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闻言,手中的长剑应声而落。“你说什么?”
我近前一步,死死揪住他的衣领,厉声道:“你说什么?!”
被我触碰到伤口,他疼得直咬牙,唏嘘一声,回道:“左使……你……你冷静!少主若是曾经对禾回用过摄魂铃,那么就能……咳咳咳……留下一丝禾回的气息,即便禾回当时死了,也可应着摄魂铃和火蛊血液联结的关系,保他存在这世间……”
“撒谎,该死的,撒谎!”我怒不可遏,眼中充血,手扼住他的咽喉,“禾回已经死了,你竟敢胡乱编排他!”
禾回已经死了。纵使那摄魂术如何神奇,又怎么可能让一个死去的人起死回生呢?这世间虽然无奇不有,可是我却不相信还有什么可以抗衡天命!
“左使,”他呼吸已经有些困难,“我怎么会……骗你呢?你听我说,禾回确实有可能还在这世间……啊……”
我不相信,不敢相信……怎么可能呢?他死了,他就死在我的怀里,我甚至亲手将他埋在那片药圃里……
我蓦然松开手,木然看着他,轻声道:“你若骗我……”
他打断我的话,喘着粗气,急忙道:“没有……你听我说……摄魂铃是可以残存一些禾回的气息的,他手上的珊瑚串子有着火蛊的血液,火蛊自然……咳咳咳……可以凭着血液将那些气息渡入他的心脉……”
他咳了好一阵,才平缓过来,我则焦急地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不敢说话,生怕自己会错过什么。
“只是,他虽然活着,可也无非是一具……没有死透的尸体而已,若是火蛊死了,禾回也就彻底没了,只怕到最后,连白骨都留不下……”
我抖着声音,抬头看着他,“如果,如果火蛊不死呢,是不是禾回就不会死掉?啊?你说!”
哪怕是尸首呢,只要还有一丝气息,禾回就不必被埋进土里,我就可以经常见到他……
他拧着眉头,呕出一口血来,“我体内的那只火蛊……已经被……被琴弄引出去了……”
又是琴弄!他一直对禾回存有芥蒂,得到火蛊,只怕恨不得将禾回挫骨扬灰,又怎么可能会放过禾回?
“左使!”
见我呆愣地捡起地上的长剑,他慌忙叫住我,提着一口气,说得很快:“左使……如果禾回早就死了,那琴弄这样处心积虑等着,想必是为了寻到我家少主,左使,我现在无论如何也通知不到我家少主了,希望你看在禾回……”说到这里,他顿住,放缓语速,“看在禾回生前深爱少主的份上,帮一帮我家少主!”
“你说什么?禾回和你们少主……”我再次被这突如其来的讯息给惊住了。
禾回去一趟南华竟然还惹了桃花!难道那日来百草轩是幽会不成?
禾回到底还有多少事情……
“若要我帮你,还不赶紧告诉我你们少主是谁?”
该死的……
“我家少主是南华火蛊脉系烬阙一叶少掌门拂音……”他正说时,身上的伤口竟相继裂开,接着便流出黑色的血液来,他强忍着疼痛,继续说道,“我在南山门山脚下的第一家茶寮的马厩马槽底下藏了一个锦囊,锦囊里放着可以引你入烬阙的东西,可以保你更快抵达……”
说时,便呕出一口黑血,我正要给他输些真气,他却摇了摇头,“不必了,你救不了我……火蛊已死,我也必死无疑了……”
“他的意思是说禾回已经死了,对吗?”我仿似又遭了晴天霹雳,耳边嗡嗡作响,眼前浮现的尽是禾回那日死在我怀里的情景……
“左使,琴弄肯定只是利用禾回的身体罢了……既然火蛊死了,那便证明拼命已寻到了烬阙所在……左使,还希望你能帮少主一把……”
我从未听说过烬阙,更不知拂音是何人,不过能让琴弄亲自出手,应该不是一般的存在。
只是……
“你所托非人!我身体里有血蛊,是不可能离开悲鸣太久的,只怕我还没到烬阙见到你的少主,就已经变成一堆白骨了!”
“左使只需要先找到那锦囊,其他事情都可以迎刃而解……护住少主,是我的使命……还望左使成全属下,哪怕就帮她走过这一关呢……”
“拂音是禾回生前在意的人,既然如此,我便不会袖手旁观!”
我说得是实话。
“如此,多谢左使!”他听到我的允诺,舒了一口气,仰头看着天空,苦笑一声,“我终究还是不能活着回去了……”
“你……”
“左使,我身上的毒入了肺腑……”他弯弯唇角,眼中带着乞求,将我望着,“如果可以……还请左使给我一个痛快!”
我也瞧着他,手中的长剑抵在他的心口,黑色的血液迅疾滴在我的长剑上。
“那段时候……多谢你关照禾回!”
我的长剑猛然没入他的心脏,黑色的血液汩汩而出。
他睁大眼睛看着我,对我笑笑,最后头便低了下去。
他等到最后就是为了要告诉我这些,将我的世界搅个天翻地覆?我一个连自己都救不了的人,竟然要去充当救世主?
倘若一切都是真的……我绝对不会轻易放过……绝不会!
我挥剑将绑缚他的绳子砍断,将他放倒在地上,最后静静看他一眼,便匆匆离去了。
……
后山上的药圃,是我和禾回在一起的时候开垦出来的,那里种着我们亲手栽培的药草,我们曾躺在那一地的药草中看着天上的白云,听着过往的风声,悄悄看着时间在我们身边溜走……他死了之后,我亲手将他埋在药铺。他下葬那天,便是我最后一次去那里,那之后无论多么难熬的岁月,我都未曾去他坟前看一看。我只是怕,只是怕自己会在那些记忆中沉陷下去,会以为他还没有离开,会一如既往地贪恋他的怀抱,觊觎他能给予的温暖。
我背着长剑往后山走。我比任何时候都想要确信他是否安然,是不是真得如刚才那人所言,一连几年死不得生不得,当着别人邀功请赏的工具!
我一路行得匆忙,眼前出现的全是禾回对我微笑时候的模样……直到我撞在什么人的身上,被人拦住了去路。
我试图绕开这个人,可是他却不罢休将我牢牢拽住,对我说着什么,搞得我耳朵嗡嗡直响。我心里着急,很愤怒,于是便拔出长剑朝着他刺过去,他徒手握住我的刀刃。
“过缘,你疯了!”
我连头都没抬,看都没看他一眼,只以为他不过就是个不知死活的人罢了。我抬脚攻他的下盘,他抬脚便将我制住了,手一松,我身子便跟着晃了晃,刚站稳一个耳光便打在了脸上。
“你又想做什么?”
长剑被他夺了过去,插进地上的石板中。
我捂着半边脸,清醒了些,抬眼看到他时,眼泪就不自觉地涌了出来。
“莫离,我心里难受!”
我这才明白,万刀林中禾回哀伤的眼神究竟是为了什么。我总以为那是我们对无奈命运的控诉,却不晓得那是他无法践行爱人之约的伤心。如果他还活着,是不是也会像我为了他一样,毅然决然抛下一切甚至生死,回到她身边?
万刀林中死的那个人本就应该是我。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我应该代替禾回守护她,亲口告诉她禾回从来没有忘记过她,更不会抛弃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