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悠悠尔，一气聚散之①。偶来纷喜怒，奄忽已复辞②。为役孰贱辱?为贵非神奇③。一朝纩息定，枯朽无妍媸④。生平勤皂枥，剉秣不告疲⑤。既死给槥椟，葬之东山基⑥。奈何值崩湍，荡析临路垂⑦。然暴百骸，散乱不复支⑧。从者幸告余，睠之涓然悲⑨。猫虎获迎祭，犬马有盖帷⑩。伫立唁尔魂，岂复识此为?畚锸载埋瘗，沟渎护其危。我心得所安，不谓尔有知。掩骼著春令，兹焉适其时。及物非吾事，聊且顾尔私。
①悠悠：渺茫的意思。尔：语助词。一气聚散：古代唯物主义哲学家认为，宇宙间存在着“元气”，万物由“元气”化生，人也如此，气聚则生，气散则死。
②奄(ｙǎｎ 演)忽：忽然，突然。复：再、又。辞：别去，离开人间。这两句说的意思是：人一旦生下来，喜怒哀乐便纷纷产生，但人生是短促的，不久又要离开人世。人死了以后，喜怒哀乐也就消失了。
③役：仆役，旧社会供统治阶级使唤的人。贱辱：低贱和耻辱。这两句说，当仆役有什么低贱和耻辱?富贵的人也没有什么了不起。
④纩(ｋｕàｎɡ 矿)：丝棉。古人用丝棉放在病人口鼻上，丝棉不动，就说明人已死去。“纩息定”，指人已死去。妍(ｙáｎ 炎)：美。媸(ｃｈī 吃)：丑。这两句说，人一旦死去，骨枯尸腐，没有美丑的分别。
⑤皂枥(ｌì 利)：马槽，这里指养马。剉秣(ｃｕò ｍò 错末)：剉，斩截草料；秣，喂牲口。这两句写张进一生辛勤作马伕，从不叫疲劳。
⑥槥椟(ｈｕì ｄú 会读)：小棺材。这两句说，张进死后以小棺材埋在东山下。
⑦奈何：无奈。值：遇到。崩湍(ｔｕāｎ)：急流，指山洪暴发。荡析：冲散。路垂：路边。
⑧(ｘｉāｏ 消)然：枯骨的样子。百骸(ｈáｉ 孩)：很多尸骨。不复支：不再连在一起。这两句说，张进的枯骨暴露在外，而且散乱得不再连在一起。
⑨睠(ｊｕàｎ 倦)：看视。涓(ｊｕāｎ 捐)然：原意指细小的水流，这里指流泪的样子。这两句说，幸而随从的人告诉我，我看到那个样子，不禁悲伤流泪。
⑩猫虎获迎祭：《礼记·郊特牲》说，古代迎祭猫神和虎神，因为它们有捕杀田鼠和野猪，保获庄稼的功劳。盖帷：车盖和帐幕。《礼记·檀弓》说，马和狗死了，用破的帐幕和车盖埋葬。
伫(ｚｈù住)立：长久站立。唁(ｙàｎ 雁)：哀悼。岂复：难道还能。此：指哀悼。这两句说，我长久的站着哀悼你，难道你还能知道这件事吗?
畚锸(ｂěｎ ｃｈā 本叉):畚，畚箕，土筐；锸，铁锹。载：指用铁锹将张进骸骨装在土筐里运去掩埋。一说，“载”是语助词。瘗(ｙì 意)：埋葬。渎(ｄú 独)：小沟渠。这两句意思是：收拾你的散骨，重新掩埋，还挖些排水沟免得坟墓再被水冲走。
骼(ɡé 革)：枯骨。著：写明的意思。春令：春天的节令。兹：此，现在。焉：语助词，这里犹言“是”。这两句说，古人在春天要掩埋枯骨(见《礼记·月令》)，现在正是时候。
及物：功德及于万物。古代封建统治者有所谓“仁者及物”一类欺骗性的话。聊且：暂且、姑且。顾尔私：照顾到你是给我作过事的人。“事”，一作“辈”。这两句说，象我这样的人说不上可以功德及于万物，为你掩埋枯骨，姑且算作照顾咱们的私人关系吧。
作者在这首诗中描写了掩埋马伕张进尸骨的经过，表现出对劳动人民的深切同情，并比较鲜明地反映出进步的哲学思想。他认为人的生死是“气”的“聚散”，不分贵贱，都是一样；一旦死后，既没有美丑的分别，也不会有知。这种朴素的唯物主义哲学思想，在那时是很可贵的。陈羽
陈羽，江东(今江苏省南部和浙江一带)人，唐德宗贞元年间进士。韩愈《落叶送陈羽》诗，写到过他们之间的友谊。《全唐诗》录存他的诗一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