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的策马狂奔,墨蝶站在渠州的土地上——这个与青山城一河之隔的富裕城州。渠州多雨水,空气也是湿湿润润的,不似雪山之峰般干燥,更想温婉灵秀的江南女子,周身带来水的温柔。第一大河凌河蜿蜒而过,数朵白帆宛若白莲,绽开在浩瀚的水面,天阴沉沉的,一直压宽阔的河面,白帆的存在显得渺小而微茫,似乎担心满目的铅灰色会吞噬了这洁白。摇摇欲坠的小舟上,却传来有力的歌声,粗狂的男人的嗓音,飘荡在阴霾的天地间。
靠着发达的水路,渠州来往贸易频繁,商客络绎不绝,仅靠河一带,鳞次栉比散布着许多酒楼客栈,而凌天阁,便是渠州最大的一座酒楼。通体金黄的色调,琉璃瓦覆顶,孤高翘起的飞檐隐匿在云层,显得有些孤绝,俯瞰渠州每日的生活百态。俊秀的童子站在楼前,精致的服饰衬托精致的脸,他们温文尔雅,温柔的满足来客的每一个要求,伶俐的侍女穿梭在一桌一几之间。凌天阁一楼迎达官贵人,二楼居巨富客商,而此刻墨蝶独坐于三楼,这个专迎特殊客人的楼层。倚窗而望,整个渠州尽收眼底。墨蝶一边吃着菜,一边细细打量出现在三楼里的每一个人。凌天阁之所以成为渠州首屈一指的大楼,不仅仅是因为它是一座专为尊贵之人开放的酒楼,它还有另外一个鲜为人知身份——渠州最大的黑暗交易所。来往的美艳侍女,很可能就是某处派出的杀手,呆头呆脑的店伙计,实则是一个用毒高手..。。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足以搅个天翻地覆出来。血腥的交易,为这座金碧辉煌的酒楼添就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墨蝶玉指轻击桌面,店小二闻声一脸堆笑的跑了过来“客官有何吩咐?”墨蝶也不说话,从袖间掏出一枚金叶子,小二一见来了大主顾,堆笑之情瞬间敛去,恭敬道“这位客官,您是买消息,还是放消息?”“买人命,你们干吗?”是女子的声音,娇媚却冰冷。店小二不禁愣神,这才抬头细观,眼前之人,一身玄色衣装,斗笠面纱轻遮玉容,单观露在外面的那一只手白嫩,修长,纤细,无一处瑕疵,是贵族才会有的皮肤。此刻这双手的主人却不相称的坐在凌天阁的第三层,拈了一片金叶子,金色的光流转开来,美的不真实。而手的主人正转头看向他,虽隔了厚厚斗笠,但他依旧能感觉那两道目光的穿透力,别说去接那枚金叶子了,就是抬头看她一眼都觉得很困难。行走江湖的女子本就不多,而能坐上凌天阁的女子更加寥寥可数,这女子单枪匹马,气度不凡,想必武功也着实的厉害,店小二心里打着算盘,嘴上却说着讨喜的话儿“姑娘好大的手笔,这样的大生意,恐怕也只有我们凌天阁敢接了。”
“那就好。”面纱后传来淡淡的声音,轻飘飘的一张纸随即送到店小二手中“我要画上之人以及青山城四大世家的全部资料。明天准时在此等候,事成之后,再付另一半。”说罢玄袖轻挥,小二只觉一阵冷香拂面,抬首,那墨色身姿已飞出窗外,铅灰色的天空下,宛若一条墨色游龙。
“好轻功!”店小二拾起那枚金叶贪婪嗅着。
墨蝶出了凌天阁,飘身落于楼前一白色大马之上,马儿长嘶一声,在众人诧异的眼光中奔驰而去。白马拐进了一阴暗小巷,墨蝶刚翻身下马,细细的雨丝便落了下来,绵密而多情,挡住了视线。雨越下越大,哗啦啦敲击着青石板,墨蝶侧耳倾听,嗒嗒的雨声中,一阵脚步声正在无声蔓延。
“出来吧。”子虚阁阁主站在中央,衣带浮水,八风不动。墨蝶拍拍马头,马儿打了个响鼻撒蹄而去。墨蝶缓缓抽出长剑,秀气的精钢剑小而锋利,亮如秋水,雨水顺着剑锋一路下滑,闪着逼人的寒光。她只不过是个女子,一人一剑站在那里,却有种让人不敢靠近的气势,手微动,剑上蝴蝶坠子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声音。女子咯咯笑着,声音同样清脆好听“这就是凌天阁的待客之道么?鬼影洞的玉面公子?”
来者不过草草五人,当中一人一身大红,袖口滚着繁复的花纹,头束珠玉宝冠,咋一看,倒像是个富家纨绔公子,与江湖中第一暗杀者怎么也扯不到一起,更不会想到他便是方才那位店小二。墨蝶嘴角浮起微微的冷淡,剑光一闪,率先没入五人之中。寒光如同银色蛟龙,所过之处必见血珠。鬼影洞身为江湖第一暗杀门派,门下之人自然个个功夫了得,墨蝶虽是女子身,但昔日的相国小姐执起剑来却更有一番飒爽英姿。手腕翻转,细剑饶于指尖,宛若蝴蝶在流连花丛,雨水伴着血水盛开在寂静的小巷,湿润的风将新鲜的血的气味送入鼻尖,显然是闻惯了这种气味,女阁主处变不惊。她的剑法很静,一招一式给人的感觉很慢,实则相反,“玉蝶剑法”讲究以静制动,本身在在速度上便有压倒性的优势,多年血淋淋的浸泡下,这套剑法愈发纯熟。渠州绵柔的雨景,却在鲜血的染就下变得狰狞可怖。精钢剑没入最后一个人的心口,墨蝶曲腿,蹬地,翻转,起落间,剑架到了玉面公子的肩上。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一丝拖泥带水。玉面公子的大红服上到处是喷溅的鲜血,有他自己的,也有刚刚四人的。面前之人掀去斗笠,露出水色潋滟的清眸,浓浓杀意,逼得人不敢直视。“你到底是谁?单挑鬼影洞而毫发无损的人,水月玉自出生之日起还从未见过,月玉此次失手,若死在姑娘手上倒也不冤。”水月玉俊雅的脸升腾起一阵憎恨,墨蝶将剑横于面前,“玉公子好好看看,可还认得?”剑及其普通,只是剑上的墨玉蝴蝶坠颇为精致,在雨水的浸润下通体晶莹。玉是上好的墨玉,可水月玉一脸茫然“姑娘何意?”
墨蝶浅浅一笑,犹如白莲迎风而开。徐徐收剑,从发间拔下一根白玉簪,努嘴“哝,这花你总该认得吧。”水月玉抚摸着发簪,顶端是一朵小巧的花,鬼影洞的主人都认得,那是雪玲花,巫教的标志性图案。原以为今天来了大生意可以向往常一样,却不想..
“小人有眼无珠,还望主人饶小人一条贱命。”玉面公子丢掉了往日的骄矜,抓着墨蝶的裙裾摇尾乞怜。
“现在知道认主人了?”墨蝶一脚踢开水月玉,无比厌恶。子虚阁身为天下最大的情报网,各地驿站数不胜数,渠州凌天阁不过其中之一,水月玉只是一个小小驿站中的一个小小分管,居然把注意打到自己头上了,“本阁主常年不下山走动,你都快不认得了吧?”眼前分明是明朗的少女脸孔,话里却透着与年龄不相称的狠辣,闻之不寒而栗。
雨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噼里啪啦打在水月玉俊秀的容颜上,被墨蝶温润的指间轻轻抬起“好一张漂亮的脸!可惜呀。”话语刚落,便有东西自喉间滚落,甜甜的味道麻痹了味蕾“主人?”年轻的阁主傲立跟前,将白玉簪插回发间,“追魂丹呀,玄风使的新药。味道如何?”虽不知追魂丹功效,但听闻玄风使三字,江湖之人无不面露惧色。水月玉在刹那明白了所有“属下冒犯主人,死不足惜,但请看在往日的功劳上,求主人放过门下弟兄,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水月玉犯下的错,他人无资格来承担!”即使是面对近在咫尺的死神,水月玉仍是坦然依旧,浓密的雨帘下,是一双饱经沧桑的明亮眼睛。墨蝶声音轻不可闻“门下之人教王大人自会处置,不过我会尽力想办法。水门主,你还有十二个时辰的时间。”望着女阁主离去的背影,水月玉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
“多谢阁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