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梁对于这样没日没夜的赶路也是颇为苦恼,但是自己也不是神仙,没办法朝发夕至,直接从分水飞到剑阁山,只能老老实实地在马匹上颠颠地赶路。之前从分水到汉口其实倒还好,刘俭、衡岳、万俟嵩都还能咬牙坚持,谢怀远功力深厚用不着李成梁担心,可是现在加入了牧战那个无法无天的女儿牧歆,由不得李成梁不挠头。
虽然一看就是个善于骑马的主,劲装穿在身上也是英姿飒爽,可您说您赶路就赶路吧,那张口当真是比说书先生都厉害,薛仁贵、樊梨花、宋公明、东方朔、诸葛亮一个个故事连着法儿地从她的口中讲述而出,奔入众人的耳朵。讲也就罢了,好歹当个解闷儿的事情,可是在万俟嵩稍微展露了一点稍多的兴趣后,牧歆便十分亢奋地拉着万俟嵩说了三个时辰的火烧赤壁,万俟嵩连那一盏茶的歇脚功夫都被填鸭着诸葛亮“借东风”的故事。这样一刻不停的叽叽喳喳也着实让李成梁有些烦恼,可偏生还不好斥责牧歆。得亏衡岳机灵,包裹里有件棉衣,拆了些棉花当作耳塞,才算是稍稍缓解了头部的疼痛。
李成梁一行人从承天府出发,一路西行,穿城过隘,日夜兼程,更要事事小心,时时小心,别再遇着什么今月楼某某堂口之类的人物再耽搁时间。单从此时有那个从京城来的叫什么燕兮来的人的出现就可以看出严世蕃要加紧其手段,收紧属下,有所动作,虽然燕兮来只在牧歆被俘抓到承天府的当夜草草出现,简单问了些话就再没有出现,李成梁心中还是绷着一根弦——如果燕兮来聚拢了湖广今月楼的势力却发现承天府的老巢被自己给端了,少不得又是一阵交锋。还是咬咬牙,蹬蹬马,力争尽快到达剑阁剑门关附近。
有了这个心思,从承天府到剑阁一千八百余里地,李成梁和谢怀远、牧战略一商议,自钟祥西去不到二百里后当即决定改道荆州,从水路取道三峡,由船夫、纤夫拉船沿长江逆流而上,再在重庆府改道嘉陵江,直接就能从水路抵达广元府,随后再转乘陆路。如此只是多出些银钱,也不需要再这般赶路辛苦。商定完毕,李成梁心中暗呼自己愚蠢,分水之北不远便是长江,如果早能想到走水路,哪需要这般劳累,速度也不算太慢——可惜出生生长在北疆的李成梁对于水流河流过去没有什么理解体验,这次到了江南才真正知道什么叫水乡。
商量完毕,众人立刻策马改道,早晨出发不过晚饭时分便来到了荆州这个自古以来的要冲。此地的艄公船家真是不少,众人在渡口歇脚的功夫衡岳就已经找到了价格比较合适的船家,而且也算是赶巧,现在还不到深秋时节,这地界还有些东南风不时刮来,对于逆长江而上当真助益不少。
众人填了些晚饭,来到了这艘不小的船上。李成梁直接选择了船头的位置,看着西去的斜阳逐渐消沉在起伏的山岭和波澜壮阔的长江之上,胸中意气渐起。说来也巧,荆州便是江陵,此时行船也不禁让人回想起李白的那句“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的胸襟与挥洒。当然,李太白当年是顺流行船自然很快,现在是逆流而上,但是有了东南风和纤夫,估摸着也就是五六天就能到重庆府,可比骑着马一路钻山过去便捷多了。
“小子?看什么呢?”
一个悦耳如黄鹂之鸣的声音在李成梁耳畔响起,可惜李成梁现在听到这个声音后只会觉得是恐怖遭心的代表……
虽然很想转身溜走,但是作为一名侠客的面子保证了李成梁的双脚紧紧钉在原地,针锋相对地回答道:“成梁遵贵人为牧女侠,此等佳景观赏便可,何故以言语亵渎?如是无聊,何不归房歇息?”
牧歆听了李成梁的话,两只本来就亮晶晶的大眼睛瞪得更圆了,带着些气急败坏的感觉说道:“你这人好生无礼,本姑娘不过是问你句话,怎么跟喂了炮仗一般。”
李成梁再度领教了牧歆嘴上的剽悍,被咽得有些还不上嘴,心中暗暗腹诽:女子虽然不用像儒教宣扬的那般三从四德,着礼仪也是要有的,如此这般没涵养,真是……
李成梁在这胡思乱想,编排着牧歆,牧歆却看见李成梁目光朝着夕阳发呆,猛劲儿推了李成梁一把,将他那不知飘到什么地方的思绪又拉了回来。
李成梁没好气地问道:“牧女侠,何事,但说无妨。”
牧歆更是一翻白眼,把手中一直拿着的东西往李成梁怀中一塞,略带恨恨地说道:“刚刚听父亲说你自幼生长在北方,不习水性,江浪颠簸,万一你在船上上晕下吐怎么办?这是我南草阁的密配的药丸,对缓解晕船很有助益,你自己看着用吧!”
说完,牧歆一甩辫子,会船舱去了。
李成梁看着手中用纸袋包裹的药丸,有些错愕:这……这小婆娘转了性子?还知道关心我来?算她知趣,没在我耳边唠叨什么“火烧赤壁”,这药一定是牧叔让她送来的……可是也不应该啊,如果是牧叔要给我刚才商量改走水路的时候为什么不拿出来?总不是到了荆州现采购的材料……嗯,这样解释挺合理的。
就在李成梁自己趴在船头胡思乱想,走进船舱回到自己房间的牧歆拍了拍胸脯,脸上泛起一丝微红:这人虽然脾性火爆了些,但是看在你那般夜里那般境况还帮着父亲救我,免了你的罪过,算本姑娘高赏你了~
此时,西去的斜阳和东边初上的弦月将天空交织得晦明晦暗,不时有几颗明星点缀,好一幅大江落日月初上的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