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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卷二十(1)

胭脂

东昌卞氏,业牛医者,有女小字胭脂,才姿慧丽。父宝爱之,欲占凤于清门,而士族鄙其寒贱,不屑缔盟,以故及笄未字。对户龚姓之妻王氏,佻脱善谑,女闺中谈友也。一日,送至门,见一少年过,白服裙帽,丰采甚都。女意似动,秋波萦转之。少年俯其首,趋而去。去既远,女犹凝眺。王窥其意,戏之曰:“以娘子才貌,得配若人,庶可无恨。”女晕红上颊,脉脉不作一语。王问:“识得此郎否?”答云:“不识。”王曰:“此南巷鄂秀才秋隼,故孝廉之子。妾向与同里,故识之,世间男子无其温婉。衣素,以妻服未阕也。娘子如有意,当寄语使委冰焉。”女无言,王笑而去。数日无耗,心疑王氏未暇即往;又疑宦裔不肯俯拾。邑邑徘徊,萦念颇苦,渐废饮食,寝疾惙顿。王氏适来省视,研诘病因。答言:“自亦不知,但尔日别后,即觉忽忽不快,延命假息,朝暮人也。”王小语曰:“我家男子负贩未归,尚无人致声鄂郎。芳体违和,非为此否?”女颜良久。王戏之曰:“果为此,病已至是,尚何顾忌!先令夜来一聚,彼岂不肯?”女叹息曰:“事至此,已不能羞,但渠不嫌寒贱,即遣冰来,病当愈。若私约,则断断不可!”王颔之,遂去。王幼时,与邻生宿介通;既嫁,宿侦夫他出,辄寻旧好。是夜,宿适来,因述女言为笑,戏嘱致意鄂生。宿久知女美,闻之窃喜,幸其机之可乘也。将与妇谋,又恐其妒。乃假无心之辞,问女家闺闼甚悉。次夜,逾垣入,直达女所,以指叩窗。内问:“谁何?”答以鄂生。女曰:“妾所以念君者,为百年,不为一夕。郎果爱妾,但宜速倩冰人。若言私合,不敢从命。”宿姑诺之,苦求一握纤腕为信。女亦不忍过拒,力疾启扉。宿遽入,即抱求欢。女无力撑拒,仆地上,气息不续。宿急曳之。女曰:“何来恶少,必非鄂郎。果是鄂郎,其人温驯,知妾病由,当相怜恤,何遂狂暴如此!若复尔尔,便当鸣呼,品行亏损,两无所益!”宿恐假迹败露,不敢复强,但请后会。女以亲迎为期。宿以为远,又请之。女厌纠缠,约待病愈。宿求信物,女不许。宿捉足,解绣履而出。女呼之返,曰:“身已许君,复何吝惜!但恐画虎成狗,致贻污谤。今亵物已入君手,料不可反。君如负心,但有一死!”宿既出,又投宿王所。既卧,心不忘履,阴揣衣袂,竟已乌有。急起篝灯,振衣冥索。诘之,不应,疑妇藏匿。妇故笑以疑之。宿不能隐,实以情告。言已,遍烛门外,竟不可得。懊恨归寝,窃幸深夜无人,遗落当犹在途也。早起寻之,亦复杳然。先是,巷中有毛大者,游手无籍,尝挑王氏,不得;知宿与洽,思掩执以胁之。是夜,过其门,推之,未扃,潜入。方至窗外,踏一物,软若絮绵;拾视,则巾裹女舃。伏听之,闻宿自述甚悉;喜极,抽息而出。逾数夕,越墙入女家;门户不悉,误诣翁舍。翁窥窗,见男子,察其音迹,知为女来者。心忿怒,操刀直出。毛大骇,反走;方欲攀垣,而卞追已近,急无所逃,反身夺刃。媪起,大呼。毛不得脱,因而杀之。女稍痊,闻喧始起。共烛之,翁脑裂不复能言,俄顷已绝。于墙下得绣履,媪视之,胭脂物也。逼女,女哭而实告之。但不忍贻累王氏,言鄂生之自至而已。天明,讼于邑。邑宰拘鄂。鄂为人谨讷,年十九岁,见客羞涩如童子;被执,骇绝。上堂,不知置词,惟有战栗。宰益信其情真,横加梏械。书生不堪痛楚,以是诬服。既解郡,敲扑如邑。生冤气填塞,每欲与女面相质。及相遇,女辄诟詈,遂结舌不能自伸,由是论死。往来复讯,经数官,无异词。后委济南府复案。时吴公南岱守济南,一见鄂生,疑其不类杀人者;阴使人从容私问之,俾得尽其词。公以是益知鄂生冤,筹思数日,始鞫之。先问胭脂:“订约后,有知者否?”答言:“无之。”遇鄂生时,别有人否?”亦答:“无之。”乃唤生上,温语慰之。生自言:“曾过其门,但见旧邻妇王氏与一少女出,某即趋避,过此并无一言。”吴公叱女曰:“适言侧无他人,何以有邻妇也?”欲刑之。女惧曰:“虽有王氏,与彼实无关涉。”公罢质,命拘王氏。数日已至,又禁不与女通,立刻出审。便问王:“杀人者谁?”王对:“不知。”诈之曰:“胭脂供言,杀卞某汝悉知之。胡得隐匿!”妇呼曰:“冤哉!淫婢自思男子,我虽有媒合之言,特戏之耳!彼自引奸夫入院,我何知焉!”公细诘之,始述其前后相戏之词。公呼女上,怒曰:“汝言彼不知情,今何以自供撮合哉!”女流涕曰:“自己不肖,致父惨死。讼结不知何年,又累他人,诚不忍耳。”公问王氏:“既戏后曾语何人。”王供:“无之。”公怒曰:“夫妻在床,应无不言者,何得云无?”王供:“丈夫久客未归。”公曰:“虽然,凡戏人者,皆笑人之愚,以炫己之慧,更不向一人言,将谁欺?”命梏十指。妇不得已,实供曾与宿言。公于是释鄂拘宿。宿至。自供:“不知。”公曰:“宿妓者,必无良士!”严械之。宿自供:“赚女是真。自失履后,未敢复往。杀人实不知情。”公怒曰:“逾墙者,何所不至!”又械之。宿不任凌籍,遂以自承。招成报上,无不称吴公之神。铁案如山,宿遂延颈以待秋决矣。然宿虽放纵无行,故东国名士,闻学使施公愚山贤能称最,又有怜才恤士之德;因以一词控其冤枉,言词怆侧。公讨其招供,反复凝思之,拍案曰:“此生冤也!”遂请于院司,移案再鞫。问宿生:“鞋遗何所?”供言:“忘之,但叩妇门时犹在袖中。”转诘王氏:“宿介之外,奸夫有几?”供言:“无之。”公曰:“淫乱之人,岂得专私一人?”供言:“身与宿介稚齿交合,故未能谢绝。后非无见挑者,身实未敢相从。”因使指其人以实之。供云:“同里毛大,屡挑而屡拒之矣。”公曰:“何忽贞白如此!”命搒之。妇顿首出血,力辨无有。乃释之。又诘:“汝夫远出,宁无有托故而来者?”曰:“有之。某甲、某乙,皆以借贷、馈赠,曾一二次入小人家。”盖甲、乙皆巷中游荡子,有心于妇而未发者也。公悉籍其名,并拘之。既集,公赴城隍庙,使尽伏案前,便言:“曩梦神人相告,、杀人者不出汝等四五人中,今对神明,不得有妄言。如肯自首,尚可原宥。虚者,廉得无赦!”同声言无杀人之事。公以三木置地,将并夹之。括发裸股,齐鸣冤苦。公命释之,谓曰:“既不自招,当使鬼神指之。”使人以毡褥悉幛殿窗,令无少隙;袒诸囚背,驱入暗中,始授盆水,一一命自盥讫,系诸壁下;戒令:“面壁勿动!杀人者,当有神书其背。”少间,唤出验视,指毛曰:“此真杀人贼也。”盖公先使人以灰涂壁,又以烟煤濯其手,杀人者恐神来书,故匿背于壁而有灰色;临出,以手护背而有烟色也。公固疑是毛,至此益信。施以毒刑,尽吐其实。判曰:“宿介:蹈盆成括杀身之道,成登徒子好色之名。只缘两小无猜,遂野鹜如家鸡之恋;为因一言有漏,致得陇兴望蜀之心。将仲子而逾园墙,便如鸟堕;冒刘郎而入洞口,竟赚门开。感帨惊龙,鼠有皮胡若此?攀花折树,士无行其谓何!幸而听病燕之娇啼,犹为玉惜;怜弱柳之憔悴,未似莺狂。而释幺凤于罗中,尚有文人之意;乃劫香盟于袜底,宁非无赖之尤!蝴蝶过墙,隔窗有耳;莲花瓣卸,堕地无踪。假中之假以生;冤外之冤谁信?天降祸起,酷械至于垂亡;自作孽盈,断头几于不续。彼逾墙钻隙,固有玷夫儒冠;而僵李代桃,诚难消其冤气。是宜稍宽笞扑,折其已受之惨;姑降青衣,开其自新之路。若毛大者:刁猾无籍,市井凶徒。被邻女之投梭,淫心不死;伺狂童之入巷,贼智忽生。开户迎风,喜得履张生之迹;求浆置酒,妄思偷韩掾之香。何意魄夺自天,魂摄予鬼。浪乘槎木,直入广寒之宫;迳返渔舟,错认桃源之路。遂使情火息焰,慾海生波。刀横直前,投鼠无他顾之意;寇穷安往,急兔起反噬之心。越壁入人家,止期张有冠而李借;夺兵遗绣履,遂教鱼脱网而鸿罹。风流道乃生此恶魔;温柔乡何有此鬼蜮哉!即断首领,以快人心。胭脂:身犹未字,岁已及笄。以月殿之仙人,自应有郎似玉;原霓裳之旧队,何愁贮屋无金!而乃感关雎而念好逑,竟绕春婆之梦;怨摽梅而思吉士,遂离倩女之魂。为因一线缠萦,致使群魔交至。争妇女之颜色,恐失胭脂;惹鸷鸟之纷飞,并托秋隼。莲钩摘去,难保一瓣之香;铁限敲来,几破连城之玉。嵌红豆于骰子,相思骨竟作厉阶;丧乔木于斧斤,可憎才真成祸水。葳蕤自守,幸白璧之无瑕;缧绁苦争,喜锦衾之可覆。嘉其入门之拒,犹洁白之情人;遂其掷果之心,亦风流之雅事。仰彼邑令,作尔冰人。”案既结,遐迩传颂焉。自吴公鞫后,女始知鄂生冤。堂下相遇,面见然含涕,似有痛惜之词,而未可言也。生感其眷恋之情,爱慕殊切;而又念其出身微贱,且日登公堂,为千人所窥指,恐娶之为人姗笑。日夜萦回,无以自主,判牒既下,意始安帖。邑令为之委禽,送鼓吹焉。

异史氏曰:“甚哉!听讼之不可以不慎也!纵能知李代为冤,谁复思桃僵亦屈!然事虽暗昧,必有其间,要非深思研察,不能得也。呜呼!人皆服哲人之折狱明,而不知良工之用心苦矣。世之居民上者,棋局消日,紬被放衙,下情民艰,曾不肯一劳方寸;至鼓动衙开,巍然高坐,彼哓哓者直以桎梏靖之,何怪覆盆之下多沉冤哉!”

愚山先生吾师也。方见知时,余犹童子。窃见其奖进士子,拳拳如恐不尽;小有冤抑,必委屈呵护之;曾不肯作威学校,以媚权要。真宣圣之护法,不止一代宗匠,衡文无屈士已也。而爱才如命,尤非后世学使虚应故事者所及。尝有名士入场,作“宝藏兴焉”文,误犯下“水”字,录毕而后悟之。料无不黜之理,作词曰:“宝藏在山间,误认却在水边。山头盖起水晶殿,瑚长峰尖,珠结树巅。这一回,崖中跌死撑船汉。告苍天,留点蒂儿,好与朋友看。”先生阅文至此,和之曰:“宝藏将山夸,忽然见在水涯。樵夫漫说渔翁话。题目虽差,文字却佳。怎肯放在他人下?尝见他登高怕险,那曾见会水渰杀!”此亦风雅之一斑,怜才之一事也。

阿纤

奚山者,高密人,贸贩为业,往往客蒙沂间。一日,途中阻雨;及至所常宿处,而夜已深。遍叩肆门,无有应者。徘徊庑下,忽二扉豁开。一叟出,便纳客入,山喜从之。絷蹇登堂,堂上迄无几榻。叟曰:“我怜客无归,故相容纳,我实非卖食沽饮者。家中无多手指,惟有老荆弱女,眠熟矣。虽有宿肴,苦无烹瀹,勿嫌冷啜也。”言已,便入。少顷,以足床来置地上,促客坐;又入,携一短足几至。拔来报往,蹀躞甚劳。山起坐不自安,曳翁暂息。少间,一女郎出行酒。叟顾曰:“我家阿纤兴矣。”视之,年十六七,窈窕秀弱,风致嫣然。山有少弟未婚,窃属意焉。因问叟清贯尊阀,答:“名士虚,姓古。子孙皆夭折,剩有此女。适不忍搅其酣睡,想老荆唤起矣。”问:“婿家阿谁?”答言:“未字。”山窃喜。既而品味杂陈,似所宿具。食已,致恭而言曰:“萍水之人,遂蒙宠惠,没齿所不敢忘。缘翁盛德,乃敢遽陈朴鲁:仆有幼弟三郎,十七岁矣。读书肄业,颇不冥顽。欲求援系,不嫌寒贱否?”叟喜曰:“老夫在此,亦是侨寓。倘得相托,便假一庐,移家而往,庶免悬念。”山都应之,遂起展谢。叟殷勤安置而去。鸡既唱,叟已出,呼客盥沐。束装已,酬以饭金。固辞曰:“留客一饭,万无受金之理;矧附为婚姻乎!”既别,客月余乃返。去村里余,遇老媪率一女郎,冠服尽素。既近,疑似阿纤。女郎亦频转顾,因把媪袂,附耳不知何词。媪便停步,向山曰:“君奚姓耶?”山唯唯。媪惨然曰:“不幸老翁压于败堵。今将上墓,家虚无人,请少待路侧,行即还也。”遂入林去,移时始来。途已昏冥,遂与偕行。道其孤弱,不觉哀啼,山亦酸恻。媪曰:“此处人情,大不平善,孤孀难以过度。阿纤既为君家妇,过此恐迟时日,不如早夜同归。”山可之。既至家,媪挑灯供客已,谓山曰:“意君将至,储粟都已粜去;尚存二十余石,远莫致之。北去四五里,村中第一门有谈二泉者,是吾售主。君勿惮劳,先以尊乘运一囊去。叩门而告之,但道‘南村古姥有数石粟,粜作路用,烦驱蹄躈一致之也’。”即以囊粟付山。山策蹇去,叩户,一硕腹男子出。告以故,倾囊先归。俄有两夫以五骡至,媪引山至粟所,乃在窖中。山下,为操量执女;母放,女收,顷刻盈装,付之以去。凡四返,而粟始尽。既而以金授媪。媪留其一人二畜,治任遂东。行二十里,天始曙。至一市,市头赁骑,谈仆乃返。既归,山以情告父母,相见甚喜。即以别第馆媪,卜吉为三郎完婚。媪治奁妆甚备。阿纤寡言少怒,或与语,但有微笑;昼夜绩织无停晷。以是,上下悉怜悦之。嘱三郎曰:“寄语大伯,再过西道,勿言吾母子也。”居三四年,奚家益富,三郎入泮矣。一日,山宿古之旧邻,偶及曩年无归,投宿翁媪之事。主人曰:“客误矣!东邻为阿伯别业,三年前,居者辄睹怪异,故空废甚久。有阿翁媪相留?”山甚讶之,而未深信。主人又曰:“此宅向空,十年无敢入者。一日,第后墙颅;伯往视之,则石压巨鼠如猫,尾在外犹动摇。急归,呼众共往,则已渺矣。群疑是物为妖。后十余日,复入视,寂无形声。又年余,始有居人。”山益奇之。归家私语,窃疑新妇非人,阴为三郎虑;而三郎笃爱如常。久之,家中人纷相猜议。女微察之,夜中语三郎曰:“妾从君数年,未尝少失妇德;今置之不以人齿,请赐离婚书,听君自择良耦。”因泣下。三郎曰:“区区寸心,宜所夙知。自卿入门,家日益丰,咸以福泽归卿,乌得有异言?”女曰:“君无二心,妾岂不知;但众口纷纭,恐不免秋扇之捐。”三郎再四慰解,乃已。山终不释,日求善捕之猫,以觇其意。女虽不惧,然蹙蹙不快。一夕,谓媪小恙,辞三郎省侍之。天明,三郎往讯,则室内已空,骇极,使人于四途踪迹之,并无消息。中心营营,寝食都废。而父兄皆以为幸,交慰籍之。将为续婚,而三郎殊不怿。俟之年余,音问已绝;父兄辄相诮责,不得已,以重金买妾;然思阿纤不衰。又数年,奚家日渐贫,由是成忆阿纤。有叔弟岚,以故至胶,迂道宿表戚陆生家。夜闻邻哭甚哀,未遑诰也。既返,复闻之,因问陆。陆云:“数年前,有寡母孤女僦居于此。月前姥死,女独处,无一线之亲,是以哀耳。”问:“何姓?”曰:“姓古。常闭户不与里社通,故未悉其家世。”岚惊曰:“是吾嫂也!”因往款扉。有人挥涕出,隔扉问曰:“客何人?我家故无男子。”岚隙窥而遥审之,果嫂。便曰:“嫂启关,我是叔家阿遂。”女闻之,拔关纳入,诉其孤苦,益凄怆悲怀。岚曰:“三兄忆念颇苦。夫妻即有乖忤,何遂远遁至此!”即欲赁舆同归。女怆然曰:“我以人不齿数,故遂与母偕隐;今又返而依人,谁不加白眼者!如欲复还,当与大兄分炊。不然,行乳药求死耳!”岚归,以告三郎。三郎星夜驰去。夫妻相见,各有涕洟。次日,告其屋主。屋主谢监生窥女美,阴欲图致为妾,数年不取其直;频风示媪,媪绝之。媪死,窃幸可谋,而三郎忽至;通计房租以留难之。三郎家故不丰,闻金多,颇有忧色。女言:“不妨。”引三郎视仓储,约粟三十余石,偿租有余。三郎喜,以告谢。谢不受粟,故索金。女叹曰:“此皆妾身之恶幛也。”遂以情告三郎。三郎怒,将讼于邑。陆氏止之,为散粟于里党,敛资偿谢;以车送两人归。三郎实告父母,与兄析居。阿纤出私金,日建仓廪,而家中尚无儋石。共奇之。年余,验视,则仓中盈积。不数年,家大富,而山苦贫。女移翁姑自养,辄以金粟周兄,狃以为常。三郎喜曰:“卿可云不念旧恶矣。”女曰:“彼自爱弟耳;且非渠,妾何缘识三郎哉!”后亦无甚怪异。

瑞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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