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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接榜

维安队这个组织在喧天之壑地位很超然,因为他直属于冒险者工会委员会,并且只对大会委员长负责,换言之他们放在心上的事儿才叫事儿,他们不愿意问的事情,你就没地说理去。但明面上来说喧天之壑中发生的大小事件,都由维安队负责处理。

说他们是正规编制吧,但谁也没见过有这么闲散的正规军……

一个腰围赶上水桶的胖子陷在一张沙发里,两条肥硕的腿用了全身的劲儿才好不容易搬到了不高的桌面上,一晃起来全身的肉都在乱颤,活脱脱一头被架上了烤箱的家畜。估计他平时习惯了用脚底板看人。

“你们……嗯,都清醒了吧……谁先来说说……嗯,昨晚是什么情况啊?”一口浓重的方言,问话的频率随着肉浪在翻涌。

文清看着实在恶心,皱着眉头,就扭头看了看纪岚。哪知纪岚你想自己庭院里一样,盯着那个左右忽闪的脚底板傻笑着,乐呵呵地将昨晚的事一五一十的说给鞋底听。

但要是说他们是没个正形吧,可偏偏又有两个小吏在旁奋笔疾书……

纪岚连比划带旁述,讲得眉飞色舞。那两小子一个顾不上抬头,就闷着脑袋记录,另一个就边听边看纪岚的神情变化,好像是自己分析了一通之后才落实到了纸上。

“嗯,听你讲的好像……二娃子,他讲的都记下来了吗?”

左侧青年心道自己头二十年也没人这么叫过自己,应道:“高大人,都记录下来了。”

“嗯,好……”高大人也记不清楚自己躺在这个位子上多少年了,每天就嗯嗯啊啊或许连自己的姓名都快忘了。

“你们回去等着结果吧,我们会尽早查清的。”

查清……要不是昨天闹出的动静不小,巉岩的事情一向只有老天才会过问。

“两位大人辛苦啦,嘿嘿,我在出门在外也没啥东西携带,金两不足,改日去我家喝杯茶水,您赏脸了。”

那两人交了文案,听了纪岚说的话几乎同时嗤笑出来,头都没向纪岚这偏转一分,肯定连思考都不愿思考一下,也不再言语,就走过去帮着高大人从桌子上卸腿了。瞧他们那费劲样,沾了满手腻歪还得春风满面,估计就跟摸着年猪的感觉是一样的。

“等你们啊……嗯,到了我这个位置……嗯,就能明白工作压力太大……唉,每天不思茶饭的感受啦……哎呦,腰疼!轻点……”

刚出了维安队治所的大门,满目堆笑的纪岚就马上冷面下来,干涩的眼珠一下就爆出了根根血丝,吊着的嘴角在抽动,眉头拧得能滴出泪水。

“大哥,别以为兄弟我没心没肺。”纪岚转身看着脸色苍白的文清,“你不笑,他们能让你哭都哭不出开,你不讲话,他们有一千种方法让你开口,你……”

他指了指身后的高耸建筑。

“大哥,在这儿,别觉得自己的那点本事儿叫本领,你不能用他们让自己活得更长,趁早就丢了吧。”

“比咱们有能耐的人多了去了,板着脸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

文清一直盯着比自己高了半个脑袋的小伙子,他流露出来的感觉比自己所见过的任何同龄人都要深沉的太多太多,这个地方真是晦深,竟让人自小懂得不少道理……

“我没有那样觉得。是我的问题我今后会改正的。”

两个衣衫不结,垢面蓬头的人站在维安队门口的大街上四目相对,上午的阳光还不烈,洗退了夜里的喧嚣,却能更好的看清楚对方。两人都极力地往对方眼底更深处看去,一方看见的是流自心底的真诚,一方看见的是心中难掩的坚毅。

“唉,大哥,说实在的你就一点都没防着过我吗?”纪岚脸上破冰,淡淡地笑道,“哈哈哈,叫你一声哥,我可是真心诚意的,你昨天又救了我一次,我这脑袋随时能给你别在腰上。但在这儿,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今后可别看谁都跟看自家兄弟一样……”

文清没有讲话,还是很平静淡雅的笑着,持剑手松了半分,他周围空气都随着清新了许多。

“伤势要是不打紧,咱就先去把乐大叔安葬了吧,今天还要去工会领任务呢。”

放眼巉岩的半山,几近一半的住房都给烧毁了,山路狭长只能单边住家,一时间焚毁殆尽显得触目惊心。大部分房屋都是猎头们的,要不是他们最近合起伙来接了一单虎榜,凭他们的本事对火势进行及早的扑灭说不定也不会酿成现在的下场,那几个贼人也不会敢来犯,杀了人还能堂而皇之地走掉。

但是没有如果了。焦黑疮痍,残垣断梁。

“就只能这么草率的安葬了,乐大叔临了连个尸骨都没留下。”纪岚跪在曾经是东来商铺的门口,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你说会不会跟我亲的人都没好下场?”他站起身,眼底尽是萧瑟,“我娘见都没见过,我爹葬身兽腹,现在连乐大叔也……”

“可曾想过为何乐掌柜会遇害,别总往自己身上揽。”文清也结剑躬身行了礼数。

“乐大叔为人谦和,他们在一帮动不动杀红了眼的猎头中间开铺子,你也能看的出来,我想不可能是仇家……”纪岚越说声音越小,面沉如水。

“你是想去报仇吗?”文清问道。

“说不想,大哥你信吗?”纪岚切齿之音都能听见,“呵,可是我拿什么报仇去,站在我面前我都挨不住一下,我就连他们是谁都不清楚,我拿什么报仇……”

“八年,八年了我还是像以前一样束手无策,只能看着他们死……”

“我以为我不断磨砺我的刀技,锻炼体魄就能保护住自己珍惜的东西,可哪怕是让他们慢一点消逝我都办不到,只会从身边不停的溜走……”

纪岚看着山下的喧天之壑怔怔发愣,他不想这样,没有人想这样……

“所以你要变得更强,不是吗?”文清站在他面前把住了他的肩膀,“你得变得更强大才有能力得到自己想要的。才能让自己所爱不受到伤害。”

“变强!哈哈哈哈,大哥说的对!变强!我去他妈的崇礼尚德,我拳头不小,可就是太软了,我就不信了磨碎了一层茧还不能练出境界。”

“做完了这次任务,我要去游历,你要一起吗?一起把这件事情搞清楚,帮乐掌柜雪恨。”文清难得嘴角扬得这么高。

“好啊!大哥,咱俩一起,哈哈哈,你不嫌弃我就好。”

人一旦在一个地方待得太久,就难免被这个地域体制化了,你要是想跳脱圈外,就会成为众矢之的,被千言万语所指,是作为大多数人来说可行的事情强行扼制了少数人的所作所为。你看到的,你听到的,围绕着你的只有一种法则的话,就算开了天眼也只是只井底之蛙。这可能是喧天之壑给这些自幼成长在这里的孩子们带来的最大的弊端,他们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但总觉得自己不可能活着回来。

外面的世界除了魔兽还有更多的东西……

“大哥,咱可就一言为定啦。”

迷踪之林作为大陆上第一大魔兽森林,大到人们不知道他另一边是什么。人们对它的心态很复杂。有的敬畏,有的无感,当然以此为居者最是以此为生。它其中蕴含的事物至今没有人能够摸得透,人们的开发利用也只是边缘地区,更深处没有任何的资料供人参考,因为妄图探索的人没有活着回来过。

可越是这样,就越有人想要里面的东西,冒险者们也才能有活干。按距离的远近和任务的难易程度,公榜分为五个等级——鼠,犬,虎,鹤,龙。巉岩半山那一众猎头就接了个虎榜一起赶赴迷踪之林东部山脉的西麓寻找一种罕见的魔兽,路途凶险从去的人数可见一斑,只怕完成了任务也不能全员归来。再高级的榜单连发布出来的都很少,更不用提有人能够完成了。

迷踪之林的进口像是沉眠凶兽不小心撇开的嘴角,发着涎香又吐着腥气,两侧笔挺的大树给人无穷的压力,让想要进入的人都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三思而后行。

崇礼区冒险者工会分部就建立在这里,平着树梢,不甘示弱,喧张着自己的实力。

工会大楼的最顶端两层从建成初期就没有外人踏足过,鹤龙两榜,无人敢接。今天守阁的老头正在日常打盹呢,昨夜的娱性一直折腾到了清晨,根本没时间合眼。梦见旖旎处,却突然看见了两个年轻小伙子站在了自己面前,春思立刻就藏进了裤裆。

“你们俩来这干啥啊,去去去,别妨碍我睡觉,你们知道这是干嘛的吗,你们就上来?”

“大哥,咱们是就上来瞅瞅的吧,我可连犬榜就只见过一次而已,咱……”纪岚带着文清来到这里,文清二话不会就上了楼。越爬越高,头也不回,根本就不听劝,纪岚也只当他想来开开眼,只得跟上来,正好自己也没见过后三榜长什么样子。

“请问这一层能接什么榜?”文清毕恭毕敬地问那位惊醒的管理员。

“废话!鹤榜!你老子都没见过!你这小生问这等废话作甚?”老头气得都站了起来。

“哦,抱歉,那不是我想要的,但还是谢谢您了。”

纪岚跟老头同时长舒了一口气,生怕自己听到了什么三生三世加起来都听不到的东西。纪岚正挠头跟那老头说抱歉的时候,就看见老头差点从柜台翻出来,指了指纪岚身后,一口气哽住差点背过气去。

只见文清平静地顺着楼梯向顶层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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