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长回到孤儿院,并没有发现异常,直到一连三天都没见过秋子才问了其他人,却得知秋子离开了,不知道去了哪里,可能是到沿海闯荡了。少一个人多一个人没有多大区别,反正没人查,正好有人头吃空饷。麦乳精是没了,不过奶娃娃还是要好好养,说不定是一笔隐藏的财富。闲来无事,权当给自己积德了。
时光倏忽,那奶娃娃竟是六个月多便会说话了,老院长这五十多年从没见过过聪明至此的娃娃,对她更是照顾。早就说过这院长除了贪财爱虚荣,并未坏到骨子里,丢了一次大钱之后,更是怀疑自己气运不佳,对院子里的孩子倒是好了许多。又过了半年,那小囡囡已经会走路了,这时她给自己找了一个姐姐——青叶。小孩子比大人想象的更聪明,更敏感,类似于动物的天性,他们往往可以靠直觉判断面前的人对他还不好,是不是真的好,这个大人有没有生气,容不容易生气等等。囡囡就是在这种直觉下找了一个很善良的姐姐,一个终其一生都非常爱护她的姐姐。
在一个复杂环境里,不平静才是正常的,如果看上去很平静,那往往意味着矛盾的酝酿和爆发。之前提到过,孤儿院的好多男孩已经不小,大青昌哥他们此时已经快要成年了,他们即将离开,而剩下的已经开始算计他们走后留下的资源。
三月间的梅雨总是那样惹人烦,囡囡便生在这样的日子里,小小的人扒着窗户,眉头皱着像是发愁。她十分讨厌梅雨,讨厌那种潮湿,那四周弥漫的发霉的味道,让人有种说不出的恶心。青叶从外面回来,一身潮气冷气,囡囡却是一脸喜欢地扑过去,“姐姐,怎么才回来?囡囡都想你了。”青叶将伞收在一边,弯腰将她抱起来,乐呵呵地点点她的小鼻子,“嗯?这是谁家的小囡囡,这样惹人,嘴上抹蜜啦?”童言稚语总是叫人心生喜爱。囡囡一脸认真地回答:“青叶家的小囡囡,囡囡家的青叶姐。”青叶闻言更是笑得开心,她不过出门寻些吃食,耽误得久些,孩子并不懂时间,在他们眼中一年好长好似永远,一个钟头也是好久好久。囡囡是个懂事的乖孩子,才一岁却从不烦人,照顾她是件很轻松愉快的事。青叶一边做饭一边听囡囡听到的各种消息,孩子小没有谁去避讳她,可她实在聪明,听过一遍的事会记得一字不差,青叶常常叹气,这样的孩子长在孤儿院真是作孽。囡囡小声地说着:“昌哥说他打算离开这里,水城兄弟说老太婆心黑贪财,他们得取些利息。山药和土豆说会帮他们但是要有好处。姐姐,利息是什么?是钱吗?”青叶不知怎样解释,囡囡太小却又太聪明。她沉默片刻还是要说明白,孤儿不明白这些道理是活不下去的,“你还很小的时候这里有个秋子,昌哥与他一般大,秋子去年不知哪里寻了门路,办了证件,一路向南边去了。男孩子的野心总要强些,年纪大了,他们渴望更广阔的世界,可是出门花销大,他们无父无母门路全无,便是连闯荡的基础都没有,只好算计旁人。我们院子里,除了院长还有谁是值得算计的吗?咱们这院子是广东的富商投的,每年有多少经费除了院长没人知道。山药他们年纪也不小了,总得为以后做打算。”她其实还想说院长并不是对囡囡好,顿了顿,又道:“囡囡,你知道院长,对你怎样?”囡囡小嘴撅着,说出话教人心惊,“姐姐,我知道院长对我不是真的好的,她也不喜欢我。对我好更像是在做买卖,跟青叶姐姐是不一样的。可是她对我好也是真的,要告诉她吗?”青叶真是又欢喜又担心,见囡囡那认真地小模样更是忍不住把她抱起来,“我家囡囡真聪敏,只是这话囡囡一定不要对别个人说。他们会害怕囡囡,会伤害囡囡。”囡囡点头:“嗯嗯,财不外露,我知道。”
昌哥一众人早就开始算计那老太婆了,只是人多并不一定势众,也可能更乱。他们各自有各自的打算,很难统一行动,有了计划又开始担心分配不均,如此这般的拉锯终于在梅雨季结束的时候有了章程。水城兄弟负责跟踪老太婆去县城,把她取钱的渠道、路线和凭证拿到手上;山药和土豆留在孤儿院,找机会探明那老太婆藏钱的地方;昌哥负责找门路办身份证。分工明确,分赃一事他们最终决定待事成之后按劳分配。
一个月之后,几人开始分享各自的任务。水城兄弟先开始,“老太婆一般每月十号去县城的邮局,拿她的身份证和孤儿院的执照做凭证,咱们若是顶替,得有身份证、孤儿院的证明和执照。若是有烟给邮局的人,会更容易些。她每次取得不是钱,是支票,老太婆每个月都会去县城,时间不固定的,便是她拿支票去兑钱了。”然后是山药和土豆,“那老太婆戒心很强,只要她出屋必定锁门关窗,我们趁机进去过但是除了一个打不开的铁柜子,其他地方都没有发现藏钱;证件凭证她放在衣柜的抽屉里,有锁能打开。她每次出门东西怎么放的都会记得,翻得太狠容易叫她发现。她对去年来的那个奶娃娃有些不同,比对别人都好。她小时候的那个小被子还留得好好的。”这事昌哥知道,但他不欲多说,听到这个也只当废话。水城兄弟却是对此不感兴趣,反正都要走,谁在乎这个。山药和土豆对视一眼,知道他们从这里得不到什么,也不再多说。最后是昌哥,“咱们现今还未成年去办身份证不容易下来,我找了一个从警局退休的大爷,他可以帮咱们找人把事办了,不过要每人一百块。”几个人听此一阵咬牙切齿,一百块够一家人花一年了,这老头太欺负人了。可再是恨得紧也没有其他办法,只好答应,昌哥又说:“我跟他说的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见不到身份证,断不了真假,这钱是不会给他的。”众人皆是点头,对付这种老油条必得万分小心,不然叫他卖了,还得帮他数钱。昌哥见大家都没有异议,便商议着动手时间。“最好是在九号晚上,老太婆喜欢提前把东西准备好,而且她一向睡得好,咱们晚上下手容易一次成功。”
青叶虽不知昌哥他们的计划,但是不难推测他们动手的时间,为了不让人发觉异常,她一连半个月都拉着囡囡早早休息,晚上也不让囡囡起夜,只在屋里解决。本以为事情将要过去了,却不想九号午夜出了那样大的动静,冲天的火光,乱糟糟的尖叫。
那天夜里,昌哥几人等到午夜,院子里静悄悄黑漆漆,没人出门都睡着了,他们摸黑溜进老太婆的房间,一切都很顺利,证件凭证和那个打不开的盒子都找到,却不想那老太婆竟醒了。毕竟是在她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做坏事被发现那等心虚忐忑是很难控制的。老太婆偏偏还要大叫,三土想来冲动,她这样刺激下更是失控,竟是直接动手了。有些事一旦开始根本停不下来,何况年少气盛的他们本就极易冲动。那老太婆原来没有他们想象中那般威严厉害,不过几下便不得还手了,一股热血冲头,待他们冷静下来,那老院长早已命归西天。这下几人全慌了,“哥,我不是故意要打她的,是她要叫的,我害怕,我......”三土最惊慌,他先动的手。昌哥到底年纪大些,他也很慌张,但这种慌张不是杀人后的害怕,是担心被人发现的紧张,“不能让别人发现,不能,”他四处看着,猛地盯住桌子上的煤油灯,感谢那个铁公鸡院长,“把她的屋子收拾好,没人知道这里有什么,一会儿放把火,权当她自己不小心睡得太死,烧死了自己。今天的事谁都不许说出去。”他狠狠地瞪着那四个人,见他们点头才收回目光。一把火烧了不只这一间屋子,然没人关心这个,昌哥几人甚至恨不得把这一切都烧光,烧的干干净净,没人知道他们几个存在过,故这把火放得很大。只能说到底年轻,不知道把握尺度,事情闹得太大了,总会留下马脚。
火在黎明终于扑灭,一切都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