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样爱你,就不值得吗?”
她的声音很轻,很坚定。
他弯下身想要亲吻她的身体一顿,怔怔地望着她。
她也定睛望着他,浓密睫毛因目光犀利而上翘,深幽无情。
他缓缓直起身,抚上她头发的手垂下来,手心里有凉凉的风穿过。
这一句话听来奇怪,意思却明了不疑。
何况他们之间,这样熟悉。我不说清,但你懂得,是他们的默契。他完全明白她在说什么。
缪好时仰视着穆陆源,在他的记忆里,她还是第一次这样仰视着他,哪怕是用现在的眼神。
多少个日日夜夜,逝去的时光,仰望的那个人,似乎从来是他自己。
今天,她终于这样决绝。
他把她当作生命里最珍视的人,无人能懂,也无需人懂。他以为她并不真的了解。
此刻看来,她明白,她一直都了然于心。
他以为他们是彼此的最初,也是最深,原来不是,从来都不是。
缪好时现在要将穆陆源推给别人,不留任何余地。
爱,真的是一个人的事。
他这样地为着她,奋不顾身,情深意重,其实都与她并无瓜葛。
到了这一刻,他心里才渐渐明白,他们之间的鸿沟并不是别人给的,不是一早注定的,也不是这城市铸造的,而从始至终就是她的选择。她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也从来不需要他这样爱她,在浮夸的过往里,甚至一直是她在维护着他的尊严与立足之地。
那么,从此声名狼藉,一贫如洗?或从此忘了她,前程往事就此别过?
她要他选择。
穆陆源注视着她,沉默吞噬着,很久很久。
他终于从她的眼中清楚地知道,她已不会给他选择的机会。
最后,缪好时望着他缓缓地说,“你知道你没有选择。”
是的,如她所言,他什么也未曾改变,如今万事已惘然。
她不爱他。她到最后也从来没有爱上他。
他望着她的眼睛终于黯淡下来。天上所有的星,再也照不亮这城市阴暗的街巷。
多可笑。
爱上一个人,用十年、用所有的真心、用整个青春,却爱而不得。现在她在问,值得么?
何尝会不值得呢?
这是最残酷的成长。在短促青春里,还有什么比为一个人蹉跎消耗的,那些一去不返的疼痛与美好更加值得。
大概,那个希希也是这样爱他。也是不顾一切,也是罔水行舟,也是非他不可,那份执着与纯真,还真是傻啊,多么像当年的他。
他闭上眼睛,眼眶湿润,站直了身子,好可以像个男人一样面对她的告别。
却在心里默念着,好时。好时。好时。一遍又一遍。她的名字。最好的时光,是昨夜星辰,也是如烟往事。
如今,尘满面鬓如霜,不思量自难忘。
人生便是如此,无论他如何用力,依旧不过如此。
忽然之间,他也就放下了。
“呵呵,值得。当然值得。”
他说,声音沙哑,布满沧桑。然后浮出一个浅笑,再不会美好如初。
谬好时听到这答案,终于才垂下头来,深深地吁出一口气。眼眶里有细碎的酸楚,再也化不开,只能不让他看见。
她起身,从他身边走过,转向酒店的出口。走了几步,她停下一秒,伸出手做了一个拜拜的动作,像过去一样,冲着他手在空中轻轻摇摆。只是,这一次她没有转身,背对着他。
穆陆源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他寂静地看着她从眼前离去,穿过大厅,穿过大堂,穿过楼梯,穿过时空和重力,再也无从捕捉和拘留。
穆陆源这一次没有再去追,停在了原地。
他回想起缪好时曾经低柔的声音,这一刻才深深懂得她的话。
“陆源,我也渴望拥有一颗你那样的心,有温度的,炙热燃烧的,砰砰跳着的。
可我所有柔软甜蜜的梦,早就破了。我出现在你的世界,你出现在我的世界,本来就是大错而特错。”
多少年的追随、爱恋、陪伴,希翼也都随之幻灭了。
十年的光阴,明白了一种情感,怎么会不值得,铭心刻骨,才能偿还。
他因她而成长,她因他的成长而遥不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