉边安抚着他。
“你马上向老大道个歉,叩个头表示谢意吧。”瘦男拍着我的肩膀说。
“我哪得罪你了?”我既气愤又不解地问彪汉。
“你不知道这里有这里的规矩吗?新来的都必须向大哥问好,我们怎么混都得看大哥。”瘦男说。
“不好意思这位大哥,小弟新来,不懂监狱里的规矩,之前多多得罪请海涵。”我连忙低下头向彪汉陈恳道歉。
“以后给我醒目点。”彪汉粗声粗气说完便转身离去,他的背上有个霸气的龙形纹身清晰可见,浓眉大眼,粗犷的轮廓,硕大强壮的身躯,整个人显得煞气十足。
“老大,抽根烟消消气。”瘦男把烟递给彪汉。
“喂,犯什么事进来的。问你呐!”彪汉大声问我。
“我!造假。”我惊骇得有点失魂地说。
“呵,我们这房居然有个造假的。”彪汉说完便与瘦男异口同声地哈哈大笑起来。
狱警用钥匙打开牢房的铁门,集中去劳作的时间到了。我跟着大队走去一个集中工作的地点,这时我才发现我们的牢房里还有一个毫不起眼的老头。
我被狱警分配去担当一些分拣的工作,穿着囚服剃了光头的我在这种“公众场合”中显得微不足道。所有的犯人在手持武器的狱警面前都是表现得是那么的规规矩矩。数小时的机械性劳作,让我根本无法适应这样的工作强度,肢体酸麻全身乏力。还好高强度劳作后是用餐时间,也许这正是我期待的,可事实上让我不再期待。这里的饭菜如同猪食,没油没味道没营养,还难吃得想吐,也吃不饱,馒头已经是奢侈品了。正当我准备拿起馒头充饥之时,馒头却被走过的一犯人一手夺去,还以嘲笑的目光讽刺着我。在这种我处于极度弱势的场合就要忍气吞声尽量避免冲突。
饭被我勉强吃完,在饭堂的另一端上演一场监狱大戏。一个犯人被数人围殴,起因是不曾知道,动作更是模糊不清,情节是惨叫声,求饶声,还有吵骂声来回交替,结局是那个倒地的被打成满头鲜血且神志不清。过了很久才有狱警到场进行处理,被打得如此惨烈必然事出有因,既然事不关己便闲事懒理。
在这样的一个世界里有其独特的生活节奏和生存法则,对于新来的我只能通过时间去适应。铃声响了,这时必须要回到牢房里的,原来时间已走到晚上,在这个看不见光明的世界里很容易让人丧失时间观念,我已分辨不出白昼黑夜。我是最晚一个回牢房的,从我走过的一瞬间印象最深刻不是那个凶神恶煞的彪汉,而是那个躲在一角不做声色的老头。
“老大,抽烟吧!”瘦男为彪汉点火一同抽烟。
“平时劳作记得多拿点东西回来给我。”彪汉说。
“什么东西。”我不自在地说。
“能吃能用能换好处换钱的都要。”瘦男说。
“好,我会尽量留意的。”我低声说。
“今天在饭堂那个傻逼看着他被那群鸟人欺负,也只能怪他自己。”彪汉说。
“谁叫那家伙不懂时务把那群人给得罪。这里就是这样,对吧老大,过好一天是一天。”瘦男说。
“如果那群人敢惹我,看看把他们揍成肉泥。”彪汉说。
“对了,新来的说说你原来是干嘛的,别像昨天那样支支吾吾,最讨厌说话像个女人那样。”彪汉瞪着我说。
“我原来是名律师,为了钱帮一名被告伪造假证据而入狱的。”我一脸苦水地说。
“真想不到我们这里还有个高文化的人。想不到律师也会坐牢。”彪汉似笑非笑地说。
“律师也是人,是人就会犯错误,有什么奇怪的。”瘦男嬉皮笑脸地抽着烟,接着说,“那么,你真要帮我们想一下,怎么能减刑早点出去。”
“对,这个才是关键,你好好想想该怎么做。老实告诉你,老子是混江湖的,因为错手杀人才进来的。我对律师是没任何好感的,我能进来都是归那他妈的律师所赐,不是他有那么重说那么重我会进来吗!我们黑社会出来混都是讲义气的,比那些当律师的阴险小人好得多。一想起我就火了。”彪汉愤怒地说。
“我们都叫他龙哥,我是贩了点毒才进来的。别看我四十多比他大,但我也叫他龙哥,我叫阿明。”瘦男说。
“龙哥,之前多有得罪。”我连忙奉承龙哥。
“还有你,明哥以后也要多关照。”我同时也讨好瘦男。
“对了,还有个老头,我们都叫他洪伯,我们年纪最大,资历最老也就是他了。我们的刑期加起来也没他长。”瘦男叹气说。
“洪伯,你好。”我诚恳礼貌地向洪伯打了个招呼。
面对这样的友好表示,洪伯的态度是不屑一顾,这样的冷淡让我感到有点不是滋味。
“算了,洪伯是这样的,他很少跟人说话。”瘦男说。
虽然我没有直视着洪伯,但我眼角的余光可朦胧察觉到他满怀心事却又保持镇定。我和牢房里的人明显是两个世界的人,只要有话题不同的世界也可以连在一起。今天晚上我和龙哥,瘦男还是畅聊了起来。聊天也许是在漫漫长夜打发时间的最佳选择,我何时也觉得与他们必须保持距离,有所保留这是比较安全的。
在未来的数日里我过着机械重复的生活,虽开始习惯了,这样的度日如年对自己是日趋精神削弱。
突然,我听到了狱警的传唤,是有人来探望我。来者是韵迪,她的出现让我意想不到,自从那次她在我眼里消失后就不再指望会再次出现。韵迪若如是精神上的杨枝甘露,我富含千言万语,却又无从开口,我弄不懂她前来探望我的缘由,看见她使我心汹涌澎湃欣喜若狂。看着玻璃窗外的那个她,依然是以往的那个她;看着窗里的这个自己,早已不是以前的那个我。摸着已经没有头发的脑袋,镜子里的自己是那么的自卑,那么的恐惧,那么的无主。
我们对望的时间很长,话语却很简短,这样的机会满载是回味既又难能可贵。情深的眼神为我们本次隔着玻璃的相遇划上句号,然而我只希望这是一个逗号,我只期待着下次,也希望这个逗号可以持续写下去。
韵迪的背影原来是那么的好看,只是以前没发现。
她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来监狱探望我的女性。我入狱的事我不敢告诉太多人,甚至连父母也不知道,我不知道她为什么知道,但我很高兴她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