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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卷四(1)

凤阳士人

凤阳一士人,负笈远游。谓其妻曰:“半年当归。”十余月竟无耗问。妻翘盼綦切。一夜才就枕,纱月摇影,离思萦怀。方反侧间,有一丽人,珠环绛帔,搴帷而入,笑问:“姊姊,得无欲见郎君乎?”妻急起应之。丽人邀与俱往。妻惮修阻,丽人但请无虑。即挽女手出,并踏月色,约行一矢之远,觉丽人行迅速,女步履艰涩。呼丽人少待,将归着复履。丽人牵坐路侧,自乃捉足脱履相假。女喜着之,幸不凿枘。复起从行,健步如飞。移时见士人跨白骡来。见妻大惊,急下骑问:“何往?”女曰:“将以探君。”又顾问丽人伊谁。女未及答,丽人掩口笑曰:“且勿问讯。娘子奔波非易,郎君星驰夜半,人畜想当俱殆。妾家不远,且请息驾,早旦而行不晚也。”顾数武之外即有村落。遂同行,入一庭院。丽入促睡婢起供客,曰:“今夜月色皎然,不必命烛,小台石榻可坐。”士人絷蹇檐梧,乃即坐。丽人曰:“履大不适于体,途中颇累赘否?归有代步,迄赐还也。”女称谢付之。俄顷,设酒果,丽人酌曰:“鸾凤久乖,圆在今夕,浊醪一觞,敬以为贺。”士人亦执盏酬报。主客笑言,履舃交错。士人注视丽者,屡以游词相挑。夫妻乍聚,并不寒暄一语。丽人亦眉目流情,妖言隐谜。女惟默然,伪为愚者。久之渐醺,二人语益狎,又以巨觥劝客。士人以醉辞,劝之益苦。士笑曰:“卿为我度一曲即当饮。”丽人不拒,即以牙板抚提琴而歌曰:“黄昏卸得残妆罢,窗外西风冷透纱。听蕉声,一阵一阵细雨下。何处与人闲嗑牙?望穿秋水,不见还家,潸潸泪似麻。又是想他,又是恨他,手拿着红绣鞋儿占鬼卦。”歌竟,笑曰:“此市井里巷之谣,不足污君听。然因流俗所尚,故效颦耳。”音声靡靡,风度狎亵。士人摇惑,若不自禁。少间,丽人伪醉离席;士人亦起,从之而去。久之不至。婢子疲乏,伏睡廊下。女独坐无侣,颇难自堪。思欲遁归,而夜色微茫,不忆道路。辗转无以自主,因起而觇之。甫近窗,则断云零雨之声,隐约可闻。又听之,闻良人与己素常猥亵之状,尽情倾吐。女至此手颤心摇,殆不可遏,念不如出门窜沟壑以死。愤然方行,忽见弟三郎乘马而至。遽便下问,女具以告。三郎大怒,立与姊回,直入其家,则室门扃闭,枕上之语犹喁喁也。三郎举巨石,抛击窗櫺,三五碎断。内大呼曰:“郎君脑破矣,奈何!”女闻之大哭,谓弟曰:“我不与汝杀郎君,今且若何?”三郎撑目曰:“汝呜呜促我来,甫能消此胸中恶,又护男儿、怨弟兄,我不惯于婢子供指使!”返身欲去。女牵衣曰:“汝不携我去,将何之?”三郎挥姊仆地,脱体而去。女顿惊悟,始知其梦。越日,士人果归,乘白骡,女异之而未言。士人是夜亦梦,所见所遭,述之悉符,互相骇怪。既而三郎闻姊夫远归,亦来省问。语次谓士人曰:“昨宵梦君,今果然,亦大异。”士人笑曰:“幸不为巨石所毙。”三郎愕然问故,士人以梦告。三郎大异之,盖是夜三郎亦梦与姊泣诉,愤激投石也。三梦相符,但不知丽人何许耳。

耿十八

新城耿十八,病危笃,自知不起。谓妻曰:“永诀在旦晚耳!我死后嫁守由汝,请言所志。”妻默不语。耿固问之,且云:“守固佳,嫁亦恒情。明言之,庸何伤?行与子诀,子守,我心慰;子嫁,我意断也。”妻乃惨然曰:“家无儋石,君在犹不给,何以能守?”耿闻之,遽捉妻臂作恨声曰:“忍哉!”言已而殁,手握不可开。妻号,家人至,两人搬指力擘之始开。耿不自知其死,出门见小车十余辆,辆各十人,即以方幅书名字贴车上。御人见耿,促登车。耿视车中已有九人,并己而十,又视贴车上己名最后。车行咋咋,响震耳际,亦不知何往。俄至一处,闻人言曰:“此思乡地也。”闻其名疑之。又闻御人偶语云:“今日三人。”耿又骇,及细听其言,悉阴间事,乃自悟曰:“我岂不作鬼物耶!”顿念家中无复可悬念,惟老母腊高,妻嫁后,缺于奉养,念之不觉涕涟。又移时,见有台高可数仞,游人甚伙;囊头械足之辈,呜咽而上下,闻人言为“望乡台”。诸人至此,俱踏辕下,纷然竟登。御人或挞之,或止之,独至耿则促令登。登数十级,始至颠顶。翘首一望,则门闾庭院,宛在目中。但内室隐隐,如笼烟雾,凄恻不自胜。回顾,一短衣人立肩下,即以姓氏问耿。耿具以告。其人亦自言为东海匠人。见耿零涕,问:“何事不了于心?”耿又告之。匠人谋与越台而遁。耿惧冥追,匠人固言无妨。耿又虑台高倾跌,匠人但令从己。遂先跃,耿果从之。及地竟无恙。喜无觉者。视所乘车犹在台下。二人急奔数武,忽自念名字贴车上,恐不免执名之追。遂反身近车,以手指涂去己名,始复奔,哆口坌息,不敢少停。少间入里门,匠人送诸其室,蓦睹己尸,醒然而苏。觉乏疲燥渴,骤呼水。家人大骇。与之水,饮至石余。乃骤起作揖拜状,既而出门拱谢,方归。归则僵卧不转。家人以其行异,疑非真活;然渐觇之,殊无他异。稍稍近问,始历历言其本末。问:“出门何故?”曰:“别匠人也。”“饮水何多?”曰:“初为我饮,后乃匠人饮也。”投之汤羹,数日而瘥。由此厌薄其妻,不复其枕席云。

珠儿

常州民李化,富有田产。年五十余无子。一女名小惠,容质秀美,夫妻最怜爱之。十四岁暴病天殂,冷落庭帏,益少生趣。始纳婢。经年余,生一子,视如拱璧,名之珠儿。儿渐长,魁梧可爱。然性绝痴,五六岁尚不辨菽麦,言语蹇涩。李亦好而不知其恶。会有眇僧,募缘于市,辄知人闺闼,于是相惊以神,且云能生死祸福人。几十百千执名以索,无敢违者。诣李募百緡。李难之,给十金,不受;渐至三十金。僧厉色曰:“必百金,缺一文不可。”李亦怒,收金遽去。僧忿然起曰:“勿悔,勿悔!”无何,珠儿心暴痛,爬刮床席,色如土灰。李惧,将八十金诣僧乞救。僧笑曰:“多金大不易!然山僧何能为?”李归而儿已死。李痛甚,以状诉邑宰。宰拘僧讯鞫,亦辨给无情词。笞之,似击鞔革。令搜其身,得木人二,小棺一,小旗帜五。宰怒,以手叠诀举示之。僧乃惧,自投无数。宰不听,杖杀之。李叩谢而归。时已曛暮,与妻坐床上。忽一小儿儴入室曰:“阿翁行何疾?极力不能追得。”视其体貌,当得七八岁。李惊,方将诘问,则见其若隐若现,恍惚如烟雾。宛转间已登榻坐。李推下之,坠地无声。曰:“阿翁何乃尔?”瞥然复登。李惧,与妻俱奔。儿呼:“阿父,阿母!”呕哑不休。李入妾室,急阖其扉,还顾,儿已在膝下。李骇问:“何为?”答曰:“我苏州人,姓詹氏。六岁失怙恃,不为兄嫂所容,逐居外祖家。偶戏门外,为妖僧迷杀桑树下,驱使如伥鬼,冤闭穷泉,不得脱化。幸赖阿翁昭雪,愿得为子。”李曰:“人鬼殊途,何能相依?”儿曰:“但除斗室,为儿设床褥,日浇一杯冷浆粥,余都无事。”李从之。儿喜,遂独卧室中。晨来出入闺阁如家生。闻妾哭子声,问:“珠儿死几日矣?”答以七日。曰:“天严寒,尸当不腐。试发塚启视,如未损坏,儿当得活。”李喜,与儿去,开穴验之,躯壳如故。方此忉怛,回视已失儿所在。异之,舁尸归。方置榻上,目已瞥动。少顷呼汤,汤已而汗。汗已遂起。群喜珠儿复生,又加之慧黠便利,迥异平昔。但夜间僵卧,毫无气息,共转侧之,冥然若死。众大愕,谓其复死,天将明始若梦醒。群就问之。答云:“昔从妖僧时,有儿等二人,其一名呼哥子。昨追阿父不及,盖其后与哥子作别耳。今在冥司,与姜员外作义嗣,亦甚优游。夜分,固来邀儿戏,适以白鼻送儿归。”母因问:“在阴司见珠儿否?”曰:“珠儿已转生矣。渠与阿翁无父子缘,不过金陵严子方来讨百十千债负耳。”初,李贩于金陵,欠严货价未偿,而严翁死,此事人无知者。李闻之大骇。母问:“儿见惠姊否?”儿曰:“不知。再去,当访之。”又二三日,谓母曰:“姊在冥中大好,嫁得楚江王小郎子,珠翠满头髻。一出门便十百作呵殿声。”母曰:“何不一归宁?”曰:“人既死,与骨肉无关切。倘有人细述前生,方豁然动念耳。昨托姜员外寅缘见姊,与言父母悬念,渠都如眠睡儿。儿云:“姊在时喜绣并蒂莲,剪刀刺手爪,血涴绫子上,姊就刺作赤水云。今母犹挂床头壁,顾念不去心。姊忘之乎?”姊始凄感,云:“会须白郎君,归省阿母。”母问其期,答言不知。一日谓母:“姊行且至,仆从太繁,当多备浆酒。”少间,奔入室曰:“姊来矣!”移榻中堂,曰:“姊且憇坐,少悲啼。”诸人悉无所见,儿率人焚纸酹饮于门外,反曰:“驺从暂令去矣。姊言:“昔日所覆绿锦被,曾为烛花烧一点如豆大,尚在否?”母曰:“在!”即启笥出之。儿曰:“姊命我陈旧闺中。乏疲,且小卧。翌日再与阿母言。”东邻赵氏女,故与惠为绣阁交。是夜,忽梦惠幞头紫帔来相望,言笑如平生。且言:“我今异物,父母觌面,不啻河山。将借妹与家人共语,勿须惊恐。”质明,方与母言,忽仆地闷绝。逾刻方醒,向母曰:“小惠与阿婶别几年矣,顿鬖鬖白发生!”母骇曰:“儿病狂耶!”女拜别即出。母知其异,从之。直达李所,抱母哀啼。母惊,不知所谓。女曰:“儿昨归颇委顿,未遑一言。儿不孝,中途弃高堂,劳父母哀爱,罪莫大焉。”母顿悟,乃哭。已而问曰:“闻儿今贵,甚慰母心。但汝栖身王家,何遂能来?”女曰:“郎君与儿极燕好,姑舅亦相抚爱,颇不谓妬丑。”惠生时好以手支颐;女言次辄作故态,神情宛似。未几,珠儿奔告曰:“接姊者至矣!”女乃起,拜别泣下,曰:“儿去矣!”言讫复踣,移时乃醒。后数月,李病剧,医药罔效。儿曰:“旦夕恐不救也!二鬼坐床头:一执铁杖子,一挽苧麻绳,长四五尺许。儿昼夜哀之不去。”母哭,乃备衣衾。既暮,儿趋入曰:“杂人妇且退去,姊夫来视阿翁。”俄顷,鼓掌大笑。母问之,曰:“我笑二鬼见姊夫来,俱匿床下如龟鳖。”又少时,望空道寒暄,问姊起居。既而拍手曰:“二鬼奴哀之不去,至此大快!”乃出,至门外,却回曰:“姊夫去矣!二鬼被锁马鞅上。阿父当即无恙。姊夫言:归白大王,为父母乞百年寿也。”一家俱喜。至夜,病良已,数日寻瘥。延师教儿读,儿甚慧。十八岁入邑庠,犹能言冥间事。见里中病者,辄指鬼祟所在,以火爇之,往往得瘳。后暴病,体肤青紫,自言鬼神责我绽露,由是不复言。

小官人

太史某翁,忘其姓氏。昼卧斋中,忽有小卤簿出自堂陬。马大如蛙,人细如指,小仪仗以数十队;一官冠皂纱,着绣樸,乘肩舆,纷纷出门而去。公心异之,窃疑睡眼之讹。顿见一小人返入舍,携一毡包,大如拳,竟造床下。白言:“家主人有不腆之仪,敬献太史。”言已,对立,即又不陈其物。少间又自笑曰:“戋戋微物,想太史亦无所用,不如即赐小人。”太史颔之,欣然携之而去。后不复见。惜太史中馁,不曾诘所自夹。

胡四姐

尚生,太山人。独居清斋。会值秋夜,银河高耿,明月在天,徘徊花阴,颇存遐想。忽一女子逾垣来,笑曰:“秀才何思之深?”生就视,容华若仙,惊喜拥入,穷极狎昵。自言:“胡氏,名三姐。”问其居第,但笑不言。生亦不复致问,惟相期永好而已。自此临无虚夕。一夜与生促膝灯幕,生爱之,瞩盼不转。女笑曰:“眈眈视妾何为?”曰:“我视卿如红叶碧桃,虽竟夜视,不为厌也。”三姐曰:“妾陋质,遂蒙青盼如此,若见吾家四妹,不知何如颠倒!”生益倾动,恨不一见颜色,长跪哀请。逾夕果偕四姐来。年方及,荷粉露垂,杏花烟润,嫣然含笑,媚丽欲绝。生狂喜引坐。三姐与生同笑语,四姐惟手引绣带,俛首而已。未几,三姐起别,妹欲从行。生曳之不释,顾三姐曰:“卿卿烦一致声。”三姐乃笑曰:“狂郎情急矣!妹子一为少留。”四姐无语,姊遂去。二人备极欢好。既而引臂替枕,倾吐生平,无复隐讳。四姐言己为狐,生依恋其美,亦不之怪。四姐因言:“阿姊狠毒,业杀三人矣!惑之,罔不毙者。妾幸承溺爱,不忍见灭亡,当早绝之。”生惧,求所以处。四姐曰:“妾虽狐,得仙人正法,当书一符贴寝门,可以却之。”遂书之。既晓,三姐来,见符却退曰:“婢子负心,倾意新郎,不意引线人矣!汝两人合有夙分,余亦不相仇,但何必尔!”乃径去。数日,四姐他适,约以隔夜。是日,生偶出门眺望,山下故有胡林,苍莽中出一少妇,亦颇风韵。近谓生曰:“秀才何必日沾沾恋胡家姊妹?渠又不能以一钱相赠。”即以一贯授生曰:“先持归,贳良酝。我即携小肴馔来,与君为欢。”生怀钱归,果如所教。少间,妇果至,置几上燔鸡、咸彘肩各一,即抽刀子缕切为脔,酾酒调谑,欢洽异常。既而灭烛登床,狎情荡甚,既明始起。方坐床头捉足易舃,忽闻人声。倾听,已入帷幕,则胡姊妹也。妇乍睹,仓惶而遁,遗舄于床。二女逐叱曰:“骚狐何敢与人同寝处?”追去,移时始返。四姐怨生曰:“君不长进,与骚狐相匹偶,不可复近。”遂悻悻欲去。生惶恐自投,情词哀恳。三姐从旁解免。四姐怒稍释,由此相好如初。一日,有陕人骑驴造门曰:“吾寻妖物匪伊朝夕,乃今始得之。”生父以其言异,讯所由来,曰:“小人日泛烟波游四方,终岁十余月,常八九月离桑梓,被妖物蛊杀吾弟。归甚悼恨,誓必寻而殄灭之。奔波数千里,殊无迹兆。今在君家,不翦当有继吾弟亡者。”时生与女密,父母微察之。闻客言大惧,延入令作法。出二瓶列地上,符咒良久,有黑雾四围,分投瓶中。客喜曰:“全家都到矣!”遂以猪脬裹瓶口,缄封甚固。生父亦喜,坚留客饭。生心恻然,近瓶窃听,闻四姐在瓶中言曰:“坐视不救,君何负心。”生意感动,急启所封而结不可解。四姐又曰:“勿须尔,但放倒坛上旗,以针刺脬作孔,余即出矣。”生如其言。果见白气一缕自孔中出,凌霄而去。客出,见旗横地,大惊曰:“遁矣!此必公子所为。”摇瓶俯听曰:“幸止亡其一。此物合不死,犹可赦。”乃携瓶别去。后生在野督佣刈麦,遥见四姐坐树下,生就近之,执手慰问。且曰:“别后十易春秋,今大丹已成,但思君之念未忘,故复一拜问。”生欲与偕归。女曰:“妾今非昔比,不可以尘情染,后当复见耳。”言已,不知所在。又二十年余,生适独居,见四姐自外至,生喜与语。女曰:“我今名列仙籍,不应再履尘世。但感君情,特报撤瑟之期。可早处分后事,亦勿悲忧,妾当度君为鬼仙,亦无苦也。”乃别而去。至日,生果卒。尚生乃友人李文玉之戚好,尝亲见之。

祝翁

济阳有祝翁者,年五十余病卒。家人入室理缞绖,忽闻翁呼甚急。群奔集灵寝,则见翁已复活。群喜慰问。翁但谓媪曰:“我适去,拚不复还。行数里,转念抛汝一副老皮骨在儿辈手,寒热仰人,亦无生趣,不如从我去。故复归,欲偕尔同行也。”咸以其新苏妄语,殊未为异。翁又言之。媪云:“如此亦善。但方生,如何便得死?”翁挥之曰:“是不难。家中俗务,可速料理。”媪笑不去。翁又促之。乃出户外,延迟数刻而入,绐之曰:“处置安妥矣。”翁命速速理妆。媪不去,翁催益急。媪不忍拂其意,遂妆以至。媳女皆匿笑。翁移首那枕,手拍令卧。媪曰:“子女皆在,双双挺卧,是何景象?”翁搥床曰:“并死有何可笑!”子女辈见翁躁急,共劝媪姑从其意。媪如言,并枕僵卧,家人又共笑之。俄视媪笑容忽敛,又渐而双眸俱合,久之无声,俨如睡去。众乱近视,则肤已冰而鼻无息矣。视翁亦然,始共惊怛。时康熙二十一年。翁弟妇佣于毕刺史之家,言之甚悉。

异史氏曰:“翁其夙有畸行与?泉路茫茫,来去由尔,奇矣!且白头者欲其去则呼令去,仰何其暇也!人当属纩之时,所最不忍诀者,床头之昵人耳。苟广其术,则卖履分香,可以不事矣。”

侠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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