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山县,这听着一般,也着实是一般的小县城,平常除了哪个员外又新纳了小妾啊,或是那谁谁谁家的媳妇儿添了孙子啦,那静的就和旁边的东海似的,一年到头海面上也难得翻起几个波浪。
紫宸殿上当今圣上轻飘飘的一道圣旨,让身为竹山县一名小小县令的王金渝觉得,他这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县城,怕就是要从此不太平静了。
这天,炎炎烈日之下王大县令打着把油纸伞抬头看了看天,道了句:“万里晴空无云,是个好天气。”便领着县衙里一应在职人员风风火火的杀到竹山县十里之外的一个小土丘上,翘首以盼。
在我们王大县令的望眼欲穿,望得眼珠子都快掉了的时候,终于,一辆被禁卫军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的,金碧辉煌、豪华至极的大马车,正被一十六匹纯色的汗血宝马拉着,从容优雅的拐入了他的视线。
站在土丘上的王县令张大了嘴,默默的把拳头塞进嘴里,感叹:这场面,不只是阔,忒阔了。
王大县令激动之处,一巴掌拍在师爷小四的后脑勺上:“是谁谎报军情,说咱们皇上很是看中这耀王爷的?”
小四师爷很是委屈的揉着后脑,天耀国谁不知道皇上同耀王爷兄弟情深来着。不过,说句大不敬的话,就他们大人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性子来说,估计现在改朝换代了,他家大人还窝在家里不自知呢。
这年头,只要跟皇上沾了边的,也就和连着脖子的脑袋也沾了边儿。小四觉得很有必要给他们大人普及一下这个思想,省得到时大人小命堪忧不说,还要殃及池鱼:
“大人,对皇上,不能说‘咱们’,要用敬语。”
抬起头,却瞧见,他家县太爷又把拳头给塞进了嘴里,眼睛里含着泪花,很是激动道:“这简直就是十分,一百分,一万分的看得上嘛!”
眼见着,这浩浩荡荡的豪华排场正不缓不急,一点一点的向竹山县而来。
王大县令深刻觉得,此时此刻,他必须得来一个华丽丽的出场,好让这耀王爷对他另眼相待。
可是,要有一个怎样的出场,才能足以惊艳到让我们这名动天下的耀王爷对他另眼相待呢?这个,让我们王大县令有些纠结。
正当我们王大县令纠结的此时,那边,声势浩大的队伍正被一伙破空而出黑衣蒙面的刺客给拦在了道上,且二话不说的便开了打。
看到此处,我们王大县令简直是要感动得飙泪,话说,这不就是天赐的良机吗!看了看天,爆出一句:“老天爷今天没打瞌睡啊!”
…………
相对外面的兵戈相见,厮杀连天,马车内却全然是另外一番境况。
一架玲珑剔透的白玉曲屏之后,男子着一身白袍,曲膝坐于一张朱漆金雕的紫檀榻上,白皙修长的指间夹着一枚白色的棋子,正施施然的落于棋盘之上。
榻边,烟气正从鎏金的镂空莲花香炉中散出,有如仙气缭绕。
他端起手边的茶碗,握着茶盖拂了拂茶叶沫,轻飘飘道:“司棋,一路下来,这都输了第几把了?”
坐在他对面不甚自在的少年,清秀的脸庞都皱到了一起:“王爷您就是闭着眼,也比小的厉害。小的真心觉得,您就是自己同自己下,也比同小的下要来得有趣些。”
这司棋口中的王爷,便是天耀国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皆奉为偶像的,当今圣上唯一的弟弟,名动天下的耀王爷。
他搁下茶碗:“本王是怕你太过紧张,便想着拉你下下棋,好转移你的注意。”
听他这么一说,司棋的脸更是皱了:“王爷您要是真怕小的提心吊胆,就不该听了姚氏那伙子大臣的撺掇。明知道他们不安好心,还主动请缨要来这竹山县查什么黄金失窃案。”
他家王爷都不知道,只要他一出皇上的势力范围,他就得时刻担心着姚太后又会使出什么阴谋诡计来谋害他们王爷。在耀都,皇上的眼皮底下,她都那么猖狂。如今出了耀都,天高皇帝远的,她岂不是更加的肆无忌惮。可想而知,他这一路上是担着多少心了。
果然吧,这外面杀得惊天动地,热火朝天的,他家王爷倒好,还在悠哉悠哉的喝茶下棋,一点被刺杀的自觉都没有。
司棋觉得,他家王爷就是看他最近日子过的太舒坦了,所以才想着找点事来刺激下他弱小的身心。
南宫碧手里捏着把象牙骨扇,?“唰”的一声展开,?横在胸前徐徐的摇:“难为了人家寻着桩这么好的台子,唱足了前戏,就等着我这正主登台。便是冲着这份心意,本王也该成全了一二。”
司棋苦着一张脸:“王爷,您怎么就不成全成全小的呢?好歹小的也跟了您二十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说罢,还用袖子抹抹眼角,装出了一个苦大仇深的委屈表情。
?南宫碧挑起嘴角,扫了眼对面的司棋,摇着手中的扇子,悠悠道:“那么,劳苦功高的司棋大人,本王这就派人护送你回王府,如何?”
司棋这下真要哭了,赶忙趴到地上求饶:“王爷,小的错了,你可别把小的送走啊!”说罢,便抱着南宫碧的腿,坚贞的表起了决心:“小的就是死,也是要和王爷您死在一起。”
“其心可嘉,但……”南宫碧“啪”地一声收了扇子,在司棋脑门儿上一拍:“本王,介意和你死在一块儿。”
司棋揉着脑门,一副惨兮兮的表情。他觉得,他受伤了。他家王爷这短短的一句话,简直比外面的刀剑还伤人。
南宫碧唇边携着丝笑,就着扇子挑起司棋的下颚:“你要是再这么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本王立刻,把你踢到马车外去,也好成全成全了你。”
司棋只觉得颈间灌过一阵凉风,干笑着:“呵……呵……”他爬起来,很是狗腿的诌笑道:“王爷,坐了这么久腿酸了吧,小的来给你揉揉。”
本就是想逗逗他,见他这么殷情,南宫碧也就没有说话,便任由他按着。
可司棋觉得,以他家王爷的性子,就这么安静下去着实有些不妙,眼珠子便溜溜的转了起来:
“话说,莫琴今儿个是怎么了?怎的这都一盏茶的功夫了,这外面还没收拾妥当。”说着,还装模作样的伸着脖子瞧了瞧被白玉曲屏挡得严实的马车口。
这话音堪堪落下,便有人掀帘而入:“哟,我在外面浴血奋战,有人却舒舒服服的在里面说着我的坏话,倒是欢得很哪!”
司棋的笑就这么僵在了脸上,心道:果真是,背后说不得人。
“司棋,要不咱俩换换,下次你在外边,我到里边,让我见识见识你是有多本事,也省得你说我办事效率不行。”说话间,人已立到司棋的面前,抱着剑,就这么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司棋立即换上了副一本正经的表情,郑重道:“这个世上除了你,莫琴,还有谁能够把我们王爷保护的如此周全,如此毫发无损。如果没有你,我们王爷怎么会在如此危机四伏的情况下,还能悠哉悠哉的喝茶下棋呢?这一切都是因为有你啊!”司棋一番夸张的表演过后,还附送了个异常坚定的眼神。
莫琴依旧酷酷的抱着剑,只道了一个字:“假!”顿了顿,又道了句:“不过,你说的倒也是实情。”
瞧着莫琴得意的神情,司棋在心中“呸”了无数声。心道:哥要是会武功,还轮得上你在这得瑟?
…………
马车外
王大县令自然不知道里面的两人正唇枪舌战了一番。
不过方才他瞅准了时机,看着两方的战斗已接近尾声,他很是适时的带着人冲了上来,成功的抓获了一名意图逃跑的黑衣刺客,还很是有先见之明的断了其自杀的后路。
这么想着,王县令忍不住就要大笑三声,碍于马车内的那位,没敢笑出声来。在心中已将自己佩服得五体投地,他怎么能这么聪明呢~
王大县令遥望了一眼那豪华的令他难以想象的大马车,心道:方才那位大人说是要禀报王爷,按说,这人都进去这么久了,怎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王大县令转念一想,莫不是王爷受了惊吓?!
王大县令又一想,若真是这样,那他可不能就这么干站着,得主动表达一下关切之情啊。
于是,清了清嗓子,摆好了架势:“下官,竹山县县令王金渝救驾来迟,望王爷恕罪!”身后的人跟着他就这么哗啦啦的拜了一地。
莫琴掀了帘子出来,虚抬了抬手:“王县令救驾有功,快快请起。”
“谢王爷!”
王县令站起了身,踮着脚瞅着马车帘子:“那个,敢问大人,王爷……王爷可安好?”那一脸焦急担忧的模样简直是恨不得把“下官十分担心王爷”这几个字刺在脸上,表示忠心。
莫琴唉了一声气,又唉了一声气,再唉了一声,只把王县令那颗肥腻腻的小心肝一下一下给揪了起来,才听他说:“王爷无甚大碍,吩咐可继续上路。”
听这么一说,王县令揪着的那颗心才放了下来,忙指着一边的黑衣刺客:“那敢问大人,这刺客又如何处置?”
莫琴似才想起有这么个人,“哦”了一声,漫不经心道:“王爷说了,一律就地正法。”
王县令脚下一个踉跄,以他为官多年的经验来说,一般情况下不应该是要将刺客带回县衙,将十八般酷刑一一摆上台,严刑拷问幕后主使的吗?怎么,怎么到这就,就……就地正法了呢?
王大县令站在风中,觉得自己有些凌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