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子骁是在午夜回到顾宅的。还好,客厅那没人,顾子骁不用面对父亲的冷冽,也不用把自己伪装成冷冽。上了二楼,书房里透出的光,还是让顾子骁心里揪了一下。父亲还没有睡,正在书房。
顾子骁转身回到房间。打开电脑,他查看了高飞前些时候给发过来的关于蓝天在南区地皮的全部资料。
的确并不是只有父亲看上了这块地,S市的几家像样点的地产商,都盯着。
回复了几封商业邮件,顾子骁打开了私人邮箱。
7封未读邮件,池启文那货在英国给他发来了一整套英国皇家建筑学院历届作品,顾子骁点开,一张张过滤,然后他找到了想找的那幅作品——兰知夏获得全英建筑设计大奖金奖的设计作品。
兰知夏的确是才华横溢,南区的设计备受市政府的赞赏,这间接地帮助了顾氏在S市的同行业内稳固了领头羊的位置。蓝天在南区的地皮,在父亲的催化下,政府已经加以干涉,何况兰天生前也有计划开发,从高飞的调查资料中,顾子骁还看到了设计方案。那唯一不开发的原因,那就是蓝天没钱了。
蓝天一向是个不差钱的主,开发案很少融资,蓝天比顾氏更早涉及房地产,蓝天在早期S市的项目开发中,拿到了不少价廉物美的地块,利润可观,所以前期蓝天承建的大部份项目,都是蓝天自己独资。直至到十几年前,在阿格拉投资了VG的项目后资金被绊住,后面项目的开发才采用合作的形式,即便如此,蓝天也是占着大头。
现在蓝天人心不稳,负面新闻太多,融资渠道受阻。所以项目才搁浅。但是兰知夏今天的话,显然是有想法的。她必定是会拼死护住地皮,疗养院,在政府的规划蓝图里,并不在这区域内,如果兰知夏非要设计出疗养院,除非给出非常合理的设计方案,另外,还要做通政府的工作。前者不难,兰知夏向来都是佼佼者,难的是通过政府审批这关,因为自己的父亲顾泰平必定会阻挠。这一片都是高端科技领域和豪华住宅,再弄个疗养院,必定会使区域功能受到影响。
顾氏是紧随于蓝天之后S市的又一条地产大鳄。目前已经超过蓝天。政府对顾氏的关注是很多的,给予的优先政策也多。所以顾泰平的话,对政府部门还是有影响力的。
那几个股东在早上大闹了一场后,下午便被顾泰平请着一起在馨怡酒店的会所里逍遥,看来父亲也追得紧。
蓝天的财务状况,顾子骁是知道的。父亲也正是看准了兰知夏没钱,也融不了资,才出此狠招,看来,过几天,兰知夏如果再不拿出对策,真的很难抵挡。
当然,安洋会出招。这点顾子骁毋庸置疑。
可是,他不想让安洋走在自己前面。
顾子骁想了想,给霍川发了个微信,约上明天一起商量个事。
写完了邮件,顾子骁躺进了大床,却毫无睡意。
他想起之前顾子维曾经把半夜生病的兰知夏带回家,上楼之前让他截胡,把她搬到了自己的房间,就睡在自己现在这个位置。那时,他们发生了激烈的争吵,他醋意大发,他质疑她,最后不欢而散。顾子骁想想,自己多么幼稚,兰知夏对感情是认死理的人,骨子里其实很保守,她又怎么会脚踏两条船?
顾子骁拿起手机,给兰知夏发了条微信:
知夏,晚安。
知夏,过去的我不懂怎么去爱,可是现在,我却明明白白自己的心,一定要守护你。南区,我替你守着。
正想熄灯睡觉的时候,手机居然响了。
兰知夏的回复:
子骁,晚安,今天谢谢你。
顾子骁突然对着微信就笑了。
知夏,我就知道,你心里,不是没有我的。晚安,我的小知了。
一夜好梦。
顾泰平在高尔夫球场的时候,收到助理的电话,蓝天的几个股东集体失联!
这一惊非同小可!
正打算起身的进候,安洋走了过来,坐在顾泰平的身边。
“原来是安总,我早该想到。”
“顾董好雅兴,不过今天我的兴致也不错,要不要来比比?”
“看来安总是得手了?”
“嗯,这是股份转让协议,顾总如果想要蓝天南区的地皮,找我谈吧,如果我哪天感兴趣的话。”
“安总好快的动作,不过,天一集团的股份也卖掉不少吧?”
“还剩点,顾总感兴趣的话,我可以把天一集团剩下的股份全部卖给你。”
“哼!安洋,别太得意,如果那块地拿不出开发方案,你一样守不住!”
“你怎么知道我和知夏拿不出方案?你有多久没关注政府的风向了?顾董,好几个小时没在公司了吧,赶紧让人查查政府最新消息!”
顾泰平心知不妙。
安洋,这个神秘的天一集团总裁,一进驻S市就拿走了政府手里的南区开发项目的30%的股份,现在又收购了蓝天几个老股东的股权。难道短短几天,还拿出了开发方案,并且还通过了政府审批?
这一连串的惊吓让顾泰平心里像坐过山车一样,不停地起伏。顾泰平睨了安洋一眼,后者正泰然自若地看着他。
“南区A号宗地是怎么回事?”
良久,顾泰平在一片怒意下放下电话。
“安洋,你居然收买了左修权?”
“收买?顾总言重了吧。我听左副总说,他在顾氏,挂着副总裁的职,干的可是顾家跑腿的活,顾氏好歹也是在顾老先生的帮助下长出翅膀的,顾董的做法,想必是寒了左副总的心吧?不然,他也不会把蓝天几个吃里扒外的老家伙的去向告诉我。”
“安洋,是我顾泰平看走眼了,没想到你居然这么护着兰知夏?只可惜,兰知夏的心恐怕不在你身上吧,而且,她不过是我顾家人玩剩丢掉的一只破……”
顾泰平的话还没说完,安洋手里的高尔夫球杆已经狠狠地抵住了他的喉咙。
“信不信我只要一用力,就可以让你喉管穿个洞!?”安洋在听到顾泰平诋毁兰知夏的一刹那,让手里的球杆变了功能。
“兰知夏,谁动她,我就以谁为敌,顾泰平,你再打知夏的主意试试,我会把你的姓换个字,让顾氏不太平!”安洋站起来。
“顾泰平,别以为你之前的龌蹉事没人知道,如果还想南区的项目进展顺利,就少动歪脑筋。别忘记,我也是南区项目的股东,还有VG的项目,我也可以让你颗粒无收。”
安洋转身离开。独留满腔怒气的顾泰平全身发抖地挥动着球杆,把身边的一块平整草皮硬是挠成碎片。
安洋刚回到山水公寓,兰知夏已经在517门口等他,看到他,马上迎了上来。
“安洋,你没必要这么做?”
“我怎么了?”
“为什么要卖掉天一?”
“正常的商业行为,有人出得起价,我就卖掉,又不赔钱。”
安洋边回答边刷卡进门,然后从鞋架上拿起那天兰知夏摆上去的女款拖鞋,蹲下身。
“安洋——”这么多天在安洋面前伪装的坚强冷冽全都不堪一击,兰知夏的眼泪再也憋不回去。
“小夏,换鞋。”
兰知夏只能乖乖抬脚,任安洋帮她脱下高跟鞋,换上舒服的室内棉拖鞋。
“安洋,天一卖掉了,H市那么多好项目,就这么给了别人,你……”
“傻丫头,又哭了是不是?当了总裁还总是哭鼻子,就跟当年在训练室一样,一被罚就哭个不停。”安洋轻轻地拥着兰知夏入怀,拍拍她的背。
“安洋,我不值得你这么对我,你让我怎么面对你!?”
“不要有负担,我不是想逼你,小夏,你的心往哪走,你就跟着你的心走向哪,不管你最终的选择是什么,我都祝福你。”安洋把头抵在兰知夏的发顶。他希望她选择他,可是他也不希望这个时候,她会因为愧疚或是爱情以外的东西选择他,那他,只会觉得更失败。他的小夏,他爱着,不管她最终选择谁。
“安洋,你真傻!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兰知夏环上安洋结实的腰,紧紧地揪住他的衣服,把头抵着他的胸膛,狠狠地放声大哭起来。
“只要是你,所有一切,都是值的。”安洋不再劝慰她,她在他怀里,他的心就是暖的。
顾泰平又一次坐在客厅上等着顾子骁。只是今天似乎场面大了点。顾子维,顾子若都在。顾子骁换了鞋走进了客厅,坐在了沙发上。
他并不意外安洋的做法,这也正是他打算做的,昨天他才和霍川成立了一个项目公司,打算用这个公司收了那几个股东的股权,没想到安洋动作更快。
“不需要这么严肃,蓝天的方案已经通过审批,他们很快就会启动项目。”
“顾子骁,你当真不把我放眼里是吧?那顾氏的总裁,你也退出吧。”
“呵呵,终于还是说出口了。我手上的股权,拿钱来买。”顾子骁说完,站走来转身想走。身后这个人是他的父亲,一个自私到只要利益却罔顾亲情的父亲。
看来,母亲左馨临终前对他说的话一点都没错,他的父亲,眼里永远看到的只有自己。
“股份是我给你的,你敢说要我买回来?!”
“你健忘了,股份是妈妈转给我的。”
“混账东西!顾子骁,枉我那么看重你,把顾氏交到你手里,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合着外人来坑我?”顾泰平手脚发抖。
“二哥,你少说两句,爸爸的身体你不是不知道!”顾子若扯住顾子骁的衣角,小声地劝阻。
顾子骁回过头,看着父亲。
“地本来就是蓝天集团的,知夏不卖,自然有她的道理,你作为一个长辈,还是一个过去与她父亲有过交情的朋友,强买强卖,本来就已经很过份,你还暗中收买蓝天的几个老股东,这么做,你不觉得丢脸吗?今天居然还拿买不成地的事,逼我退出总裁的位置,你活一辈子,不觉得自己幼稚又可笑吗?”
顾泰平今天被安洋摆了一道,现在又被自己儿子这么奚落,全身发抖,居然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他的手不停地指着顾子骁,嘴里只能不停地念叨着:
“你……你……你……”
顾子若见势不好,忙把父亲扶拄,大声吼道:
“二哥,你住口,大哥,还愣着干吗?快让张医生进来呀!”顾子若边说边找出药给顾泰平吃下,又不停地一下一下捊着她的气。
“爸爸,二哥就是脾气臭,你别太生气。我一会替你狠狠地打他训他数落他!”顾子若虽然嘴里说着二哥的不是,但是心里却也对父亲的做法不敢苟同。安洋收走了蓝天几个股东的股份,对顾子骁来讲,不能不说是一件幸事,如果正如顾泰平所希望的那样,那自己哥哥和兰知夏真的会再无可能。
但是她不知道的是,即便安洋不这么做,顾子骁也会这样做,只是霍川怕她难做,不敢告诉她两人已经注册公司准备收购股份的事。
顾子维这种场合下,一般都说不了什么话,他觉得自己在父亲心里的份量远远没有顾子骁大,沉默静观是他应对方式。
父亲气得说不出话,眼里对顾子骁是失望,却不是恨,这就是区别。
母亲是因为怀了他才勉强不被抛弃。在他心里,他不是真正的顾家人,眼前的三个,才是。
但是血缘,却没办法让他不对父亲目前的状况表示冷漠。他匆匆地找来了家庭医生后,在父亲被医生安顿下来的时候,他还是回头狠狠地瞪了顾子骁一眼。但是却没出口说一句话。
对于兰知夏,他同样爱着。她全部的悲伤痛苦他同样希望全部替她承担。可是他知道,她的心,一丝一毫都不在他身上。他,也不如安洋和顾子骁强大。
是的,对于兰知夏,不放手又能怎样,再纠缠她,不过是徒增彼此的烦恼。他都明白,只是需要时间过度和淡化感情。
顾泰平终于被顾子若扶回了房间休息。客厅里,只剩下同父异母的兄弟两个。
“顾子骁,这样做的怎么不是你?”
“和你有半毛钱关系吗?”
“真行啊,顾大总裁,借他人之手解了围,知夏度过了难关,安洋也伤了元气,顾氏在S市再无对手了吧?”顾子维脸上都是不屑。
“顾子维,好好想想,如果我让出股份,顾氏总裁会是谁?你不争取一下?”顾子骁回敬了顾子维一声冷嘲。
“不过你失望了,我没打算让出股份,这是我母亲的遗愿,这个家,不有让外人抢了去!”
“顾子骁,你放心,我从来不当自己是顾家人。我也从来不稀罕顾氏,你可以守着你的股份到死。”顾子维越过顾子骁径直走向门外。
从身边经过时,顾子维的脸上虽然清冷如风,但是顾子骁还是从稍纵即逝的气息中,感受到了顾子维的挫伤,听到顾子维的奔驰开出大门,他的心里居然有点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