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源其实对这个地方还是足够的陌生,虽然呆了整整一年,到那个时候他满脑子都是雨晨,每天除了上课,其他时候都在回忆,都在瞎想,后来他终于还是逃了回去。离开得更远不会忘记,反而会更想念。
想念?这个词对于王燕妮来说是个很奢侈的词,她甚至不知道他究竟是哪里人,只知道他是和A城大学的支教学生一起来的,也许是A城的,也许是附近的某个城市的谁又知道。只知道他叫李清源,只知道他爱着一个叫雨晨的女孩。虽然有时会觉得那一天像一个梦一样,但豆豆的存在又向他证明,那不是梦。
她不后悔,即使这样她一直都没有后悔过。至少他是她爱的人,她给他爱的人或者说他爱的人给她留了一个孩子,她觉得足够了。而如果还有遗憾,那就是她爱的人不知道她的存在,不知道豆豆的存在。不,爱一场至少要在他心里留下痕迹,即使他不爱她。豆豆有权知道自己的身世,虽然她并不想让他带豆豆走,或者为豆豆做些什么。
当然这样想,都是因为她知道他不爱她,而自己的这一切也是自己咎由自取。
如果他爱自己呢?那该多好……
可是他怎么会爱自己……他有那个叫雨晨的女孩。而即使没有雨晨的存在,他们也是完全两个世界的人,如果不是因为他来支教,他们两个根本不会有交点。
可是,他真的来了,这算是自己用这几年的青春与豆豆强行换来的又一个交点吗?
再一次见到温馨旅馆的老板王好善,李清源总有一种偷东西被老板发现的感觉,虽然不是他有意的,但不会有哪一个父亲能容忍一个男人抛弃他的女儿与外孙的。
王好善却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淡淡的一句你来了,进屋吧,就带着李清源进去了。岁月留给这个四十出头的男人太多的痕迹,之前听说他一直一个人带着女儿,那么他对女儿应该是更爱了,李清源有些慌乱,不知道他会有怎样的要求。只要不是娶他女儿,什么都行,李清源在心里打着小算盘。
王燕妮应该还是老样子,只是应该,因为他实在记不清这个女孩原来的样子了。他走那年她还刚刚高考落榜,她在信里说她当时十九岁,算起来她应该二十出头的样子,正是应该享受大学生活的无忧无虑的年龄。李清源突然有些恨自己,若不是自己喝多了,也许就没有这些事了。现在回想,那晚的事自己还有些零星的印象,只是一直以来他都以为是自己做的一个梦而已。第二天匆忙离开,甚至都没有多去想一下。
“李老师……”王燕妮站起身,怯怯的,像学生见到了自己的老师,一个小脑袋从她背后探出来,应该就是豆豆。
“你的信我收到了……”李清源也不知道该说些甚么,“对不起……”
“不,李老师,这不怪你,是我自找的,而且我现在的生活很好……我只是想再见您一次,还想让豆豆看看爸爸……”
爸爸……李清源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滋味……
黄雨晨在房间里呆了一天,期间昏昏沉沉睡了一会儿,江云天一直在她的床边的梳妆凳上坐着,守着她。那次事件之后,江云天刻意地不与她有任何肢体上的接触,以免她反感,所以甚至连她的床都不敢坐。
天渐渐黑了,黄雨晨醒过来,看到江云天趴在自己的床边已经睡着。爱原来就是互相折磨,何苦……
轻轻地下床,不想吵到他,却不曾想,一整天没吃东西,昨晚又没怎么睡,人有些虚浮,脚一软,摔到在地上。
江云天听到一声响动,猛然间醒来,发现黄雨晨摔倒在地上。他飞快地绕过床去,扶起了黄雨晨。
“雨晨,怎么了,有没有摔到哪里?”
“没有……”
突然发现自己紧抓着她的手,怕她误解,又慌忙松开,对她连声讲:“对不起对不起……”
黄雨晨还没有怎么站稳,他的手一松,身体又要顺势倒下,江云天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把她揽在了怀里。
“……对不起……”
“是我自己不小心,头有些晕,不怪你……”
“年会那次给你的印象太差了……所以我不太敢碰你,怕你会反感……”
“过去的事情不要讲了……”黄雨晨推开他,向门外走去。
“要不要吃点东西?”江云天快步跟上。
“我想先去洗漱下……”黄雨晨身形还是不稳。
“你慢点,还是我扶你过去吧……”江云天扶过她的胳膊,黄雨晨不置可否,两人走到卫生间门口。
“不方便了……”黄雨晨开口。
“地滑,小心一点,这里不比卧室,没有地毯,瓷砖上摔倒了会更疼的。”
“我知道了……”
“我在门口等你,有需要叫我……”
“不必了,你去看电视吧……”
听到卫生间开门的声音,江云天迅速跑到卫生间门口。洗漱后的黄雨晨恢复了些气色,只是脸上苍白依旧。
“江总……”
“叫我云天吧。”
“云天你不用这样的,我会过意不去的。”
“为什么?就算我是个失败了的追求者,难倒连在他不在时照顾你一下都不可以吗?我没有想趁虚而入,我只是心疼你现在的样子。”
“没有什么失败与不失败,这是我和你的事,与他无关,我不想欠你太多,我还不起。”
“我不需要你还,我只要能陪在你身边就够了,就像以前你在集团,我每天都能远远的看你一眼就够了。”其实都不够,江云天在心里对自己说,我还想你能像我想着你一样想着我,像我爱你一样爱着我……
“云天,事实上在李清源回来之前,我就已经把话说的很明白了……”
“我知道,你说过很多次了,无需重复。李清源临走时托我照顾你,这个理由能让我留下来吗?”
“我不需要照顾……”
“你很需要照顾,我们先出去吃点东西。”转移话题,潜移默化,这么多年的心理学不是白读的。
黄雨晨被江云天半推着走出了房门,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阴冷潮湿。江云天撑开伞,撑着伞的右手轻搭在她的右肩头,把两个人都罩在伞下。他的左手尝试了几次,终于鼓足勇气抓住了黄雨晨的左手,一片冰凉。
“雨晨,你的手好冰,需不需要回去加件衣服?”
“不用了……”黄雨晨不动声色地挣脱了他的左手。
“靠近我一些,我可以帮你挡点风,马上就到了。”
最近的餐厅到了,正是晚餐的时候,店里人很多,吵吵闹闹。江云天多加了些钱,要了一个包厢,他知道黄雨晨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
点了几个个小菜,还有一份热腾腾的汤,江云天知道她又胃病,折腾了一天了,热汤能让她舒服些。
“谢谢你……”
“不用对我说谢谢,我心甘情愿的。”
“你又图些什么呢?”
“图你哪天累了,会想到还有一个江云天,干脆就嫁他吧,然后我就捡到宝了。对就是备胎,我不介意,只希望你在选择我时,已经彻底放下了曾经的一切。”
“你那么优秀,有那么多漂亮姑娘围在身边,何必呢?”
“我有过一次失败的婚姻,所以如果再次走进围城,我希望是和一个我爱的人一起,我不希望再草率地进去了,有些教训一次足够了。”
“为什么会是我呢,仅仅是因为我曾经的那些文字吗?我已经好久没公开过我的文字了。”
“有些感动一次就够了,爱是最没有原因的,爱了就是爱了无论是憔悴的你,出丑的你,还是骄傲的你,优秀的你,我都爱了,无可救药。”
“爱也许就是折磨吧。”黄雨晨给自己一勺汤,胃痛得翻江倒海。
“我给你准备了礼物……昨天是情人节……但我没敢给你……”
情人节?指肚上玫瑰刺伤的小口还在,隐隐作痛,情人节……
江云天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轻轻打开,推到黄雨晨面前。是一枚定制的戒指,每个女人耳熟能详的大品牌,玫瑰金精心打造了一朵小巧的蔷薇花,如同真的一样。原来蔷薇花戒指有那么多种,哪一种才是最适合我的?
“我知道你的童话婚礼,你的蔷薇花戒指,这些我都准备好了,只是不知道你是否接受。”
“太贵重了,我不接受……”
“就当是唐老鸭送的,好不好?”
“灰太狼送的也不能要……你知道我现在的心情,未婚夫去看别的女人和他生的孩子了,我没有心情在这个时候和别的男人搞暧昧。”
“他去找别的女人,你找别的男人,这不正好公平?”
“那爱情还有什么忠贞可言?”
“所以你决定原谅他,继续等他?”
“没有,我只是还没准备好去接纳另一个人。”
“不要紧,我继续等。”
等?等是世界上最残酷的事,以为等到了花开结果,却又横生枝节,十二年了,自己还要等吗?
烟花易冷的曲子,一直觉得这个曲子做手机铃声太伤感,却一直没有换。
是妈妈,黄雨晨突然有嚎啕大哭的冲动,只是这么多年一直报喜不报忧惯了,她还是强忍着,不想她担心。
“我们明天回家,你也回来吧……”妈妈笃定她没有地方去,提前结束了假期。
“嗯,好……”回家……多好。
忍了好久的眼泪终于落下,妈妈,我究竟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