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得飞快,转眼便到了杨老太傅寿宴这一日。云绯早早起来打扮,发梳凌云髻,髻上簪了几朵小巧的红宝石茶花状宫花,髻下插上镶嵌了白珍珠的白玉发梳。鬓上两支茶花状的五彩琉璃步摇,垂下几窜小琉璃珠的流苏。轻轻走动间,流光溢彩,美轮美奂。耳下两只水滴形的五彩琉璃耳坠,晃动间,五彩的流光映在她粉嫩的芙颊,晶莹剔透、光彩夺目。
身上着了一件桃红色蜀锦绣粉黄茶花的曳地长裙,外罩一件素色用金线绣着百蝶的轻纱,不知道是否每一个角度都有计量过。只见那轻纱上的蝴蝶,每一只都形态不一的落在茶花的花蕊上。她洁如白玉的手腕上套了一对精雕茶花的琉璃手镯。
她轻轻转了个圈,裙据微扬,环佩清脆,璃光霞彩。就像一个落入凡间的茶花仙子,清灵绝美,惊艳脱俗。
“姑娘,该走了。”汀兰上前提醒着。
云绯颔首,伸手搭在她手上,向前厅走去。当她到了前厅时,家里的人都到了,她噙着甜美的笑意走进前厅。
发现众人都用同一种神色看着她,她有些疑惑,伸手轻触了下脸颊,“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老夫人毕竟是见过大风浪的,首先回神。“没有,绯丫头真好看。”方才孙女温柔似水的笑着走进来时,她像是看到了曾经的小女儿,也是这样的惊艳绝伦。所以被皇上看上了,一道圣旨便入了宫。而孙女比之当年的小女儿犹胜三分,尤其是那一举手投足间,哪怕是当年的小女儿,也只能给她当陪衬。待云络大婚后,得快些与常乐侯府定下来,否则,孙女定会步上小女儿的后尘。
“走吧!”老夫人站起来,杨氏与云山海上前一左一右扶着她,云绯三兄妹跟在后头,齐步往太傅府走去。
他们很快便抵达杨府大门,杨二夫人正在大门内等着他们。
“见过老夫人。”杨二夫人迎上来作了个万福,云山海与杨氏也上前见了平礼。
“见过二舅母。”云络携弟妹上前见礼。
“快起来,几个月不见,绯儿长得更水灵了。”杨二夫人拉着云绯的手夸道。
云绯甜甜一笑,因着杨雨婷的缘故,云绯并不大热衷与这个舅母亲亲近,好在她长年都在外头。借着道谢的势收回手,“谢二舅母夸奖。”她福了福身。
杨二夫人也不在意,转向老夫人,“老夫人先到荣寿堂,天色还早着,其它的客人会晚些才到的。此刻母亲、大哥大嫂和夫君带着小辈正在那里等着这些小辈贺寿呢。”
由于两家世交,并没有太多讲究,故而杨二夫人让人安排软轿直接送她们荣寿堂。他们一家走进荣寿堂,杨老太傅与老夫人座在首位上,两旁是儿孙们。
“哎呦,老姐姐来了。”杨老夫人忙扶着大儿媳的手走上前迎接,两旁的儿孙纷纷起身行礼相迎。
老夫人笑呵呵地拍拍她的手,“再不来,你女儿能饶了老婆子?”还不忘打趣儿媳妇。
杨老夫人知晓她们婆媳的相处方式,只笑着扶她座到自己旁边,“回头老妹妹帮您训训她。”
老夫人笑得更欢了,脸上的皱纹像开了的花似的,“可别,老婆子怕过后儿孙们找我老婆子晦气。”半认真半开玩笑。
杨老夫人乐了,两个老妇人笑成一片。
“小婿(女儿)叩见岳父(父亲)、岳母(母亲),祝岳父(父亲)松柏常青,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云山海与杨氏跪在蒲团上,云山海手捧礼物,夫妻俩给杨老太傅祝寿。
“好、好,起来!”杨老太傅用手掳了掳下巴花白的长胡子,布满皱褶的眉眼,尽是慈祥的笑意。
丫环上前接过礼物,云山海扶着扬氏站起,他走到杨老太傅下首杨大老爷旁边的位子座下,杨氏站到云老夫人身后。
“外孙云络(云绎、云绯)叩见外祖父,外祖母。祝外祖父日月昌明、松鹤长春。”云络云绎手中都捧着礼物,唯有云绯两手空空。
杨老太傅看到三个外孙两个俊一个俏,跪在自己身前孝敬着,心里别提多高兴。
“哎呦,快起来,快起来。把我外孙女累着了可怎么好?绎小子,快把你妹妹扶起来。”杨老乐合不拢嘴的,对云绯的疼爱藏都藏不住。杨子明杨子晖倒不介意,甚至还一脸宠溺,可不代表每个人都不介意。
“绯儿妹妹可是忘记带礼物了?”杨雨婷在一旁状似关心地问道,脸上带着担心的神色,如果眼底那一抺淡淡的挑衅隐去就好了。
云绯看着她淡淡一笑,然后走到杨老太傅身边,“外祖父您调皮哦,把绯儿送您的礼物藏起来了吧。都不告诉表姐,瞧她都要误会绯儿了。”她冲杨老太傅甜甜笑着,然后在杨雨婷看不到的角度,朝杨老眨眨眼,噘了噘小嘴。
杨老太傅乐呵呵拉她座在自己身边,掳着胡子笑得好不开心,“来人,快把表小姐的送的礼物亮出来,给他们大伙开开眼界。”
杨雨婷看到祖父开心的样子,暗暗瞪了云绯一眼。真是小狐狸精,全家上下都给她迷住了,明明她才是杨府的嫡小姐。可在杨府受尽宠爱的,却是她云绯。
两名小厮抬着一个被红布盖住的屏风慢慢走过来,杨老看着紧张兮兮的要站起来,“抬稳了,弄坏你可赔不起。”
“外祖父,您座下,他们会小心的。”云绯按着杨老座下。
此时下人把屏风放下,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扯开红布。
紫檀木雕着松鹤的古朴外框,镶着精妙绝伦的松鹤延年锦绣。针法灵巧,走线细致,每一个细节都显露着刺绣者的心灵手巧,绣艺精堪。
杨大夫人瞧了瞧,惊叹不已,“绯儿,这可是双面绣?瞧这仙鹤的活现样,似要活过来了似的。”
云绯点点头冲杨大夫人一笑,“确是双面绣,大舅母您过誉了,绯儿就是随意绣的,好在我外祖父从不嫌弃。”
杨老大笑两声,中气十足嚷着,“不嫌弃,以后绯儿有空了就给外祖父多做几套衣服,只给外祖父一个人做,让他们希罕去。”
“做什么做?刺绣伤眼,绯儿别听你外祖父的。”杨老夫人瞪了杨老一眼笑骂着。
杨老嘿嘿一笑,“夫人,孩子们面前,给为夫留点面子。”说着,身子挺得倍直,有点要重振夫纲的意思。
众人听了,哄笑一堂。只杨雨婷嫉妒地瞪着云绯,眼底蕴含着不甘的情绪。
片刻后,杨大夫人带着杨氏前去安排寿宴。杨老不仅仅是上一代皇子公主们的太傅;同样也是这一代皇子公主们的太傅,直至去年秋季才卸下由杨大老爷任上。杨老年轻时也是先帝爷的伴读,在大安王朝的皇城中威望极高。是以每年前来祝寿的人都很多,那些他教育过的王爷公主有时还会亲自前来贺寿,而圣上每年都会备下礼物,着太监送过来。
因此,今日是杨大夫人、杨二夫人以及杨氏最忙的一天了。
云绯与杨雨婷负责接待随夫人们同来的贵家姑娘,与杨氏她们相比,今日是云绯最郁闷的日子。杨雨婷每年都会有意无意地寻她麻烦,给她找不痛快。偏云绯尊敬外祖父,不忍在外祖父的寿宴上与她闹开,更不愿意在私下告状。因此,这些年她在外祖父的寿宴上过得可憋屈了。
云绯座在将要接待那些姑娘的茗香水榭里,看着正在飘动的火红纱缦。心想,不知道那个杨雨婷今天又要怎么给她找麻烦了。
汀兰明白她心中的顾虑,“不如姑娘就陪在老夫人身边吧,让杨大姑娘和二姑娘、三姑娘接待就好。”
云绯闻言一笑,“逃避是没用的,她要寻我不痛快,在哪里都如是。方才荣寿堂你们不是看到了吗?”她执起茶杯,轻抿一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们几个今日机警点,方才我在荣帮堂备受瞩目,她定然忍不住的。只希望她还有点孝心,别毁了这寿宴就好。”她搁下茶盏,神色有些忧郁。
“是。”四个丫环齐齐福身领命。
云绯的眼神一直盯着纱缦外的九曲桥,远远地就看到杨雨婷带着两个庶妹走过来。只见她满头珠钗,神情倨傲,仿佛一只正开着屏的母孔雀,雄纠纠气昂昂的。两个庶妹则像小媳妇一样,在她身后神情怯弱的跟着,想是平时没少受她压迫。这个组合有些怪异,云绯忍不住扑哧一下就笑了出来。
四个丫环有些无奈地看着自家姑娘,想说:姑娘你这样明目张胆地取笑人家,真的不太好,克制一下。
“绯儿表妹是有何喜事,如此开怀?”说话间,杨雨身姿摇曳地走进水榭,站在她面前。
云绯但笑不语的站了起来,领着四婢欠身,“表姐好。”“见过几位表小姐。”
“见过绯儿表姐。”“见过表姑娘。”杨雨婷身后的两个庶妹与丫环跟着向云绯行礼。
“两位表妹快别多礼。”云绯轻抬了下洁白无瑕的皓腕,然后座回位子上,拿起茶杯,四个丫环在她身后站成一排。
杨雨婷座在她对面,她的两个庶妹杨雨妍、杨雨娸不敢座,只与丫环站在她身后。杨雨婷看看她身上价值不菲的首饰及衣裙上精美的刺绣,眼里闪过一丝贪婪与嫉妒。
“绯儿妹妹今天真是明艳动人呐,瞧这琉璃的光泽,真是难得呢。姑母可真是疼爱妹妹,这么贵重的首饰也替妹妹找来。”杨雨婷带着刺说着,说杨氏疼爱云绯,实则在说杨氏教女无方,任由云绯索取。
云绯轻抿一口杯里的碧螺春,得体一笑,“表姐说笑了,母亲只绯儿一个女儿,自然什么好的都给绯儿。”言外之意,杨二夫人身边不仅有个嫡女,还有两名庶女,自然要一视同仁。
“你……”杨雨婷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手指着她。她最讨厌有人分享她的东西,家中姐妹就她最大,父亲素日也疼爱她。在宁州的杨府,从没有人敢给她脸色看,更别说出言不逊。她云绯算什么,不过就是个武夫的女儿,哪能跟她杨府世代清贵之家的嫡姑娘相比。
“表姐这是怎么了?可是喜欢绯儿这头面。”云绯浅笑吟吟地放下杯子,抬手轻扶了下头上的步摇,“这是去年绯儿生辰时,宫里的贵妃姑母赐下的,绯儿喜爱着呢。平日也舍不得戴,今日恰是外祖父的寿宴才取出来。表姐您瞧,这首饰配这衣裙是不是正合适?”就这样就忍不住?亏她还那么看得起她呢,让四婢严阵以待。
“云绯,你给我等着。”杨雨婷看她闲适的神态以及樱唇边嘲笑。一拂袖转身气呼呼的离开了,后面的杨雨妍、杨雨娸姐妹与一众丫环连忙跟上。
云绯看着她离去,并没有松下一口气,反而有些担心,倒不是担心她去告状。就怕依杨雨婷娇纵的性子,会不管不顾地折腾毁了寿宴。
云绯抚了抚额际,有些头疼吩咐着“墨菊、汀兰到垂花门上候着,看到苏姑娘、上官姑娘、徐三姑娘、殊表姐和七公主来了就请过来。寒梅,你今天不能离开我身边。”七公主宁璇年方十三,日前传信给云绯,今日要与太子爷一起过来给老太傅祝寿。
“谨听姑娘吩咐。”四婢欠了欠身,各自领命去了。
安亲王府书房,宁修羽正与宁寒、宁峭、宁峥议着事。忽然,宁修羽手一抬,给宁寒使了个眼色。宁寒身影一闪,便不见了踪迹。宁峭站到宁修羽身边,宁峥走到门口拉开书房厚重的大门候在门外。刚站好,齐鸿飞带着贴身小厮初一就走了过来。
“齐世子。”宁峥拱了拱手。
“哟,是宁峥护卫啊。初一,你候着。”说着,齐鸿飞脚步都没有停顿一下,直接踏进书房。
“见过王爷。”齐鸿飞儒雅地行了一礼,也不待宁修羽说‘免礼’就直着身子站好了,刷得一下打开手上紫檀木的折扇轻轻扇着。
“不愿给本王行礼,齐世子可以直接入座,不必客气委屈了自己。”宁修羽面无表情的说着。
“哪里哪里,王爷言重了!本世子是心甘情愿给王爷行礼,奈何王爷待客不周。”齐鸿飞没心没肺的笑着。
“那倒是本王的不是,怠慢齐世子了。门在那边,请回。”依然是不容亲近的语气,拒人千里。
“哈哈。”齐鸿飞爽朗的笑着把扇子收起,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手心。“本世子还真不希罕来,要不是看王爷您寂寞,本世子还不如去花月楼找春歌姑娘听曲呢。”
“可需要本王为齐世子安排车驾?”宁修羽略带认真的询问,好似只要齐鸿飞说需要他就会成全。
“谢了,本世子今日不得空。”说着,傲娇地转了个身,潇洒地打开折扇,举步向门,边走边说,“初一,把寿礼拿好了,随爷到杨府给杨老太傅祝寿去。”
初一还没回话,宁修羽冰冷的声音接踵而至,“宁峭,寿礼可送来了?”
“回王爷,莫公公晨间已送过来。”宁峭拱了拱手,实在不明白这两师兄弟闹哪般。
“带上!与宁峥随本王走一趟。”说着,大步走出书房。宁峭拿起装着寿礼的锦盒,与宁峥一同快步跟上。
本在听到他第一句话时就停住脚步的齐鸿飞,此时的神情只能用目瞪口呆形容了,任由宁修羽越过他甚至走远。
“初一,爷没听错吧?”齐鸿飞有些不确定了,怎么觉得某座冰山最近多了些人气。
“爷,您再不跟上,王爷就要走到王府大门了。”初一有些汗颜,爷您的形象呢?嘴巴张得都能吞下一只苍蝇了。
“那还不快追。”齐鸿飞用扇子敲了下他脑袋,施展着绝世轻功去追宁修羽。初一悲催的抚了抚额,也施展轻功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