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自习课并没有老师在，教室里闹哄哄的。看小说的看小说，玩手机的玩手机，聊天的调换座位，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时不时发出嬉笑声。只有中央前三排处在黄金座位区的学生们正在认认真真读书温习，偶尔也会眉头紧蹙，小声抱怨着这恼人的嘈杂声。
平平常常的自习课，没人注意到，中央的左侧最后一排，一个女孩正在忍受欺凌。
女孩叫卢小萍，外号萍姑。
男孩190cm的个头，一头板寸，大嘴大耳大手大脚，除了眼睛哪里都大。人送外号大手。
事情的起因其实特别简单。大手趴着在睡觉，女孩准备起身接饮用水，出座位的的同时碰到了自己凳子，凳子侧着倒了下去，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了约会周公的大手的脚上。
大手忽感尖锐的疼痛，在睡梦中惊醒，他睁开朦胧而猩红的双眼，映入眼帘的是女孩那张尴尬而充满歉意的脸，他睡懵了，缓了半天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女孩扶起凳子，连忙道歉。
周围人交头接耳，“要不是看她是个女的，大手早就蹦起来打人了……”
刚清醒过来的愤怒，让大手猩红的眼睛更加红了，“你他妈干什么？”
要是换作别人，作为一个男人，他都不会去计较，可是他真的太讨厌眼前这个女生了，身材臃肿，还有一脸坑坑洼洼的麻子，和之前的邻座简直千差万错。
之前的邻座是班里的班花，大手在她面前使出了浑身解数，没事儿耍耍幽默，说说笑话，班花也十分给面子，一说笑话她就笑，笑起来声音脆脆的，光听声音就让人心旷神怡了。
不过好景不长，他们同桌了没有两个月就因为聊的太火热了被班主任给分开了，身边换成了全班最不好看的女孩卢小萍，简直从天上一下跌到地狱，他上课除了睡就是遥望那美丽的班花，望花兴叹。
最让他不开心的就是几个死党没事经常会拿卢小萍给他开玩笑，“她好像对你有意思，收了她吧……”“哈哈哈哈你睡觉的时候没感觉有双眼睛在盯着你吗？”“我感觉你俩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你们坐一起是上天的安排。”女孩从来都是充耳不闻的，有人还侧头唤她：“嫂子……”大手咆哮的抵抗声毫无力度，被淹没在一片笑声里。
最最不开心的是这两天不知道是谁把他的名字和她的名字写在了黑板上面，中间用红色的粉笔划了一个大大的爱心。不仅别人笑他，朋友笑他，连女神班花也露出了那种奇怪的笑意，即使他知道这只是玩笑，可是每当这个时候他的心里就像吃了苍蝇般恶心。
于是现在，他借着这个机会，把所有帐，全算在了女孩的头上。
“你他妈干什么？”他的眉头都拧在了一起，好像随时要吃人。
“对不起。”卢小萍水也不接了，放下杯子，拉正凳子坐了下来，“我不是故意的。”
“道歉有毛线用啊，我杀了你再跟你道歉好不？？”
被砸了一下，大手顿时睡意都没了，看着那张不太好看的脸，他气不打一处来。最后一排的人都看着呢，自己这次得好好整整这个丑女。她平时就像个哑巴一样，谁拿她的名字开玩笑，她都默默不说话。
“对不起。”说来说去还是这三个字。
“你把我的脚弄伤了一句对不起有用？来，算笔帐，我伤了得去医院吧，医院诊疗费，挂号费，医药费，算500，误了课程的补课费，交通费，这少说要休息一个礼拜，怎么得一共1000块把。”
卢小萍眼睛也不看他，小声道：“我没有钱。”
“你脑子怎么长的，里面全是猪油吗？跟你说话都费劲。”他不小心瞥她肚子上肥腻的赘肉。要不是想整她，连和她说话都嫌油腻。
“要不，找老师解决。要是真的伤着你了，我会担负医药费。”
老师就在办公室，他本来就是吓唬吓唬她，自己上了不是睡觉就是玩手机打手游，真找去了自己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大手的眼睛转了转，突然想到了一个更好更恶心方法整她。
烟龄几年的他闷哼两声，提起一口气，攒出一大口浓痰，“哼”――“咳”，
“吐――”
大口痰离开了两瓣蠕动的厚嘴唇，朝卢小萍的桌子飞去。
大手以为痰会准确的落在卢小萍的桌子上，或者书本上，头发上，衣服上，哪里都好，只要是她的就好。就凭那弱鸡性格，吃定她也不敢反抗，连生气都不敢，他在发狠骂几句，踢几下桌子，她像小鸡一样瑟瑟发抖，几乎被吓哭。哈哈，他想起那样子都忍不住想笑。
万万没料到，他还是缺了点中气，痰并没有如愿飞到卢小萍那里，而是恰恰落在了两桌交界的自己桌子的最边缘处。他得意的表情还没来得及完全展现出就僵在了那里，周围发出阵阵哄笑。
“好一口飞镖啊！”有人笑叹。
卢小萍面无表情，好像什么都没看到一样，也许她真的没有看到，心思一直都在摊开的数学课本里。
大手有些尴尬，一是自己桌上的秽物竟然失了准，二是面前的卢小萍竟然一直都无视自己，她什么都没做就把他当小丑耍了一番。
“喂！卢小萍，把你大爷的痰给我擦干净喽。”
不行，必须得挽回面子。
面对无理的整蛊和欺凌，卢小萍沉默。
“你特么到底擦不擦？！”大手的眯眯眼一脸挑衅。
女孩用一贯的沉默来应对，她没有改变原有的姿势，正对着课桌，眼睛盯着桌面的数学课本，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的变化。
这种毫无反应的反应让大手更是怒火中烧，他提醒般的拍拍自己的桌子，提高音量又嚷道：“我的忍耐可是有限度的，你别给脸不要脸啊！”
愤怒是因为失策了，卢小萍并没有如他所愿般灰溜溜的妥协，委屈的哭鼻子。
女孩极力压制内心的波涛汹涌，心脏因为屈辱跳动的更为激烈，好像要从唇齿间蹦哒出来，她不得不紧紧咬住牙关。
一次她忍了，两次她也忍了。她只是想用隐忍来换取些许平静。
“你把这口痰给我擦干净了，我睡我的觉，你看你的书，相安无事。你要是不擦，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大手真的生气了，他不想在纠缠下去了，他下了最后通碟。不仅仅是丢脸，这丑女的态度令他大为窝火。
教室里依旧在吵闹着，大部分人还在各做各事，没有发现平静里异样的暗流，但是近处同学已经被那拍桌的声音所吸引，托腮看起了戏。一直在看戏的人，更期待接下来的演出。
卢小萍暗暗摒了口气，终于把目光投向大手，一字一顿，声调非常坚定：“我――不――擦。”
周围有女生说道：“大手真生气了，你快擦了吧，他打起人来可没有几个人能拉的住。”说着还递给卢小萍一张面巾纸。
卢小萍没有动，眼睛直直盯着大手看。
大手气极了，这眼神不是分明在说，“有种你打我呀！”他没料到不声不响的卢小萍这样犟，把自己激的够呛，大手为人易冲动，虽然打女生这种事他一直不齿，但是此刻他真的控制不住自己了。
桌上有一个铁的饭盒，里面有别人晚上为他在食堂里打的饭菜，还没来得及吃，他见了饭盒，抄起来就向卢小萍砸了过去，她用胳膊去挡，饭盒没有盖严实，哐噹一声响，饭盒掉在了地上，而米饭和菜，结结实实撒了她一领子。身边的同学早看形式不对，跑开避风头，自己的座位也被赏了一凳子米饭和油渍。
饭盒撞击在地上的声音冰冷而清脆，周围的嘈杂声瞬间小了大半。好多不明所以的人都转过头来，静静的观看事态发展。
卢小萍呆呆坐着，只感觉脑子嗡嗡作响。食物的气味钻进她鼻孔，周围像利刃一般的目光一刀刀扎进她心窝。眼睛模糊了，大手高大的身影变成了虚影，跳动，摇晃。大大小小的脸也模糊了，她看不见，只是觉得他们都在笑。
嘈杂里的嬉笑声，嘲笑声，像海浪一般，一波一波，将她淹没。
她没有哭。
看她这么狼狈的模样，大手怒气尽消，略显得意，他翘起二郎腿不时抖动，还和朋友吹起了口哨，最爱调侃他的女生叫杨燕，她的声音尖又亮：“哎呦，这两口子好好的怎么撕起来了……”
周围又是一阵哄笑。
“你妹啊……”大手一拍桌子，“谁特么再拿我和萍姑开玩笑，别怪我不客气！”
杨燕只是憋着笑，不说话了。
其实卢小萍面对这样的欺凌，已经是习以为常，通常是嘴上的调侃，她隐忍不回应，便得到一时的安宁，而这样肢体上的冲撞，还是第一次。身体上的疼痛姑且可以忍受，心灵上的打击让她渐渐濒临崩溃……
她抬起手，抓了一把领子里的饭，飞快的塞进了大手的脖子里。
“欺负我，很好玩吗？”
正在得意的大手忽然感觉一阵冰凉从脖子里灌了进去，他伸手一摸，竟然是油腻腻的米饭，更让他无法置信的，是把米饭扔进他颈子的人竟然是卢小萍。
卢小萍看着他，眼神怨怒，嘴角微微露出一丝苦笑，这种眼神这种表情好像在朝他挑衅一般，大手怒气冲冲站起来就推了她一把，男生力气硕大，哪怕再胖的女生都无法抵住这一个推搡的动作，卢小萍被推之后失去平衡，她抓住了桌沿想要稳住身躯，没想到凳子向后倒了下去，她也顺势向后翻倒，面前的桌子因为重心不稳也倒了下来，她像汉堡里的肉一样，被夹在了桌子和凳子之间。
教室里又是一阵嘘声。
卢小萍惨兮兮倒在了地上，头发和衣服上都沾满了饭粒，胳膊和大腿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她也顾不上这些，上齿用力咬住看下嘴唇，不，她不能哭！
她强忍着眼泪爬起来，地上还有些打滑，她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子。还没完全站稳，大手再次朝她肩膀猛推了一把，对付她，他一根手指头就够了。卢小萍再次失去重心，本来以为接下来自己又要摔倒外地，可是接下来的触感并不是生硬湿滑的地面，而是柔软温暖的胸膛，紧接着一双有力的手稳稳扶住她的双肩，情急间，她也像抓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了那人的衣服，这才重新站稳。
她还惊魂未定，只感觉耳旁一阵温热，那人温暖的声音便传了出来：“你一个大男人欺负女孩是不是感觉很光荣？”
“呦呵，我们大班长啊，你这是英雄救美呢还是英雄救美呢？！”杨敏又调笑。
“你们争也好吵也好不把老师招来我都不会理会，但是这次你真的太过分了！”
“关你屁事啊，当个破官了不起了，还不是班主任的狗腿子，你算个什么玩意儿……”眼看火药味越来越浓，大手的几个死党也过来了，一人一边拉住了冲动的大手。
“怎么，想打架，”那人单枪匹马，却无丝毫畏惧，“别忘了，你已经被记了两个大过。”
杨敏在一旁小声提醒，“算了吧，再被记过你就要被勒令退学了，闹事儿可以，咱等到高三毕业那天好好收拾他。”
“对啊，看上次你爸把你揍的。”
大手等人对班长早有不满，但是班长成绩全校拔尖，也少不了不良学生对他的照顾，只为在考试能得他相助，所以即使看他不顺眼，大手等人也从没有惹过他，如果把他给揍了，自己也没好果子吃。所以看形式不对，死党等人赶紧来制止冲动的大手。
“他哪敢惹班长啊，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我们带他去反思反思。”
大手极不情愿的被四五个人簇拥出了教室，即便下课铃声并没有响起。其实他也不想惹那该死的班长，朋友正好给了他一个台阶下，嘴里还要装作不服气骂骂咧咧。
看着那几个人慢慢出了教室门，班长的声音柔软了下来，他对着卢小萍道，“快下课了，回宿舍清理一下吧。”
语毕，他弯腰把卢小萍的桌子扶了起来。见班长都在帮忙收拾了，周围同学有的帮忙捡书，有的帮忙扶起凳子，有的帮忙扫地。
一瞬间，卢小萍的眼泪像是决了堤，她忍住啜泣声，背过身藏住自己溃不成军的眼泪。
“秦海睿，你会怎么看我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