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月光撒在这田野中,田野顿时变成了那宽阔的银河,无边无际。入了夜,鹿垣村家里的灯光都逐个暗淡下来了,孩子们都进入了甜美的梦乡,好让自己明天在这田野中跑的更快、更远。
九岁的林浅夏第一次见到他。刚修剪整整齐齐的短发,白皙的皮肤,瘦瘦弱弱的,一点也不想在乡下跑大的孩子。
母亲倒是很开心,提醒浅夏说:“浅夏,这是陈子夜,从今以后咱们就是邻居了!”
望着那对慈目的夫妇,原来,他们就是母亲年轻时时候的朋友。
浅夏倒是听出来了母亲的意思,实际上就让她向对门的邻居问个好呗。毕竟她在这混的时间长,于是她便主动地伸出右手,脸上挂着一抹笑意,声音甜甜的,“你好,我叫林浅夏!”
陈子夜好像没有听到一般站在原地。浅夏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深沉的双眸,暗淡的没有一丝光亮。当时她还年幼,脸皮厚的很,便上前了一步,两只手主动握住了陈子夜下垂的一只手,笑道,“以后就跟姐姐……玩,保证没人欺负你!”
还好还好,一不注意就把“混”这个字讲了出来。
陈子夜也只能无奈的回了句:“你好。”便挣脱开了她的手。
母亲倒是笑了笑,“傻孩子,子夜比你大一岁,你该叫哥哥。”
心比天高的浅夏无拘束惯了,让她管别人叫哥她才不呢!
陈母倒是满意的点了点头,“浅夏这么聪明,子夜以后还多多需要你照顾呢。”
能够得到别人夸奖,浅夏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心里高兴极了。拍了拍胸脯保证,“交给我了!”
在这不过几十平米的房子内,家长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把这原本了无生机的地方给填满了。浅夏不知道这是今晚第几次笑了,但这次她还是最由衷的笑容,终于这里不再只有她和母亲两个人的声音了。
子夜第一次仔细看浅夏,两个马尾辫被两个大红的皮筋绑着,指甲缝里有的还夹着泥,声音虽大却很甜,这跟他之前见过的所有女生都不同。是该说她活的大大咧咧还是自由自在?望着她红扑扑的小脸蛋和嘴角灿烂的笑意,子夜浅浅的抿了抿嘴。
这一晚,对大多数人来说是不会在心中留下任何印记,今晚发生的事会随着历史的长河越走越远。但在浅夏和子夜心里,今晚,恐怕此生难忘。
经过那一夜,两人便算认识了,双方父母都让浅夏照顾子夜,浅夏第一次懂了什么叫做责任感。于是她便把子夜当成了她的好朋友。
“浅夏,他是谁啊?”
说话的女生声音虽不比浅夏的洪亮,但听却比她的平缓。一个麻花辫整整齐齐的绑着,个头长得不高不瘦,皮肤之比子夜黑一些,但跟腿长胳膊长的浅夏比起来就属于矮的了。穿戴干干净净的,和身边的两人形成了极大地对比,子夜真不知道这种干干净净的女生怎么会和连浅夏这种人玩在一起。
“哟,这么快就找到小弟了!”一个黑胖黑胖的男生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平头,身上的红背心却因在地里摔倒过而脏了。
浅夏上来两胳膊各挽住她们的脖子,朝子夜自豪的说:“左边这个是张虹,右边这个是念程程,他们可是我在鹿垣村……不,全世界最好的朋友了!姐大气,介绍给你认识认识。”
“他叫周子夜,祝我们家对门,前两天刚搬来。除了脾气有点怪意外,其他暂时没什么毛病。”
张虹也没多想,看着瘦瘦弱弱、白白净净的子夜,说着指了指念程程,“不过我可先说好,那个是我媳妇,你可别跟我抢!”
看似腼腆的念程程倒是拍了张虹一巴掌,瞪了他一眼,“别瞎说!”
见这其乐融融的三人,子夜终于明白,什么叫做“物以类聚了”。
“不会的。”
三人的嬉闹声被子夜打断,诧异的看着那净白的面孔。子夜继续冷冷的说:“我不会抢你媳妇的。”
语毕,张虹上前高兴的拍了拍子夜的后背,“哈哈,以后你就是我掏心窝的兄弟了!”
也不知张虹使了多大的劲,见子夜被拍的咳嗽了起来,浅夏上前制止住了,“啧,子夜可没有你那么皮糙肉厚的,你别把他拍死了!”
虽说子夜他自己长得瘦,但也不至于张虹几巴掌就把自己拍死吧!
小孩子记得快,忘得也快。才不过几句话,原本不太高兴的念程程也忘却了烦恼。
然后在浅夏的建议下,三人第一次当起了导游,领着“游客”子夜,开始了鹿垣村一日游。
“你别看这条河不深,但夏天的时候我还从里面抓过鱼呢!”张虹每到一处,便开始讲解自己的英雄事迹。
“走路的时候看仔细脚下,我们可都是‘摔大’的!”
“别看这棵树不大,但还是这棵树最能遮阳,一到夏天我们三个就来这玩!”
“冬天的时候在这儿就能打雪仗了,这回你来了,她们俩个终于不用再合伙对付我一个了!”说着张虹开始想象将来的美好生活。
浅夏满不服气,“得了吧,想和程程一组打我就直接说,姐不怕你!”
被说中心事的张虹“切”了一声,继续走着。念程程小脸一红,加速超了众人。
见她一脸得意的走着,子夜信誓旦旦的说:“没事,到时候我和你一组打他们。”
上下打量了子夜一番,浅夏皱了皱眉头,“就你这小身板……那还是我一个人打两个吧。”免得你给我拖后腿。
“喂,我真有那么弱吗?”明明来这里之前周围的孩子都和自己长得差不多,他还从来没有受到过别人这么轻视。
“这个吗……”浅夏心里暗喜,一边跑着一边说,“看情况吧!”
见三人都走了,自己路还没有认全呢,万一走丢了可就麻烦了,二话不说就追了上去。
浅夏毕竟是在乡下跑大的,回头望了一眼离自己不远处的子夜,喊道,“还有,姐不叫‘喂’!”
喊完,浅夏心里舒畅多了,想到他还不熟悉地形,便一边踢石子一边等他。想起他的小身板,看来自己还得多等他一会。
不久传来一声熟悉的惨叫声。
不好,这正是周子夜的!
听见子夜的声音浅夏猛的朝他的方向望去,没见着人影心已大乱,飞奔了过去。
只见子夜一人爬在了地上,浅夏把他扶了起来,“怎么样,没事吧?”
“不知道。”子夜开始后悔没有仔细看路了。
浅夏的目光被他右腿上的一片鲜红所吸引,“你的腿……”
“没事,就是磕破了。”为了逞强,子夜不以为意。
没想到子夜的轻描淡写,浅夏却开始抽噎起来。
不知为什么见不得她哭,急忙安慰,“喂,摔了的是我,我还没哭你哭什么啊!”
子夜伸手替她抹干净了泪水,没想到她却越哭越凶,“都怪我……”
“我哪儿怪你了!你不是说……你们都是‘摔大’的吗,我这不也是成长的过程吗。”
那时,子夜用尽了毕生的词汇,但不管怎么说她都止不住泪。
哭着浅夏吸了吸鼻子,“伯父伯母……还有我妈,他们肯定怪我……”
原来竟然是在担心自己啊!子夜白了她一眼,有些失望。
经过他再三保证不供出浅夏后,她的抽噎声小了,泪眼婆娑的看着他,“真的?”
无奈的子夜点了点头,又替她擦了擦眼泪。
但是浅夏并不罢休,伸出右手,“拉钩!”
子夜嗤笑了一声,答应了个好,伸出右手。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大猪头!”
说完,两人便由衷的笑了。不知是因为幼稚还是真正松了空气。子夜不禁回想,自己到底有多久没有开开心心的笑过了?
林间时不时的有小鸟飞过,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
阳光下,是两人纯真的笑颜。
人多有人多的好处,人少有人少的好处。浅夏这算是认识到了。
两家生活并不多么富裕,于是两家便经常一起吃饭饭。这样既可以促进感情,又可以省时省力,何乐而不为?
下午,见子夜摔伤了,母亲拿出家里所剩不多的肉开始做红烧肉,浅夏心里别提多开心了!想不到人多还挺好的,这回终于可以又吃到肉了!
于是浅夏今晚干活特别勤快,主动的端碗、倒水。连连让周父周母夸赞。
见母亲特地端了空碗,浅夏更是等不及了,连怎么和子夜抢的法子都想好了……不过转念一想,毕竟他的伤是因为自己,索性给他留一块吧!
谁知母亲把锅里的红烧肉都一滴不剩的乘给了子夜,而自己碗里除了小米粥什么都没有!
原来,期待了一下午的红烧肉,到头来自己连口汤都没有喝上!母亲,我才是你的亲女儿啊!是啊,自己早就该想到的。林浅夏,你活该做白日梦!
浅夏使劲掐着自己的手,免得让别人看见。丢人!
子夜察觉到了她的变化,说了句,“给浅夏妹妹一点吧!”
浅夏“噌”的抬起头,与他对视。
“这……”母亲开始犯了难,像周母求助。
“谁让我比他大,她是我妹妹呢。”子夜自己主动动手分给了她一部分,“而且我也不喜欢吃……”
周父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是老周家的孩子!
子夜不是一个喜欢和别人分享的人,可这回却不由自主的这么做了。难道是为了她的面子吗?
见碗里货真价实的红烧肉,浅夏都快要流出幸福的眼泪了。调整好情绪,满心欢喜的说,“谢谢……”
果然,妈妈做的红烧肉是最好吃的!后知后觉,浅夏这才发觉原来,刚才这不是承认自己比他小嘛……以后怎么在他面前称“姐”啊!算了,看在他今天帮自己这么多回的面子上,不叫就不称呗!
鹿垣村的月光总是那么明亮,再多的乌云也遮不住漫天的繁星。
每次浅夏无事可做时,便坐在床上数星星。伤心的时候数、高兴地时候也数,不知不觉,这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21、22、23……”数着数着浅夏打了个哈欠。没想到这功夫,子夜却走过来替她数,“24、25……”
看着他腿上已经处理好了,想来也没什么大碍,忍不住说:“今天……谢谢你了。”
子夜见屋里有些憋闷,打开窗户,淡淡的回,“小事。”
其实子夜心里清楚,如果刚才自己把肉独吞了,他得恨死自己。她打架的本领,他开始听念程程嘟囔过。
“哎,”浅夏长叹一声,忽然感觉将来的日子又来盼头,“要是以后天天都能吃红烧肉该多好啊!”
“瞧你那点出息!”子夜露出鄙夷的眼神,不过谁小的时候都有过这种愿望,不是吗?
想起刚才她狼吞虎咽的场面,忍不住笑道,“但是天天吃,就吃腻了。”
不过子夜脑海中又浮现出来这里之前的一些事,望着星空万里,感叹着,“在这外面还有好多好吃的,你这辈子都吃不腻的。”
一阵冷风吹来,浅夏搓了搓胳膊,但心中对美食的热情并没有因次而减少,“真的啊?那长大了咱们一起去吃呗!”
厚脸皮的浅夏根本没有用疑问句,继续仰望星空。
真挚的小眼神如同这夜空般毫无杂质,子夜根本无法回绝,愣了愣,答,“好啊。”
“什么?”浅夏正数的高兴,被他这么一打岔,根本不知他在说什么。
子夜望着身侧这个数星星的人,心里忽然对这乡下生活不那么厌恶了,“我说,以后咱们一起数星星。”
举一反三,这回他也没用疑问句。
“行!”说着,浅夏想起了什么,继续说,“你可别腻!”
子夜抿了抿嘴,怎么会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