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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出嫁(二)

而这结亲的良辰吉日斌在胡楚伊这般萧索的心情中悄然而至。

迎亲之前,胡楚伊便是在闺阁里,紫笙为她梳了十字发髻,因着这发式极为繁复,在她青丝之余还掺了不少假鬓,眉宇之间以鹅黄粉补了新月之形,又以朱砂点了花钿,待得妆成,紫笙将聘礼中的凤冠霞帔取来,要为胡楚伊穿上。这凤冠银钗叠叠,步摇琳琅;而这嫁衣更是以金线珍珠串出碧霞云纹西番莲和青碧瞿凤的样式,霞帔更是以银线涟漪般一圈圈细细纹开,在烛光下显出粼粼的波纹来,这嫁衣如此华美,胡楚伊到底也是妙龄女子,见之不免惊喜。

紫笙也赞美道:“皇室的东西果然就是不同。这般手艺,哪里是一般人家能及得上的。娘子快穿上吧!”

胡楚伊欣然穿上嫁衣,她身形娇小,但这嫁衣却仍是有些窄合,她不免纳罕,“这嫁衣怎会这般窄小?”

阿烈却是笑靥如花,“咿呀咿呀”双手做语,紫笙便是会意,笑道:“莫不是你娘子近来心宽体胖,便将进宫前好不容易养成的纤细身材养得胖了,穿不进这嫁衣了?”

“好啊,紫笙你敢笑我!”胡楚伊跳起来呵着紫笙痒痒。

胡楚伊梳妆完毕,芦氏便进得来,看着戴着凤冠霞帔、这般明艳照人的女儿,既是欢喜又是难过,便抹着眼泪说道:“楚伊,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要离开为娘了……”

胡楚伊知晓母亲既是不舍自个儿,可是见着自己到底也算嫁入皇室,心下也是欢喜的——她本是出身高门大户,自幼养尊处优惯了的,这些年跟着父亲也算吃了不少苦——她握住了母亲的手,明眸熠熠发着光,反倒安慰着母亲说道:“娘,我虽是嫁人了,可是到底在这邺城内,还是时时能来看你。何况我在这王府里,到底是比在皇宫里自在些的。”

“是,是了。”芦氏见得女儿这般懂事,极是安慰,不免想起胡君璧,便叹了口气,“你哥哥若是能同你一般——”

胡楚伊按了一下母亲的手,示意阿烈在场,而她口上却说道:“哥哥心里都明白,阿娘不要担心。”

胡君璧进来的时候只抱了一下妹子,他的脸上是依依不舍的神情,却又透露着与往日截然不同的宁定,“你放心,我会照顾这家里的。”他的眼角瞥过阿烈,却又很快掉转了眼光,以尽量欢愉的语调说道:“外面迎亲的人来了,我去迎迎。”

胡楚伊情不自禁地看了一眼阿烈,而她只是低垂双眸,脸色如常,看不出任何异色。

芦氏为胡楚伊盖上红盖头,递与她遮面的金丝描扇,她在紫笙和阿烈两个人搀扶下迈过了门槛,往府外走去。

府外鸣驺清路,胜列羽仪,台吏与那鲜卑侍从数百人,几将胡府围得水泄不通。耳听得耳边锣鼓喧嚣,而胡楚伊弯腰进了轿辇,这般摇摇晃晃地被抬往了长广王府。

胡楚伊坐在轿子里,微微掀起盖头,透过轿帘望向愈来愈是不见的胡家大宅,想着年迈的父母双亲,性情尚是轻浮未定的长兄,而此后便是难以相见,纵然心志坚定,此时却也忍不住双泪垂下。

胡楚伊这般想着,便摸了摸随身携着的包裹,这除了往日她最喜欢的小物件,更是珍藏了那支羽箭。虽然早知这番相思只是渺茫,可是到底也希望自己所嫁夫君,便如那少年英雄一般,只是这年纪轻轻便是有了三房侍妾的九王爷,会是自己的良人么?

胡楚伊正是心绪起伏间,忽而轿子一顿,原是已经到了广平王府。她被广平王府的奴婢们搀扶着迈进了大门门槛。

这广平王高湛素得当今皇上喜欢,故而赐予他的府邸也比其他王爷更为奢华些。胡楚伊虽是被蒙着红头盖,可是她生性活泼,到底是能在这一路中偷偷觑得这府邸景色。

广平王府面积辽阔,长廊以汉白玉雕铸,两旁松柏苍翠,池水在微风下漾出一波一波涟漪。而远远望去,更有一处黄沙浩瀚,在这葱翠欲滴的绿草萦绕间更显突兀,便若西域苍茫辽阔之景一般。胡楚伊心下奇怪,而她不及多想,已被人扶着往那正殿前搭起的青布幔走去。

胡楚伊婷婷立于那青布幔下,虽是双眼被红布覆盖不得见物,却尤是能听到周围的无数欢声笑语,感觉到无数的目光焦灼在自己身上,而这目光中有欢喜、有艳羡,似有更多的不怀好意。

“妹妹今儿个大喜,姐姐现在这儿道贺了。”似有个娇媚女声传入耳中,胡楚伊低着头只能觑见一双踏着金丝滚着珍珠的莲足,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而阿茹娜姑姑却已站在她身边笑着回应,“阿茹娜替新娘子谢过二夫人了。”

胡楚伊方知眼前的就是高湛的二夫人,她便低声说道:“谢谢二姐。”

而那长广王却一时不至,耳听得众宾客喧闹之声,胡楚伊不知出了什么变故,不免心中翻腾紧张,鼻上也沁出了汗水。

而听那二夫人似是不轻不重地叹了一声说道:“九郎近来迷恋香月的紧,也不知会不会这么堂皇就耽搁了拜堂这么着紧的事。”

胡楚伊虽不知“香月”是谁,但想来也是哪个女眷,而自己的郎君却因着这女眷连拜堂成亲也放诸脑后,这般荒唐和羞辱,饶是她沉得住气,水袖下的素手却也握成了拳,长长的指甲刺着她的掌心,痛了她的心神。

胡楚伊伫立在那儿,便如木桩一般,而这辰光竟变得这么难熬,她听到周围宾客的窃窃私语,日光虽浓,而她却觉得自己便如同处在选秀那日,被司马聘婷羞辱后生生击了自己一巴掌,那一刻的羞辱便又兜头盖脸袭来,让她如同置身江河水底,几欲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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