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身影眨眼间便落在枪旁,接着拔出入土数尺的铁枪,随手一挥,雨再次落下。
来人,面部粗糙,精短的头发,根根炸起,奇异雄伟的身姿仿佛遮住了一片天,外露的的手臂如万年树干,粗壮有力,青筋像小龙般,随着他动作,游荡盘旋。
明动看清此人,心里惊骇,翻起滔天浪,瞠目结舌道:“拓跋破军?”
来人哈哈一笑:“正是在下。”
明动心思急转,稍时又道:“为何?”
“那有为何,我生来在世,只求追逐武道极致。”说着,拓跋破军持枪朝地上跺了跺,顿时地动山摇,青叶簌簌落下,与雨共舞。
明动勉强稳住身型,放下南通和池林,目不转睛的盯着拓跋破军,陷入沉思。
拓跋破军,云海军府失踪的大将,失踪后,复返参与了截杀齐玄飞,如今动机不明。
云海国邻近西北荒漠,兽潮不断,他一人独挑大梁,抵挡兽潮数百载,被誉为东南城门的定海神针,武力极其恐怖。
此时掷枪拦住明动,其心思不言而喻。他已“叛”出军府,而且“叛”得彻底。
在明动思前想后间,一位撑伞的年轻人,英俊潇洒,信步从雨中走来,身姿轻盈,泥渍不得近身。口中笑喃:“古柔,许久不见。”
古柔把目光从拓跋破军身上收回,随意的瞥了眼年轻人,冷哼一声,没有理会。
年轻人见古柔宛如冰山冷漠,对他置之不理,也不尴尬,笑道:“不知你考虑得怎样?”
古柔听后,冰霜尽逝,莞尔一笑道:“池野,你是诚心要娶我?”
雨随着两人的到来,越下越大,雨滴噼里啪啦的砸在伞上,伞柄微弱颤抖。池野的手也在抖,敛起笑容,严肃道:“真心可鉴。”
明动从沉思中醒来,听着两人的讲话,眉头紧皱,心下泛起异样的情绪。
拓跋破军笑盈盈的看着三人。
“说起来,我比他更加诚心。”一道狂笑声破空传来。
四人闻声望去,只见一人乘元气,御剑而来,任由雨水落在身上,甚是洒脱。稍近了,从剑上跃下,落在古柔身边。
而剑未止,势已起,从千里之外聚势,剑意浩浩荡荡,奔池野而去。
方圆一里内,元气尽数溃散,仿佛空间被刺了个豁口。
“好强。”明动被这一剑震撼,如是想着。
古柔目光不在剑,而在人,柳眉紧蹙。
池野,神情肃穆,不为所动。
“好剑。”拓跋破军嘴里喊着,铁枪自上而下劈去,杀气顿起,交融在水雾里,搅得风雨不安。
剑与枪骤然相撞,质朴无华,暗淡无声。
来人收剑,嘴角溢出鲜血,拓跋破军持枪,横目,气势滔天,一招高下立判。
接着大地毫无征兆的龟裂崩塌,树木花草无踪影,随风雨而散,周遭干干净净,土地一片狼藉,宛如末日。
五人同时浮向空中,相视而望。
来人相貌平凡,但神韵流转,给人邻家大哥的感觉,平易近人。
他是青州散人平一鹤的唯一弟子,艾连容。
平一鹤与宣盈生并称两大***如果说宣盈生调戏女人,是聊以寂寞,为情所困,那平一鹤便是纯粹的为了修行,以女子为鼎炉,贯彻他的剑意,从无留活口。
他的所作所为被江湖人不耻,如过街老鼠般,人人喊打,但自恃修为颇高,也不在意。而艾连容受他师傅的牵连,被同样待见。但他与他师傅的阴狠毒辣,自私自利,为所欲为恰好相反,艾连容为人刚正不阿,一生正气。
在平一鹤还在世时,艾连容处处为他师傅收拾残局,抚恤死去女子的家人,尽心尽力。在不知详情的人眼里,艾连容是助纣为虐,而在有心人看来,此子比成大器。
雪中花曾讲过,艾连容找过他,让他杀了平一鹤。自古忠义两难全,对于艾连容的请求,他答应了。
这事儿也只有他三人知道。
明动看着艾连容,想着他的身份,对于他这率直的一剑,明动佩服无比。
稍时,拓跋破军率先开口:“艾连容,你师傅不如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便是如此。”
艾连容淡然一笑:“多谢赞誉,不过你这一枪,胜之不武。”
拓跋破军知晓艾连容所指,他已不是军府之人,这一枪如此凶猛,有“风月草”强大生机的加持,自然不如沙场之枪的坦率与纯粹,但他不以为意,洒然笑道:“如果这枪,能挑开世界,它便是好枪。”
道不同,不相为谋,艾连容不再说话,转头满目柔情得看着古柔。他奔波千里,只为来看她。
池野见艾连容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微咳道:“人是痴情,不过只是如流水,最终付诸东流罢了。”
明动经过与古柔的短暂接触,心有悸动,眼下见这两人前后对古柔诉说心肠,加上近日之事,心本烦躁,此时听池林的算话,脑子一热,出口喝道池林:“癞蛤蟆吃天鹅肉,不过是痴心妄想而已。”
话毕,艾连容若有所思的看了明动一眼。
而池野是极其自大,自负之人,听明动的呵斥,脸部抽动,被呛得嚅嘴无语。
古柔目光深邃的瞥了眼明动。明动被这一瞥,恢复清醒,脸一红,摸了摸脸颊,也不再言语。
古柔收回目光,转而看向池野道:“你想带走这三人?”
这三人自然是指明动,南通,池林。
池野见古柔与她说话,脸色骤变,一脸春风说道:“不知是否允许。”
拓跋破军的杀气,再次涌动。
古柔一听,嗤嗤笑起来,花枝轻颤:“真的是痴心妄想。”
话语有两层意思,池野自然听得懂,手握伞柄,微微用力,雨滴不在沾伞,声音寒冷道:“古家的命脉捏在我池家手里,别忘了,是谁帮你们得到天启花。”
古柔刚欲说话,便被听不下去的艾连容接话道:“你不过是一个自以为聪明的莽夫,连池林都不如,何来的自信说话。”
话语还是那么直,丝毫不留情面。
池野又被一呛,怒极反笑道:“你当真如此想”。既然现在得不到,那不还如撕破脸皮,以后有的是机会,说完双目含煞的盯着古柔。
明动捏紧匕首,对池野的话嗤之以鼻,不过池野竟可如此之快的放下对古柔的心思,转而把心思放在其他事上,还是令明动微微侧目。
古柔讥笑道:“就是如此。”
简单四字入耳,池野的心反而安静下来,面色平静道:“那就等着给你妹妹收尸。”
古柔敛起笑容,再不想对池野笑,就算是讥笑也不会,因为感到恶心,怒上心头,急眼喝道:“你敢。”
此次古家年轻四人齐出,大哥古定去了朱阳国。二哥古虚目前在天澜。而年纪最小的古清便让她去“相对不危险”的黑土。
因为父母在七年前身亡,古柔便担当起“母亲”的角色,一直把古清视为掌心宝,而古清也乖巧懂事,两姐妹花开并蒂,情深意重。
明动见古柔面目冰冷,而眸里怒气奔腾,怕她失去理智,便轻轻扯了古柔,轻声道:“东方熊会在她身边。”说起古清,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那个憨厚少年,打第一眼看到他,明动就认为他极其可靠,说不上为什么,就是直觉。
明动的话入耳,古柔心情稍微平复,想着东方熊的来历,以及跟在他身边的年轻和尚,咧嘴对池林道:“今天你别想活着回到池家。”
声如寒冬,杀气凛然。
骤然雨凝化冰,向池林的伞狂泻而去。
拓跋破军瞧池野惊慌失措的模样,心下冷哼,他早有准备,铁枪横扫出去。
冰雹砸在铁枪上,发出雨打琵琶般的清响。
同时艾连容出剑,剑身清鸣,剑尖一往直前挑在枪头上。这一剑虽没那千里一剑的气势,但艾连容内心通透,把元气聚在一点,凝聚精髓,以点破面。
“叮”,枪头颤抖,枪杆弯折,拓跋破军没想到这剑如此利落果决,稳住孔武有力的手臂。身体旋转,甩脚朝艾连容小腹踢去,同时借剑之力,手臂一抡,铁枪绕了一圈后,横劈艾连容脖颈。
艾连容没料到拓跋破军,能脱开剑势,剑猝然失去卸力点,耳边又传来阵阵风声,干脆俯身顺剑而行。
然而拓跋破军早已料到艾连容有此手,横扫的枪,戛然停止,刺向艾连容露出破绽的后背。
艾连容心不慌,收剑,剑尖点地。身体借弹力,向上翻转,面部朝上后,横剑挡住铁枪。
枪头压剑,在压身,把艾连容打入土里。拓跋破军立枪再刺。
而在艾连容出手时,明动也手持匕首,奔向池野。
池野被艾连容突兀的一剑惊神,不过见拓跋破军,把剑挡住,心下略微平静,赶紧收伞,伞入手,便成一把伞剑,伞剑便是他的符笔。
几下舞动,元气便如伞架骨般,绑住明动。
明动见池野拿着伞剑,以为他是用剑之人,没想到他竟是符师,心中骇然。
池野一年前横空出世,明动不知道也理所当然。
元气如寒铁打造的链子,不仅让明动动弹不得,从上面传来的寒气,更是让明动如坠冰窟,而血痕也在他皮肤下,隐隐可见。
古柔见明动被困,娇喝一声,雨水刹时泛酸,爬上元气铁链,侵蚀噬咬,元气链的束缚之力逐渐减弱,明动气血翻腾,强韧的身体猛然暴涨,闷哼一声,趁机挣脱而出。
而他挣开的刹那,瞥了眼艾连容与拓跋破军的战场,连身形都没稳住,便把匕首扔向拓跋破军的铁枪。
铁枪眼看要刺入艾连容的身体,被匕首一撞,稍微偏移,插入艾连容腋下的土里。
拓跋破军拔出铁枪,甩了甩发麻的手臂,心想,好小子,竟有如此大力,快赶得上蛮荒祖地的人了。
艾连容趁隙重回空中。
而这边,明动扔出匕首后,并没停歇,左手一记勾拳,直奔池野下巴,这次他时刻注意着元气流动,以防被暗算。
见古柔对他出手,池野心中气愤填膺,可眼下,那会让他对古柔横眉冷对,只有把怒气往明动身上宣泄,见他没持武器便冲了上来,心里更是冷笑连连,伞画弧圆,元气屏障平立而起,挡住明动的右拳。同时池野一个纵身,伞剑砍向明动的左手。
那边的拓跋破军看见这一幕,心感不妙,大呼道:“小心。”同时起身跃向明动。
艾连容也恢复过来,轻笑一声,持剑拦住拓跋破军。
池野听到拓跋破军的喊声,心里一紧,他对于拓跋破军的战斗本能,深信不疑。可此时,剑在弦上,不得不刺。
明动嘴角轻挑,除了花语悲,他的身体便是目前最大的依仗。左手抓住伞身,感受到上面传来的刺痛,心下一惊,原来是符与剑双修,怪不得如此嚣张。不过明动并不惧,忍着剧痛,左手强扭,硬生生把伞剑夺了过来。而右手也突破了池野的符,拳头展开,一巴掌拍在池野脸上。
池野向后倒飞,拖着残影。不仅被扇得七荤八素,脑袋也不受控制的往外扯,心下茫然,怎么也没想到明动身体如此强硬,自古便流传修意不修身。
意从神庭穴始出,在全身大穴流转一周天后,自百会穴散出体外,调用元气。如果修身者,血肉殷实,意的流转便会堵塞,气血澎湃,将会冲乱意的运行轨迹。意出不了身体,就只能等死。所以这世界的修行者,都不会意体双修。
拓跋破军见池野被打得奄奄一息,怒从心起。他为了追求力量,用尽万般手段,而池家给予他“风月草”,让他感觉前所未有的强大,他也并没比“风月草”里的死气侵蚀,只有滚滚生机在体内流淌。如今受命,保护好池野,池家才会继续给他“风月草”,此时池野成这样,如何不怒。
一枪掷出,腥红的杀气犹如万马奔腾,扑卷向艾连容。
拓跋破军则冲向并无停手之意的明动,一拳轰出,拳势滔天,狼藉的土地再次坍塌。
古柔画符,水牢顿起,但托不住暴怒的拓跋破军分毫,心里大惊,急忙掠出。
明动心生警兆,停住奔向池野的身体,右拳轰出。
“砰。”
明动向后翻飞,鲜血从嘴里沿途洒落,神志昏沉,血肉酸麻疼痛,被古柔接住。
几个闪身,古柔远远退去,把明动放下。
而拓跋破军,只是身体轻颤,竟没挪动半分,好强硬的身体。马不停蹄,动身再追,不把明动打死,如何解他心头之恨。
军府中人,性子本沉稳,不易动怒,此刻拓跋怒火冲天,应是不该发生的事,连他也不知道,他此刻进入了一个全新的战斗状态,开启了先河。后人把这种作战状态称为“怒战”,只有军府中人才可使用,得益于“风月草”。
艾连容依然无畏,剑生剑,片息万剑斩万马,你踩我一脚,我便你刺你一剑。眨眼的功夫,铁枪颓然坠地。他也不敢停歇,掠到池野身边,持剑架在他脖子上,对拓跋破军喝道:“你不收手,那一命换一命。”
古柔见拓跋竟越奔越快,眼眸里闪过决绝,提笔,摸书。在她临走前,读书先生告诉她,一日之内不得使用三次书纸,纸里有天机,用它便是窥探天机,借天之力,会被那虚无缥缈的天道反噬,种下天道的种子,而后她的生机会被逐渐抽取,化为天地间的一物。
此时拓跋拳势已起,见艾连容那边的情景,顿时双目血红,难以收势,不得已把拳砸向地面。
大地摇晃,方面十里,万物灭绝。
这时天空划过闪电,一道奔雷劈向拓跋破军。可见拓跋破军这拳有多生猛,连上天都在警告他。
古柔见拓跋破军收手,长舒一口气,凝神看着拓跋破军。
而明动也清醒过来,一阵窘迫,自己竟昏在女子怀里,见古柔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暗暗松口气,收起心思,去拾他的匕首。
只见拓跋破军,双臂展开,任由惊雷劈在身上,再一振臂,惊雷溃散消失。一道雷并没给他造成丝毫损伤,只是面目焦黑罢了,仅此而已。
拓跋破军捡回铁枪,盯着艾连容道:“放了他,我放你们三人走,但那两人得留下。”
艾连容看向古柔,得到她的点头授宜,收剑跃会古柔身边。
拓跋破军虽已不是军府中人,但说一不二的脾性改不了,捞起三人,大步流星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