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离歌收回手，拢了拢袖子，安静的站在我跟前。眉宇间是我不熟悉的冷漠之色，“阿楚，我已是鬼，早无良心。”
此时的宋离歌，仍是眉目清秀的弱冠少年，青袍玉带、羽冠整齐，恍若一笑就能温暖人心般的厚实可爱。我却觉得这般陌生，仿佛与我一起度过无忧无虑青葱岁月的男子不是他一般。曾经的宋离歌心善软弱，惟命是从，如今的宋离歌对人生人死如此薄情，是不是终有一日，我烟消云散了，或是转世投胎那一日到来之际，他都会变得无动于衷。
浑身像是被抽去了力气，我只觉得身子倦乏，“我累了，你早些去取了东西罢。”
“那我去了啊。”宋离歌叮嘱道：“你累了就早些回去，你方过头七，意识尚未适应鬼怪的习性。”
我背转身去，只做不理他。
宋离歌也未再啰嗦，朝齐王宫飘去。
左右瞧了无人后，我捏了个现身诀，权是充当生人为她祭祀了。用偷来的一些香烛祭奠在坟前，缓缓道：“只盼你来世能嫁个好人家，找一个举案齐眉的相公才是。”
阴雨绵绵，遮住了晨曦的一丝光亮。
此处虽为风水宝地，只是地处偏僻，村庄离得极其远，不远处又挨着一座青山，在阴雨时节里更显得凄凉。
我看着香烛的小火焰在雨丝中摇摆不定，生出隐约的凄凉之心来。其实也是我愚笨，宋离歌的冷漠无情早有预兆，那日在齐王宫上空初见二八才人，宋离歌所示种种皆是冷漠无情之色，我却自蒙双眼就当不知。
不禁叹息一声，寒寒冬日，终究是要来了。
“阿楚——”
乍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唤，夹着细雨湿寒之气传入我耳。我一恍惚，手上早已捏了个隐身诀隐去身影，甚至不敢回头望去一眼直直升上高空，一路不敢停歇直至到了鬼门关口。
鬼门关外阴云笼罩，摆摊的商贩、鬼车也只有寥寥无几。几棵枯藤老树上栖息着几只黑突突的乌鸦，阴森森的盯着我，在枝头踱步徘徊，不作一声响。路边停着的四不像四肢蜷起盘在地上，嘴角残留着斑斑血迹，嘴中在咀嚼着食物，半响才吐出一根白森森的人骨来，吓得我脚下一软，跌坐在地上。
响声惊动了躲在鬼车里的鬼车夫，是与我颇为交熟的那一位。
一如平日里阴森森的模样，他仍是离我远远的，偌大的斗笠也仍是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嘴角叼着一根枯草，那枯草随着他说话的动作不停摆动：“唉哟，姑娘以为亡人，何必学那凡人匆匆忙忙追赶时辰？”
我目光瞥向打了一声饱嗝的四不像，“它在吃人。”
鬼车夫怪笑一声：“阴兽岂是凡间牲畜马匹可比拟？”
“若是我不慎在凡人面前露了人身会怎样？”
站在远处的鬼车夫倏地消失不见了，眨眼间，一股恶味扑面而来，那一张藏在斗笠下的脸赫然暴露在我的眼前，竟是无眼无鼻无眉之人！我吓得急急往后缩去，那鬼车夫犹自接近，举起一面手持铜镜，带着鬼气森然的尖笑声道：“姑娘既嫌我模样丑陋，何不揽镜自照看下自己的鬼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