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蓐食徇所务，驱牛向东阡①。鸡鸣村巷白，夜色归暮田②。札札耒耜声，飞飞来乌鸢③。竭兹筋力事，持用穷岁年④。尽输助徭役，聊就空舍眠⑤。子孙日以长，世世还复然⑥。
①蓐(yù入)：睡觉垫的草席。蓐食:天未亮就坐在席上吃饭。徇(ｘùｎ训)：从事。所务：指致力于农业生产。这两句说，农民天未亮就匆忙地吃完了早饭，赶着耕牛到村东的田地里去干活了。
②“鸡鸣”两句说，村巷天刚亮，农人就已下到田中，直至暮色苍茫，才从田野中回来。
③札札：象声词，形容农具翻土的声音。耒耜(lěi sì垒四)：翻土的农具。飞飞:形容鸟儿不断飞行的样子。乌鸢(yuān冤)：乌鸦和老鹰。
④竭：用尽。兹：这个。筋力事：体力劳动。持：拿。穷岁年:过完一年。这两句说，农民拼命干活，收点粮食，拿它来度过一年的生活。
⑤输：交纳。徭役：封建社会规定人民除缴纳田赋外，每个成年男子还要在一年之中无偿地替官府劳动若干天，称为“徭役”。聊：姑且。就：归。
⑥日：日日。以：同“已”。日以长：一天一天地长大了。世世还复然：世世代代还是这个老样子。
柳宗元是个对人民态度较好的文学家，在被贬于永州之后又有机会接触人民了解人民的苦难，所以他能写出一些反映劳动人民疾苦的优秀诗文。《田家三首》就是这方面的代表作。这里选的是第一首和第二首。第一首诗是用白描的手法，叙述农家辛辛苦苦地劳动，结果被官府榨取干净，饥卧于空舍之中，并感叹这残酷的现实一代一代地传下去，得不到丝毫的改变。字里行间寄寓着对统治集团的谴责之意。
二
篱落隔烟火，农谈四邻夕①。庭际秋虫鸣，疏麻方寂历②。蚕丝尽输税，机杼空倚壁③。里胥夜经过，鸡黍事筵席④。各言长官峻，文字多督责⑤。东乡后租期，车毂陷泥泽⑥。公门少推恕，鞭朴恣狼藉⑦。努力慎经营，肌肤真可惜⑧。迎新在此岁，唯恐踵前迹⑨。
①篱落：篱笆。烟火：指人家。这两句说，篱笆把一家家隔开，傍晚时左邻右舍聚在一起交谈。
②庭际：院落边。疏麻：麻名。屈原《九歌·大司命》：“折疏麻兮瑶华。”王逸注：“疏麻，神麻也。”这里泛指一般普通的苎麻。方：正。寂历：寂静。这两句写傍晚“农谈”时的景象。
③尽输税：全部拿去交了税。机杼：指织布机。空倚壁：空空地靠在墙边。
④里胥(xū虚)：乡村小吏。黍(shǔ鼠)：糜子，黄米。事：备办。
⑤峻：严厉。各言长官峻：指来的不只里胥一人，而是一批当差的，他们各自都说官长严厉。这既是里胥们对农民的威胁，也是确实的事实。文字：指文书。督责：督促，责备。
⑥后租期：延误了交税的期限。毂(gǔ骨)：车轮中心贯轴的圆木，这里指代车轮。车毂陷泥泽：是解释“后租期”乃因车轮陷进了泥潭里的缘故。从这两句起，到“肌肤真可惜”句止，是里胥们说的话。
⑦公门：官府。少推恕：很少酌情宽恕。鞭朴(pǔ普)：鞭打。恣(zì字)：肆意，指肆意鞭打。狼藉；纵横散乱的样子。这里形容被打得血肉模糊。
⑧慎：小心。经营：指筹划缴纳租赋。可惜：可怜。这两句说，你们要努力地小心地把缴纳租赋的事准备好，免得到时候皮肉受苦，那真是可怜!
⑨迎新：迎接新谷登场。唐德宗时开始分夏秋两次征收赋税，规定夏税要在六月交毕，秋税要在十一月交毕。新谷登场也就是交秋税的时候到了。在此岁：在这个时候。踵(zhǒng肿)前迹：指踏着前人的足迹。这两句写农民听了里胥们威胁的话之后而产生的恐惧思想，是说就要缴纳秋赋了，农民们生怕跟东乡人一样，遭到鞭朴。
这首诗写农民刚交罢夏税，蚕丝搞光，机杼停织，接着官府又派出大批小吏，威逼农民及早做好交纳秋赋的准备。全诗也是用白描叙事的手法，揭露了封建官府的横征暴敛，反映了农民悲惨的生活遭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