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杳杳微微愣在原地。
少年的半边脸庞笼罩在渐渐浮起的雾气里。他长眸淡然，笑容疏离，如同雨夜里竹林里淅淅沥沥的小雨一般，萧萧肃肃，爽朗清举，让人忍不住沉醉期间。
他的指节修长分明，正堪堪举在戚杳杳的眼前，看得真切。
戚杳杳只觉得一阵恍惚。
当年徽州一行，晚上出门瞎逛找不到回客栈路的她，也是被那男生这样找到。
少女已长成，却遇到当年一模一样的场景。
林归远见她半晌都没说话，低笑出声：“怎么，傻了？”
戚杳杳听到他说话，慢慢抬起了头。
就算隔着深重的雾气，林归远也能看到她眼眶中流下的晶亮泪滴，笼着的那层水雾，像是隔着很远的距离。
怎么哭了？
他的眉心微微拧紧，不由分说地走上前，拉起戚杳杳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欲言又止：“言子祁……你没事吧？”
她的衣服整整齐齐的，应该没什么险境。
戚杳杳无声点点头。
“那怎么哭了？”
戚杳杳擦干下巴上滑落的泪滴：“没事，我们走吧。”
林归远不再多问。点点头，牵着她的手，慢慢往前走去。
霜深露重，她的眼睛又蒙了眼泪，若不牵着她，难免走散。
戚杳杳并未挣扎，乖乖跟着。余下的一只手，又把眼睛擦了一擦。
他太像他了，让她都变得脆弱起来。不过到了这里两日有余，却险境重重，她实在是撑不下去了。
可是若有他，大概也没什么好怕的。
戚杳杳这样想着，脚步踏实有力，随着林归远，一步一步，走在回家的路上。
已经是两日来的第三次，两人一起回家了啊。
前头的少年听见她吸鼻子的声音愈发小了，才开口问：“言子祁找你，做什么？”
戚杳杳没来由地对他信任：“他想让我做他通房丫头，可是我说服了他，与他合作赚钱。”
“赚钱？”林归远十分诧异。
他的印象里，这个言子祁格外难缠，原先他还与他打过交道……可是如今，他只想护好家人，并不想再和他有什么瓜葛。
戚杳杳“嗯”了一声。
“与虎谋皮。”她听见前头的少年淡淡道。
她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她何尝不知，言子祁危险至极，是重利小人，与他合作相当于与虎谋皮，可她没有办法！
为了自保，她只能如此委曲求全！
不过，只要配方抓在手里，她便可以保证，言子祁永无控制自己的一日。
她低头，不再说话。
林归远似乎也陷入了沉思。他微凉的指尖握着戚杳杳柔若无骨的左手，除了木屐触地的“哒哒”声，两人衣袂相交的摩擦声，深夜里，再无半分声音。
很快便到了豆腐坊门口。
戚杳杳照例与他告别，见他看着自己的背影离去，也站定，转过了身，郑重道谢：“谢谢你，归远哥哥。”
林归远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见她平安到家，他也放心地走回了隔壁的院子。
才刚转过身，他的面上就换上了一副沉静而凝重的表情。
为什么每次面对这个小姑娘，他总有种异样的感觉？
也许她，会是唯一的变数。
院子里吹过一阵风，一朵凌霄花悄然落地。林归远走过去，俯身，将那朵花夹在指尖，微凉指尖染上花香，和几缕淡淡的红绯色。
就像那时的血。
他冷笑一声，将花瓣扔到地上。
凌霄花瞬间陨落入尘埃。
夜色中，似乎有人，轻轻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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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几日，豆腐坊的生意都特别好。
百姓们知晓当时的刘大壮是来闹事后，便放宽了心。连婆婆的豆腐坊没有问题，又格外好吃，为什么不去她那儿买豆腐？
而戚杳杳，也在照计划，每天将剩下的豆腐腌制在坛子里。赚了几个钱以后，她还去购置了一些花椒和调味品，力求将臭豆腐的味道做到极致。
连采荷满足于豆腐坊蒸蒸日上的生意，可戚杳杳知道，这根本不是长久之计。
除去成本，一斗黄豆所做的豆腐最多赚二百八十文，足够平常人家温饱，可是万一遇上意外，比如戚年年这次摔断了腿，立马便捉襟见肘了！
戚杳杳可不想过这样提心吊胆的生活。
虽说和言子祁定了协约，可毕竟是长久计，而且对方还一直图谋不轨。戚杳杳知道，眼下，也只有靠自己。
胡氏的地契已经在手。她每天早起卖豆腐，然后去枫树岭村种地，离开之前还要给猪准备饲料，一直忙活到傍晚才归来，路上偶尔还会遇到帅邻居，一路聊两句。这样“湿露沾我衣”的日子，戚杳杳觉得倒也逍遥自在，充实得很。
只是连采荷看在眼里，却愈发心疼。
孙女本来就是纤弱瘦小的，如今一家人的担子都扛在了她肩上，小小年纪就要做这么多事，真是命苦。
不过，幸好，戚杳杳的努力很快得到了回报。
夏播的黄豆在九月初就成熟了。戚杳杳和连采荷特地停了一天的生意，一起到枫树岭村收豆子。戚年年自从腿伤之后再没出过门，本来还有奶奶陪着，如今她也要出去，自然觉得寂寞，吵着要和奶奶姐姐一块儿去。
戚年年虽说是个熊孩子，可是天真可爱。戚杳杳拗不过他的撒娇，便也同意了。
一大早，一老两少便出发去向枫树岭村。
戚年年仿佛被放出笼子的小鸟，虽然腿伤未愈，还一瘸一拐，但却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心情。
一路嬉笑，三人很快到了枫树岭村。
已经到了初秋时节，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村子被溪水环绕，倒映着嫣红色的枫叶，如同泼墨山水画一般淡雅迷人。
戚年年从未到过这么远的地方，辅一看见这比县城之外的桃源，更加兴奋，全然忘了此行目的。
戚杳杳领着老少二人径直到了村口第三家的田里。
可是，眼前的一幕，却让戚杳杳和连采荷，彻底傻了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