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许金龙锻工出生，小学文化，聪明能干，自称聪明的‘一休哥’但毕竟文化水平有限。在机械行业，锻工、铸造属于热加工。许金龙一直在锻压车间工作，上任后立刻要管理全厂生产，感觉很难得心应手。原来没少在马厂长面前对余远大说三道四，真正坐到生产副厂长的位置上，才发现自己也高明不到哪里去。从满腔热忱，到失去信心不到一年时间。辞职之前，感谢一家私营阀门厂的朱老板，给他派了一笔不小的回扣。当时，朱老板也是刚刚起步，签到一笔水库栅闸阀合同。但是，朱老板却没有这么大的场地和大型加工设备来完成。聪明的朱老板决定将合同转包。经人介绍，朱老板在纺机厂找到许金龙。操作很简单，朱老板将合同总金额减去买材料费，剩下的钱用8万元付加工费，其余钱便属于净赚了。对精加工许金龙心里没底，他把图纸交给朱清民做预算。朱清民根据工艺流程，算出的总加工费比老板出的钱多出两倍多。许金龙提出质疑：“差这么多？没算错把？！”朱清民：“不可能算错，而且这活不能接！你注意没有？闸栅的支架上有一万多个50毫米的孔。我们厂的摇背钻最大只能钻40毫米，若强行钻50毫米孔，少数几件问题不大，但加工一万多个孔必然损坏钻床！”许金龙：“现在厂里完全没有钱，已经到了揭不开锅的地步。能不能做，让马厂长决策吧！你就不用管了。”许金龙自然是拿朱清民的预算与老板讨价还价。后者最后答应增加五万元，但那是给许金龙私人的，合同成交。为做这单生意，纺机厂损坏了两台40摇背钻床。因为赶时间，工人加班加点干活，8万块钱还不够工人发工资和加班费。到提货时，工人自发地把厂大门锁起来不让汽车出厂。他们说：“干这批活仅材料就有上百吨，我们搬来搬去，搬运费得多少钱？要切割、焊接、钻孔、组装，花了多少工时？8万块钱顶个屁用！不过，工人要求不高，只要老板把干活人的加班费补齐，便答应放行。朱老板已经赚了，而且他要抢时间，不然，按合同规定，时间违约得罚款。朱老板让步，为工人补足了加班工资和奖金，工人才打开厂门放行。许金龙拿到回扣，就再也没有在纺机厂露面。一分辞职书交给马厂长，后者无可奈何干瞪眼。阀门厂的朱老板利用纺机厂轻轻松松赚了几十万。他认定纺机厂是块风水宝地。两年后，听说纺机厂的厂房对外出租，他退掉了正在使用的厂房，不辞辛苦将工厂搬迁到纺机厂来经营。
生产自救也好，承包租赁也好，在马厂长手上，最后全都变成谋取私人利益的工具和手段。刘德琴身为科室支部书记，手上没有加工设备，在丈夫周好的精心策划之下，刘德琴伙同师傅李富村在叶震出差xin疆期间，抢先承包了精工车间。叶震回厂后车间没有了，主任的位子也不存在了。他的办公桌被搬到生产科和余远大的办公桌摆在一起，成为调研员。马厂长从1994年正式上台，到1997年双规，前后不到三年时间。这三年是纺机厂有史以来最混乱、最差劲的日子。心术不正的人千方百计地掠夺、侵吞集体财产，绝大多数人连基本工资都拿不上。
朱清民在这段时间里苦苦支撑，组织技术人员为纺机厂完成了最后一项新产品。CLEAN STAR 也是北京设计院与纺机厂最后一个合作项目，时间要追索到熊厂长当厂长的后期。CLEAN STAR性能好占地面积小，是WASTE的换代产品。样机在纺机厂研制成功后，生产试验选在重庆棉纺厂进行。朱清民将这项工作交给伍岱君负责。与当年在北京做生产试验一样，小伍在重庆克服了重重困难，新婚燕尔，在重庆一呆就是几个月；夏天到重庆，到了秋天，爱人将秋天的衣物送到技术科，请人带到重庆。冬天又到了，小伍的爱人又送来冬天的衣物。朱清民过意不去，决定亲自去重庆，换小伍回来休息一段时间。
重庆棉纺厂试验现场，小伍被一群操作女工团团围住，问长问短。棉纺厂的车间女工，聚堆后一般比较泼辣。小伍是沉默寡言的白面书生，独自面对一帮三、四十岁的女工，手把手地教她们操作新机器，要她们信服，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在长时间的生产实验中，小伍充分地发挥了自己的聪明才智；对电器控制或机械结构中存在的问题，发现一处更改一处，并作好详细记录。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半年努力，控制不断完善，操作越来越方便，车间女工都信服他。朱清民到达实验现场，每天都能听到女工亲切的四川话喊：“小伍！你看落杂不错啊！”“小伍！电器改过之后，操作起来方便多了。”朱清民感到那些声音中充满友谊、热忱和信赖。
在长期观察或探索中，小伍发现了机械设计本身的缺陷，苦于自己无条件解决。朱清民到达现场之后，小伍主动放弃立刻返家的愿望。主动要求留下来和朱清民共同探讨、研究，解决‘出棉通道’狭窄的问题。找到了小漏底堵花，风压、风量匹配不当等原因。通过查阅国外相关技术资料，结合国内棉纺厂普遍追求高产量的实际情况，对部分结构重新拟定设计方案，用除尘刀取代小漏底。回厂后小伍抓紧时间完成设计图，并赶在春节前完成部件制造任务。过完春节，小伍带着加工好的除尘部件再次来到重庆棉纺厂。折下小漏底换上除尘刀，经过反复实验，优选除尘刀角度，机器落白问题迎刃而解。在重庆棉纺厂的全力配合下，现场采样、棉检分析有条不紊地进行。与此同时，朱清民则忙于撰写、编制生产鉴定技术资料，并将这些资料带到中国纺机器材协会审查，拟订会期和参会代表。回厂后在技术科组织力量，打印、复制所有鉴定技术资料，并把它装订成册。
有一天，朱清民正在审核生产试验报告，马厂长急匆匆地走进来。人还没站稳就开始发话：“我给你讲的话，你没听懂？”朱清民的思想完全放在新产品鉴定上，早已忘了马厂长说过什么话。他诧异地看着马厂长，后者显得有些生气：“我要你逐步从技术工作中脱出来，把技术科交给年轻人去干，你到我身边来。”哦，朱清民想起来了，但他并喜欢到马厂长身边，陪伴别人勾心斗角，但这次他没直接谢绝：“CLEAN STAR在重庆棉纺厂做生产试验，已经进入关键时刻，我不能离开。”好在马厂长的耳朵根子短，容易被说服。他立马认可朱清民目前留在技术科是对的。不知何故，马厂长立刻提出成立工艺科：“那好，你先干了再说。但是，我得把工艺科先分出来。万忠孝已经到五十岁了，让他内退吧。你看谁适合担任工艺科科长？”朱清民完全没有思想准备：“这太突然，我得考虑一下。”说不清是果断还是草率，马厂长总是在交谈之间，突然中止谈话：“你赶快考虑，想好了告诉我。”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走出办公室。朱清民赶到办公室门口，看见他匆匆忙忙离开的背影，打心里同情；他也遭孽！某些人为了自身利益，于全厂职工利益而不顾，把马厂长当钟馗推上前台，有多么自私，多么狡猾！
没过几天，‘挺马’派的李守仁调劳资科当科长，原劳资科长张颖退休。同一批退休的还有余远大、官红卫、万忠孝、邹嘉华、叶震等一大批年富力强的人。万忠孝离开时，是这批人中最高兴的一个；还在生产科负责外协工作，他就与一家民营企业谈好，内退后马上过去上班。内退工资比在职员工少不了多少钱，到私营企业上班再拿一份高薪，何乐而不为？
张颖当劳资科长20年，切实按政策办事，从不以权谋私。退休前，她把一直压在心头多年的憾事告诉朱清民：“你的中级职称评定下来之后，工资级别比中级职称的最低工资标准低半级。为此，我请示熊厂长，可他的意思是不能给你增加工资。当时，全厂职工每人上浮两小级效益工资。他让我在你上浮的两小级中转正一小级。这样一来，你的基本工资就达到了中级职称的最低标准，但工资总额不变。可劳动局不同意，人家说：‘全厂职工上浮两小级，他个人上浮一小级不公平。应该将基本工资加到工程师最低标准，上浮的两小级不动。’劳动局的意见，我向老熊汇报过，可是，老熊却坚持自己的意见。所以，你的档案工资一直悬着未定。这是我手上没有办完的事情，我离开前想给你讲清楚。”朱清民对工资问题早已麻木不仁。现在，他已经是副高职称，纺机厂从来就没给他相应的工资级别。老熊用他，是因为他能干；老熊作贱他，是因为他不会阿谀奉承、吹牛拍马。朱清民理解张颖，对上级领导她忠心耿耿，言行一致，公私分明。李守仁与张颖大相径庭，人家是迫不及待地使用手中的权力。为全厂职工办社会养老保险；普通职工按0.5系数缴纳，中层干部按0.8 系数缴纳，李守仁给自己和‘挺马’派的兄弟们按2.0 系数缴纳。区劳动局试行劳动合同制，选纺机厂为试点单位现场办公。李守仁窜通科员弄虚作假，私自把‘挺马’派的人或关系户的工资级别，在众目睽睽之下报高一级。经过一次现场办公，许多比朱清民后进厂的人，工资级别跟他平齐。在马厂长的领导下，纺机厂从销售到财务，从生产管理到劳资管理，所有管理部门都有‘挺马’派的人参与，他们兴风作浪，让多年积累的管理经验或规章制度付诸东流。
孙鹏已经意识到，纺机厂大势已去，加上自己的年龄逼近50，不可挽回的现实，让他心灰意冷。与朱清民闲聊时，无意中听到工艺科将从技术科分出来，还缺一个科长，便对朱清民说：“如果可能，我愿意到工艺科任职。”朱清民感觉孙鹏还真是合适的人选，便将信息传递给马厂长。后者就想调整一车间的领导班子，算是一拍即合；工艺科从技术科分开，孙鹏任工艺科科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