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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静尘轩

“啪”的一声,孩子手中的破碗被应声打落。这个孩子有些茫然的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女子,面无表情。他一点都不奇怪,这种事情发生了不是一次两次。经常有各种人,各种欺凌,他早已经习惯。孩子站起来,抿着嘴,不说话。女子突然蹲下来,抱着他。雪花淡淡,一片一片的往下落。落在孩子长长睫毛上,化成一片水雾。“姐姐,我饿!”孩子小声的说。女子一愣,随即哽咽:“你再饿,也是一国王子,你怎么可以吃狗食?”孩子挣脱掉女子的怀抱,倔强的说:“母亲临死前,和我说,无论如何,要活下来。”

女子一怔,无论如何,要活下来。在这里,活下来,就是最高的目标。这是大卫王室的深宫,一个没有人知道的角落。在这里,那些苟延残喘的生命,什么时候不再呼吸,都没有人在意。但是,这里并不是冷宫。冷宫这两个字,是刻在心里,挂在人脸上的,而不是一个固定的地点。

这个孩子不足十岁,可能已经没有人记得他的生辰。他是在这个残破的静尘轩出生和长大的。当初他的母亲也曾受过一段时间的宠爱,但是后来,却成了决口不能提的人。甚至他出生的时候,母亲的宫人耗尽了心血,才想办法见到王上一面,她颤颤巍巍的跪倒在王上的面前,告诉王上,娘娘为他生下了一位小王子,求王上赐名。王上看着她,眼神中没有一丝悸动,王后在旁边柔声说:“稚子无辜,怎么也是王室血脉,王上还是赐个名字吧。”王上看了王后一眼,嘴角泛起一丝嘲弄的轻笑。王后低下眼眸,躲闪着他的目光。王上冷漠的道:“罪妇之子,没资格有名字。本王留着他们的性命就是最大的恩赐,滚!”宫人还想说点什么,但是她也是公主从西凉带过来的心腹,她知道自己得保着自己的命,公主还需要人照顾,她重重的磕了一个头,双膝跪地的往后退,步步恭敬的退出大殿。

夕颜走着回了静尘轩,小心翼翼的保护着袖子里的东西。那是静妃让宫人给送来的一小袋金瓜子,静妃让她给柔妃带话,这局面就不送那些不当吃不当喝的劳什子当贺礼了,这些东西留着,打点一下下人,好活的顺气点。静妃宫人拦住了要跪下的夕颜,摆了摆手。夕颜明白,点了点头,将东西收好,快步离开。夕颜把事情给柔妃一五一十的说了,柔妃苍白的脸上,并没有波澜。夕颜本以为公主被逼到这个份上,怎么也该有些情绪,但是柔妃并没有。她怀抱着刚出生的孩子,看着孩子粉嫩的小脸,柔声说道:“清时难屡得,嘉会不可常。天地无终极,人命若朝霜。愿得展嬿婉,我友之朔方。亲昵并集送,置酒此河阳。中馈岂独薄?宾饮不尽觞。爱至望苦深,岂不愧中肠?山川阻且远,别促会日长。愿为比翼鸟,施翮起高翔。我今生做的最大的错事,就是错付了我的心,生生折断了自己的翅膀。当有一天,自己大难临头,却无力逃出生天。儿子,他不愿意认你,你也无须认他。从此你就叫高翔,高高飞翔,如果有一天能飞出这个该死的院子,就别再回来!”夕颜看着柔妃坚毅的脸,好像淡淡的透出光彩,她笑了,:“公主歇息一下吧,小王子我来抱。”柔妃看着自己一直视为妹妹的夕颜,说道:“他断了我们最后的关联,恐怕此后,我们得在这里小心度日了。”夕颜上前抱起小婴儿,说:“为了孩子,我们都得小心谋划。等谁靠谁都没用。”柔妃点点头,欣赏的看着自己现在唯一的宫人:“把我们所有的金银细软都好好整理一下,复宠我是不指望的,我只想翔儿能活着离开这里。”

柔妃和夕颜,还是颇有些手腕,加上心志坚定和静妃的暗中协助。她们甚至偷偷把宫衣拿出去卖了,自己靠着布衣素餐的,也算活了下来。

坤和殿,夜色深重。王后李氏正在宫人的伺候下,脱下那些繁重的宫装,正正十只的金钗,八尾凤冠,压得她脖子都疼。而十二金钗和九尾凤冠是皇后才可以用的,如今这世道虽然乱了,但是她还是严格按照礼制,不敢逾越。她宫中的女官夏荷屏息敛声的快步走了进来,对着李王后耳语一番。王后满意看着自己的指甲,淡红色的蔻丹在明亮的灯光下,闪着一丝丝金色的光芒。王后怒极反笑:“好一个独孤柔嘉!怎么办呢?我看到你我心情就不好。你活着,我就是不舒服。想必你也知道。冷宫都困不死你,我还是想办法送你一程吧。”

原来,今天王上去太学考察各位王子的功课,均是泛泛而已,考察骑射的时候,居然无人十箭均上靶的。虽然王上年纪不大,儿女也不算少,但是看到自己的孩子们都如此资质平庸,不禁担忧。当他大声责骂的时候,大太监高仪轻声说道:“王上息怒,听说庶人独孤氏那里,还有一个孩子。老奴听说,这个孩子天资聪颖……”王上打断他的话:“此事休提,我当没听见,如果你再说,被我知道,就别怪我不念旧情!”说罢,拂衣而去。吓得高仪连忙跪下,求王上开恩。连磕了数个响头,才连忙赶上去,跟上王上的脚步。但是此事被在场的宫人们看在了眼里,才有了坤和殿的一幕。

李王后是知道王上的心性的,虽然他们从来算不上真正夫妻和睦,但是也一直扮演的很好自己的角色。她知道,只要自己不要太过分,王后之位,永远是自己的。但是有一点,她不能允许任何一个人,威胁到她的儿子。她内心盘算着,巫蛊之术?谋逆大罪?三个在残破宫苑的人,还能做什么?她敢说,但是她相信,王上不会信。他也是在残酷宫斗中活下来的王子,宫中那些招数,能瞒过他的眼睛,简直就是笑话。看到王后美眉微蹙,夏荷轻声说:“娘娘无须担忧,这孩子活不长。”“噢?”李氏张开一双美目,寒光惊现!夏荷脸上浮现一丝嘲弄的表情,轻笑道:“当年王上不肯给孩子赐名,那个贱人居然直接用了一首诗的最后二字,为孩子取名为高翔。本来这是一首情谊绵绵的情诗,颇让人动容。奴婢得知此事,还真为那个贱人的一番痴情感动呢。但是想来也不对,这孩子没有从父姓,什么姓也没有。只有高翔为名!此事颇为诡异……”王后听言,哈哈大笑。“独孤柔嘉,你百般盘算,没想到居然还是心高气傲到如此程度!你送给我的一把好刀,我今天就拿这个要你命。”笑完,与夏荷等人谋划一番,心满意足的安然睡去。如果你能看到,会发现她梦中都带着微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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