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事。”
我擦了擦眼角那快要干渍的泪，就着辰的手坐起身来。
“墨宝，煜阳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是决煜对你做了什么吗？怎么会晕过去？”
“辰，”我抬头盯着辰，“现在是梦吗？”
辰失笑，递过来一杯水，“怎么会这么问？”
我接过水喝了一口，一股温热感瞬间流入腹中，驱散着四肢百骸的寒气。
“我也不知道……”我的心突然剧烈地跳动了一下，“我现在怀疑，过去的一切是不是都是假的？”
我的记忆能被封印，天帝的记忆被替换……难道记忆这东西，也能被篡改？！
为何我会有两段记忆？
一段与魔尊有关，而另一段与决煜有关……
到底哪一段才是我的记忆？！
我想此时此刻，我的脸色一定很苍白。大滴的冷汗从我的额头滑落，明明是阳光普照，我却觉得如同置身寒冬。
“墨宝。”辰双手搭在我肩上，清澈的眸子含笑看我，他眼里那一汪，如同温热的泉水，洗刷着我的寒冷，“过去不管是好是坏，都不要再去想了，那都是过去，处在当下，你要看的是未来。”
“未来……”我喃喃重复道。
“不要被万物纷扰迷了眼，不要被世态炎凉乱了心。”辰拉起我的手，直直地看着我，“墨宝，告诉我，你的还记得过去的五百年里是什么支撑你活下来吗？”
支撑我活下来是复活魔尊的念头！
这个回答不假思索地回响在心底。我嘴唇轻颤，对啊！我活着是为了复活魔尊！我应该要……！
我不知道该怎么复活魔尊……
想到这里，我猛打了个寒战，瞬间如泄了气的皮球，软了下去。
“我应该怎么做……”我绝望地看着辰，“娘亲根本没有告诉我复活他的方法……”
我应该怎么做？我只有魔尊的残魂，其他什么都没有。
辰也哑然，眼帘一低，遮住了眼里的情感。
窗外，一树树的枝桠如同受了惊吓，瑟缩在一起打着颤，抖落了纷纷的枯叶。油然而生的无助感将我紧紧包围，使我喘不过气。
漫天秋色里，一抹明媚的黄色刺痛了我的眼。
如果说魔尊的容颜是邪魅，决煜是温润，辰是风华，那来人则是内敛。
目光里透露出的，是收敛后的平淡，一双剑眉斜飞入鬓，眉梢间刻着一丝悲凉，成熟稳重的样子，愈发令女子为之着迷。虽然经历了千百年岁月的洗磨，沧桑容貌下依然是遮不住的俊朗。
是天帝。
他发觉了我的视线，跨步走了进来。一扫悲思愁绪，几日不见，如今他的脸上早已恢复了往日的风轻云淡。
“妖女墨湦参见天帝陛下。”我起身弯腰行礼。
天帝顿身，摆了摆手：“无需多礼。”
天帝抬眼看了看四周，最后看着我轻声问道：“住的还习惯吗？”
我迟疑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跪下身，“尚可，还未跪谢陛下恩赐。”
他急忙伸手一把扶住了我的手臂，拦住了欲要跪下去的身子。
“你喜欢就好。”天帝看着我一时竟有些发呆，半晌才晃了晃头喃喃道，“果然是梦儿的女儿，真像她。”
不说还好，一提到娘亲，我的脸色不禁冷了几分，甩开他的手淡淡道，“怎么，陛下来此是为叙家常不成？”
天帝目光凝滞几秒，然后看了看辰，又转向我，语气苍凉又着急道，“丫头，我不求你原谅我，毕竟梦儿是我……可是魔尊孽辰一事是……唉……”
他长叹一声，目光最后在辰身上打了个旋，随即拂袖消失在原地。
我倔强地抬起头，眨眨眼不让泪水往下掉，目光一动，被桌上一颗闪着金光的珠子所吸引，是天帝留下的。
我拿起珠子，欲放在手心把玩，可手指刚一碰到珠子，一片洋洋洒洒的小字便咻的涌入脑海：
孩子，请允许我这么称呼你。
我知道，这些年，你一定是恨透了我吧，天界的神兵仙将毁了整个魔界，我也亲手逼死了你的爱人。在三界众生口中，我应该是个武断、意气用事的天帝……我穷尽一生，将三界握入手中，我以为如今三界之内已经无人能敌，或者说，我已成为三界至尊！
然而，我发现我错了。这千百年来，我从未有一刻开心过。
我自幼长在元天宫，父皇离开时，我还不曾记事，是母后独自一人将我抚养成人，我本有众多的兄弟姐妹，然而他们一个个都离开了，我知道母后是想保全我，然而我还是开始疏远了母后。她欲助我登上天帝之位，可是要做天帝，必须成家！龙王一直手握兵权，也一直暗中支持我，如果能与他结为姻亲，我的位置必然更加稳固，所以母后千方百计地想把灵龙推上帝后的位置。我曾跟母后坦白，我不喜欢灵龙，至少，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母后说感情是可以以后再培养的。我嗤笑，然后找了个机会逃离了元天宫。后来，我去了魔界，那里真的很美，我记得魔都附近有座山，就是你最熟悉的绝魔谷了。就是在那里，我遇到了梦儿。
那时的她，俏皮精怪，跟元天宫里规规矩矩的女子完全不一样，与她共处的日子，是我此生最幸福的时光。我爱上了她。然而，就在我鼓足勇气跟她袒露心声前一天，母后找到了我。她要我回元天宫跟灵龙成亲。我爱上了梦儿，又怎么肯答应？我跟母后说我有了心爱的女子，母后很惊讶，说想见见她。于是我带着母后偷偷看了梦儿，记得一开始，母后是很喜欢梦儿的，还说她漂亮。然而自从知道梦儿是梦妖后，母后的态度剧变。她跟我说，如果我不回元天宫，她就立马杀了梦儿。
现在想来，我真的后悔，当初应该与母后拼死一搏，说不定还能有一线生机。当然，当时的我选择的是离开。我希望梦儿能忘了我。
回到元天宫后，母后就替我向灵龙下了聘，然而我假装称病，迟迟没有迎娶她。后来，魔王诞辰，宴邀三界，我真的好想再见梦儿一面，母后定然不许我去，最终母后答应了我，条件是回来后立刻迎娶灵龙，而且此后终生不踏足魔界。
后来的事，你就知道了，我遇到了再次梦儿，那时的她，是魔界公主。我欣喜不已，带着她回到天界，还腾出了为灵龙准备的合凤宫，改名为枫梦宫给梦儿住。我原以为母后不同意我娶梦儿是因为她的地位，可如今她已是魔界公主，我想母后应该会答应。
令我想不到的是，母后无论如何也不同意，龙王等一众大臣也是联名上书反对。那段时间，我忙的焦头烂额，梦儿心疼得直落泪，说不然就算了，只要能跟我在一起，她做个神侍也好。我怎么肯依，我向梦儿保证，此生此世只认你一人为妻。
后来有一天，我突然发现梦儿不见了！我找遍了元天宫也没有她的踪迹，我以为是母后把梦儿藏了起来，一怒之下竟无意伤了母后，我此生都忘不了母后那伤心的眼神……后来我发现了梦儿留下的书信，说让我给她三百年的时间，她去绝魔顶，受雷劫，脱妖身，入仙籍。
我千万个不放心，怎么能让我心爱的女儿受雷劫之苦！书信还没看完，我就起身准备去绝魔顶。
母后拖着伤也要死死拦住我，她跟我说，想离开元天宫，除非踏过她的尸体。那一瞬间，我恨透了母后！我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对待梦儿，为什么非要拆散我们。母后说，以后你会懂。
我跪在母后面前，求母后成全我和梦儿，我不当这个天帝了还不行吗！母后听到以后，当即气得昏了过去。
看着躺在床上的母后两鬓白发，我很后悔，不该顶撞她。然而令我意想不到的是，母后醒来后，竟然答应我迎娶梦儿，然而，条件是只能封妃不准册后。我很开心，而且暗暗下定决心，此生不册后，此生只跟梦儿在一起。
三百年里，我守在绝魔顶日夜等待，直到三百年结束。那一年，母后派人来，说让我回去参加蟠桃会，同时商量册封一事，我答应了，我要给梦儿一个空前绝后的盛大册封！然而，我没想到，就在蟠桃会上，母后突然当着众仙的面，要我先迎娶灵龙为后再册封梦儿。
我不同意，大闹蟠桃会，甚至以死相逼，最后雷神趁我不注意，偷袭了我，母后和龙王联手将我封住。
当然，这些都是没被施加替情咒的记忆。
被施加替情咒后的我，记忆都改变了，我忘了跟梦儿。记忆变成了我与灵龙自小相识，我因为贪玩跑到了魔界，在那里遇到了同样偷跑出来的灵龙，一见钟情。而此次受伤，是因为我易容偷潜入龙王宫殿而被误伤。后来，我顺理成章地册封了灵龙为后，并与她有了煜儿。
现在想想，觉得自己真该死，不仅忘了梦儿，还多次伤害她……
看到这里，我的心一阵痛，我闭上眼睛，默念道，娘亲，你看到了吗？他，一直爱的是你啊。
微风吹过，拂在脸上有着不属于秋日的温软，恍惚间，我似乎看到了一脸幸福与释然的娘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