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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鬼变(妖男当道之鬼界)(殷梦)

楔子

深夜。

一轮圆月高挂在天空,如银盘镜面,皎洁、纯净、明亮,泛着清冷妖冶的光芒。密麻星子棋布四周,璀璨闪烁,似在与圆月争辉发光发亮,却又相互辉映彼此点缀,熠熠照亮银河天际、苍茫大地。

日头早已西沉,天地间却亮白如昼。

亮,异常的亮,亮得诡异!

一袭红袍的男子双手束于身后面朝圆月立于庭院之中,眸光就着竹笼灯火,神采逼退星月光华,浑然天成的威慑气魄,惊飞了枝头休憩的鸟雀鸿鹄。

他的脸色肃然深沉,黛青如千年古墨,像在压抑什么、抗拒什么,却因挣扎未遂而愈发阴暗晦涩,但他又桀骜不羁、狂傲至极,仿佛天上地下人间世界万物皆不屑入眼。

秋风飒飒,月影婆娑,繁花景象纷乱晃动,他扭头、转身、起步、抬眸,眼中是熊熊火焰般的鲜红。

那是一路铺展的火红地毯。起石阶、经前厅、转楼阁、止于后院。所经之处,赤红灯笼高挂走廊门庭,朱红幔帐绵延横梁窗棂。

红,媲日胜火的红,红得触目惊心!

耳边仿佛还响彻着午时的喧嚣。

或轻或重或缓或急的车马从东南西三个方向纷至沓来,马蹄声间或不断、此起彼伏;宾客络绎不绝、人流如梭,恭贺声、道喜声漫天飘散……

他左手紧了紧,握成拳,右手一拂衣袂,身形如剑光一闪,转念间已行至灯火通明之处。脸色,墨黑似炭。

提脚踹开绛红雕花木门,他阔步直抵床榻,门扉在他身后自动合拢,门缝里挤进来的凉风吹得烛火诡秘的跳跃,飘动摇曳拉长了两道身影,即刻又合二为一。

布帛撕裂的声音和着浓浓****夹杂淡淡血腥的气味,充斥在空气中,随风渐远……

子夜,万籁俱静。

昼光夜色下。突然,一道身影破门而出,冲天而上,倚月而行,瞬间驻足停留于另外一番迥异时空。

这里,见不到喜庆的红装,只有清泉、绿树、黄花,纵横交错;也听不着欢腾的人声,唯闻鸟啼、虫鸣、水流,婉转悠扬。

这里,一景一物,一花一木,尽显清幽和娴静,仿若世外桃源。

他轻缓的抬脚,悄然落步,极尽温柔的掀开珠贝玛瑙串成的精致门帘,小心翼翼的走进屋子。

下一刻,却脸色骤变。

草青色薄纱蚊帐后,垂着一只手臂,细腻、葱白、修长,却了无生气。

“水芸?”他音带试探,微微颤抖。

“水芸?”他走得更近,近得可以轻易嗅到尸体身上冰凉的死气,入肺侵心噬骨。

“水芸?啊——”他仰天一声长啸,撕心裂肺。

霎时,层层叠叠的乌云掩盖了星罗密布的天际,天地混沌不清,星月黯淡无光,阵阵惊雷劈头盖脸头砸了下来,宇宙也为之动荡摇晃。

风驰电掣中,他的瞳孔变成妖艳的酱青色,怀抱着早已僵硬的尸体,举步迈向瓢泼大雨的空旷庭院,对天起誓。

“水芸,我发誓,定要天地宇宙万物生灵为你陪葬!”

是夜,仲秋,十五。

第一章 生死

“滴答——”

水滴落在古老的花岗石上,飞溅入石缝中,隐匿不见。

一只手臂从岩石背后攀伸出来,如嗜血的游蛇弹指爬向石头上深浅不一的凹陷水坑,撩起积攒了千百年的沁骨山泉。

“嘻嘻——”

悦耳的笑声像银铃一般,清清脆脆,回荡在空旷的山洞中,激起串串绕梁不绝的动听回音。不多时,另一只手臂也爬了上来,灵活如昔,却不似先前的缓慢。

镜月仰起头,摊开掌心接住洞顶滴落下来的细小水珠,冰冰的、凉凉的、寒气煞人,但比起脚下的氤氲湖水,又温和到了极致。

“这龙池湖的水,好像越来越冷了。”镜月含笑而言,如大珠小珠洒落玉盘的脆生嗓音似有几分喜悦,又带着几分惋惜。

“你说是不是?”她望向湖的中央,睫毛如羽翼扑闪轻扇,眸光灿灿,睨视囚禁在冰凝雪铸的晶窖中的红衣男子,轻启红唇,叫出他的名字,“墨世。”

平静无波的湖水突然凶猛的弹跳起来,山洞剧烈摇晃震动,投射在一角的如柱阳光被扭曲成白花花的斑驳碎片。

毫无预兆的,风云涌动,天地色变。

冰窖中的墨世呲齿咧嘴,张牙舞爪,疯狂的挣扎,半寸长的黛青指甲绕着三千青丝凌空挥舞,神态狰狞猥琐。

镜月身形未动,却轻叹了口气,“我在这里陪了你八百年,就不能对我友好点么?”每次一叫他的名字就愤怒躁动,掀起轩然大波,惊天动地,何必哩?

还偏偏,“回应”了她千百次,却没有一次,开口对她说话。可是,即便这样寡言,却丝毫未能修饰掩盖他狂傲暴躁的脾性。

隔着层层水霭雾障,镜月依然能够看清,墨世额上青紫色血管暴突,恣意跳跃,好似随时都能沁出血来。她甚至感觉,有冲天的怒吼穿透千年寒冰,直直刺向她的耳膜。

“好了。”镜月摆摆手,决定不去招惹他。“我知道只有水芸可以直呼你的名讳,下次我会记住的。”

龙池山地处极阴极寒的冰天雪地,终日大雪纷飞,龙池湖位于龙池山颠的龙池洞,更是常年被皑皑白雪覆盖,别说杳无人烟,就连飞禽走兽,花草树木在方圆几百里内都见不到一只半棵。

无穷无尽流转似成永恒的孤寂光华,只剩下能动不能行的镜月与能行不能动的墨世相依做伴,惹恼了他,并无好处。

镜月本是不想惹他生气,偏偏话音刚落,墨世却恼怒了,彻底的恼怒!

他狂烈肆意的舞动着手脚,拼命拉扯玄铁铸造的粗重铁索,龙池湖水惊拍起丈高浪花,岩石噼里啪啦滚落洞中,洞口的稀疏阳光被乌云涌动的阴霾取代,弥天黑暗。

一时间,地动山摇,分崩离析。

镜月匍匐在岩石上稳住身子,娟秀的细眉微蹙,嘴里含糊不清的小声嘟哝,“哎呀呀,水芸两个字更不能提啊,我怎么连这都忘记了?罪过,罪过。”

“水芸,我要杀了你!”

墨世开始撕心裂肺的叫嚣,七窍渗出紫红鲜血,四肢露出森白骨头。饶是胆大无畏的镜月也看得胆战心惊,不寒而栗,他却感觉不到疼痛,像发了疯一样将身体扭曲到极致。

“我要杀了你——”

……

半晌之后,一切才归于宁静。

镜月揉捏着像被五马分尸过的破碎身体,又搓了搓还在嗡嗡作响的耳朵,心有余悸的碎碎念:“果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呀。”

脑袋头痛欲裂。

每个月总有那么一两次类似的惨痛经历,有时是她“不小心”说漏了嘴;有时,是月圆之夜。

只是镜月不明白,水芸,墨世挚爱的女人,不是早就死了吗?为何墨世被关在于龙池湖中央经年累月最多的语言却是——水芸,我要杀了你?

八百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咚——”

湖中传来巨大动静,思绪飘远的镜月猝不及防,吓了一跳,她蹭的站起来,脸上带着犹豫和不确定,轻声问:“想想也不行吗?”

啐!

她虽然“身”不由己,但至少思想还是自由的,爱想什么就想什么,谁也管不着。

水芸水芸水芸,墨世墨世墨世。

镜月狠狠的想它几遍。

墨世却毫无反应。

镜月习惯了他的寡言,却不料想他如此“沉默”。

哦不,如此沉默也该是她意料之中的事。

千百年来,哪一次不是任凭她好言劝说恶语相向,墨世都充耳不耳闻、不予理会的?又有哪一次不是一听她提及他的名字,就勃然大怒却依然一声不吭的?还有哪一次不是他听见抑或想起水芸两个字,便怒不可揭还撕心裂肺的狂吼的?

这便是墨世,一个言之有“据”的——鬼。

“喂——”镜月不受他无言的影响,呵呵笑着问他,“你是怎么死的?”

就她所知,墨世生前是魔界至高无上的尊者,天地之间六界之内神魔仙妖人鬼无一能与之抗衡。可如今,却落了个孤魂野鬼的下场,还是一个连自由也没有的鬼。

这不能不说,实在很是奇怪。

于是镜月又继续问:“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天理不容的坏事?”不然怎么会死了之后还不得安身?

积善行德之人归西,上天庭享福;作恶多端之徒毙命,下地狱受罪。墨世身前为魔,自然算不得善类。

但镜月却想不通了,阴曹地府十八层地狱,层层严刑酷吏,哪一层不能惩罚他、折磨他,为何却偏偏在人间画地为牢,将墨世关在这龙池山?而且还冰封雪冻,玄铁加身,被锁在龙池湖里。

难怪,龙池洞里里外外没有半个鬼差把守。

这分明,已然彻底断了墨世逃生的机会嘛。

谁都知道,鬼既怕火,又不能见光。即便墨世能挣断束缚手脚的四条铁链,即便他有幸避过被撞击出来的火花所伤,那以后呢?

离开龙池洞?

龙池山可不是一般的广袤啊!而且,寸草不生。而且,金灿灿明晃晃的太阳能从寅时一直照到戌时。

这样的日照时长和空无一物,足够叫任何一个企图逃跑的鬼无所遁形、魂飞魄散。所以,想要走出龙池山,那是不可能的。

也难怪墨世……

“才会由一个恶魔变成厉鬼?”镜月的话已经有了笃定之意。

毕竟,这样无情的打击,谁受得了呀!

如果换作是她,起码也要每天叽里咕噜吵个不停才能泄愤。

可是,墨世却不是她,所以,他还是很沉默,一如既往的沉默。

第无数次了,镜月还是自说自话。

索然无味啊!

斜着眼百无聊赖的望过去,只见墨世双眸紧闭,神态安详,脸上的血迹已经消失不见,露骨的血肉也完全愈合,毫无疤痕。

镜月惊叹了一把,他的功力竟到了如此出神入化的境界!

再转动眼珠一看,厚实的冰晶已崩开了不小的一块,倒塌在湖中露出尖锐一角,像一把锋利的匕首插在湖心。

想必刚才的巨响,正是源自于此。

“墨世——”镜月瞬间忘记了刚才的沮丧心情,喜形于色的指着她的新发现,兴高采烈的说:“你快看。”

墨世咻的睁开眼,狠厉的瞟向她,眼神孤傲狂绝。他的眸中尽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神色,却又始终,一声不吭。

镜月蓦然一怔,澎湃到临界点的兴奋霎时急降至零度,冻结成冰,“不好!”她懊恼的拍着脑门,一脸歉意,“怎么又忘记了?不可以叫你墨世的嘛。”

真的只是忘记了,绝对不是故意的。

她可以对自己发誓。

立刻有些嘈杂纷乱的声音景象回应镜月。

她看得明白,也听得清楚,须臾之前才消停下来的天崩地裂,又一次席卷而来,稀里哗啦、乒乒乓乓、滴滴答答的声音交错在一起,混成一曲乱七八糟毫无规则的乐章,没完没了的响个不停。

镜月分辨得真切,这里面,有铁链撞击声,有岩石滚落声,有水波荡漾声,却依然,独独少了墨世的声音。

“哎——”镜月长长的嘘了口气,慢慢踱步到龙池湖边,“你什么时候才愿意开口对‘我’说句话呢?哪怕一个字也行啊。”

别总是要她有意无意搬出水芸来刺激他才仰天长啸好不好?她才没兴趣一次又一次看见那些令人心惊胆颤的惊悚伤痕。

好恐怖!

虽然,她是不会害怕啦。

但她也不希望墨世总是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尽管没有什么交情可言,但好歹是在一起朝夕相对了八百年的“邻居”啊。

“你!”

墨世突然应了声,音质冷冽,像坚硬的冰雹砸在光滑的石板上,干脆、短促、利落、冰冷、僵硬。

“啊?”

镜月茫茫然一愣,险些跌进龙池湖。

墨世真的开口了?

他有这么好说话?!

这实在是太令人意外了。

镜月揉揉耳朵,又眨了眨眼,不会是幻听吧?

墨世不耐烦的瞪她,隐忍的暴戾又浮现于额际。他的脸不似一般鬼魅,呈毫无血色的苍白,而是血色充盈,红得发青。

这是发怒的表情啊。镜月这才幡然回神,果然,是在和自己说话哒,而且,还真的只有一个字。

多么稀奇古怪的鬼啊!

“既然都开口了,那就别这么小气,多说几句吧!”镜月巧笑情兮,得寸进尺的再一次要求。

墨世的厌烦情绪更甚,脸色铁青,连带周遭的空气都开始躁动起来。他吸气吐纳,稍稍沉淀心绪,语气仍旧不悦,“你叫什么名字?”

镜月欢欣雀跃得几乎跳起来。

果真又说了一句!

这样的配合,简直让她受宠若惊。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话可不怎么中听哪。

旋身飞进湖心,镜月双脚飘浮于半空,“站”在墨世面前,摇头感叹:“啧啧,你真是一点都不可爱啊。”八百年了,都没有记住她的名字。

“大胆妖孽!”墨世冷冷扫过去一眼,鼓动的强烈气流迫使镜月身形一颤,她伸开双臂左摇右晃平衡身体,才没有坠入湖心。

这墨世,脾气真是坏极了,镜月想。不以为然的顶嘴回去,“我不是妖孽!”

她才不怕他呢。

生存在这暗无天日毫无生气的岩洞里,多活一天不见得是好事,少活一天也并不一定就是坏事,何必还要委屈自己屈意迎奉。

更何况,墨世被困住了身体,根本不能把她怎么样。

“我即将从这里面出来!”墨世狂傲的冷哼一声。

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妖!她以为他不知道,每次惹得他勃然大怒,她都不是无心所致,而是故意为之。待他重获自由,一定会和她好好清算这成千上万个日子里她的聒噪吵闹带给他的心烦气躁。

然后,去找水芸——报仇雪恨!

冰晶又开始乒兵乓乓作响,湖水漾开圈圈涟漪,如同墨世积蓄了近千年的怨恨情仇,蠢蠢欲动。

墨世在心中怒吼,“水芸,即便我现在变成了鬼,也一样要杀了你。一样,要天地宇宙万物生灵为你陪葬!”让你生生世世后悔,永永远远不得救赎!

这就是欺骗他、背叛他的下场!

镜月并不知墨世心中所想,却讶异于他说的话,“你可以从这冰窖里出来?”

墨世却感觉受了侮辱,铿锵有力的吼回去:“当然可以!”

镜月仍是半信半疑,却问得隐有期待,“真的?”难道他不怕火?

墨世的回答是一阵充盈着怒气的沉默,不言不语却震慑力十足。空气似乎凝滞了,镜月几乎窒息。

看来是真的了。

虽然她知道鬼怕火,但她也说了嘛,眼前这个,可不是一般的鬼。

两者选一的答案孰是孰非,迅速在镜月脑中有了定论,她高兴得手舞足蹈,喜笑颜开的对着墨世又蹦又跳,“太好了!”

墨世冷眼谛视镜月眸中的光彩,略带嘲讽的问:“你希望我出来?”

镜月却不介意他的冷嘲热讽,捣蒜般的点头。

墨世轻蔑的勾了勾唇角。

他出来必定借尸还魂,摆脱多受拘束的鬼魅之身,重新做回魔界至尊,号召群魔出洞,发动天地神魔大战,杀水芸,诛神侯,灭万物,誓要搅得六界天翻地覆,生灵涂炭。

她却希望他出来?

无知小妖!

谁知,镜月的下一句话更让墨世意外。

“我等这一天都等了六百多年了啊。”镜月说。

自她幻化为人形,她就希冀有朝一日墨世能带她离开这广袤无垠的龙池山,完成她八百年来始终不变的夙愿。

虽然曾经觉得将这样的希望寄托在一个鬼身上并不现实,但半醒半寐之间,镜月却仍是期待,或有一天能有奇迹发生。

没想到,她的梦想竟然成真了。

果然,任何时候都不能轻言放弃,要始终抱有希望啊!

“你不会自己离开?”墨世鄙夷的白了她一眼。

她不比自己,行动自由,无拘无束,何须由别人带她离开?

“我不能见光嘛。”镜月呵呵笑着说。

墨世皱眉,啐道:“原来也是个鬼。”那还不如妖。

“你错了。”镜月伸出食指在他眼前晃了晃,“我也不是鬼。”

所谓生灵死鬼,只有出生了的灵长在死后才有资格变成鬼。她死于娘胎,魂魄出窍时尚未成形,只有一股精气。

所以,只够称为——幽灵。

虽然都是同类,又无实质的差别,但她仍是比较喜欢称自己为幽灵。

不愿意投胎转世,也不愿意魂飞魄散,执着而倔强,那股意念支撑镜月趁着混乱附着在就近的东西身上,苟且偷生。

而那个“东西”,就是墨世。

那时的他,红袍青瞳,鹰桀般凌厉的眼傲视苍茫,遍体鳞伤却屹立不倒……

这是镜月鲜少的记忆之一。

几百年前的事,她并无多少印象。

在娘胎里,她只是一团血肉模糊的胚胎,没有意识,对外界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如若不是突如其来的死亡威胁,惊醒了懵懂的求生本能,她只怕早已化作一摊血水,消失得无影无踪。

劫后重生费尽心力,镜月脱离母亲的躯体后,便躲藏在墨世的衣袖中,不多时就彻底陷入了昏迷。

再醒来,她们已经在龙池山了。

墨世就是在进入龙池洞那时气绝身亡的。

她亲眼见到一群衣衫华丽气质非凡的人七手八脚的抬走了他的尸体,而他的亡魂,却被四条巨大的铁索套牢,冰封在了龙池湖心。

所幸,在墨世临死前的奋力挣扎反抗中,她漂移了出来,才躲过了被一起封存的命运。而她体小气虚,又奄奄一息,微弱得几乎像是不存在,自然,也就不会有人注意到龙池洞里还多了一个她。

星移斗转,悠悠岁月,镜月吸收了龙池湖的阴寒之气,由虚无缥缈的一缕轻烟,慢慢成长为拥有具体形态的她——幽灵镜月。

变成幽灵之后,镜月曾尝试过晚上离开这里,无奈龙池山占地广阔,她总是来不及在曙光乍现之前寻一避身之所,只得无功返回。

虽然不承认自己是鬼,但镜月却不得不面对现实,她与鬼魅一样,见不得光。

墨世冷然“嗤”了一声,轻蔑的神色不掩于面。

看她无师自通的道行,他还以为镜月是神界派来驻守龙池洞看管他的小神或者小妖,不料想,却是自己无意间带进来的幽灵。

不过,看她平常嬉笑无忧的模样,他还真想不到她会有这样一段历经劫数的曲折经历。

这,倒和他有几分相似。

如此看来,他们的确可以算是同类了。

“为什么要做这样的选择?”墨世睨着镜月。

“同门之谊”让他的眼神不似刚才那般冷傲漠然,但态度仍是改不了的桀骜不驯,不可一世。

“不想经历轮回,是怕忘了前世的记忆,不想……”镜月优哉游哉的说,却突然捂住嘴巴,死死盯着墨世,小心翼翼的试探:“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愚笨幽灵。”墨世毫不客气的吐出四个字。

现在才发现。

“完了完了。”镜月哇哇大叫,“竟然是真的。这样你不就知道我心里所有的秘密了?噢,我刚刚还说你是个东西,真要命!”

“嗯——?”墨世挑了挑眉,又是发火前的先兆。

镜月赶紧改口,“不、不,你不是个东西。”

墨世摩拳擦掌,“你说什么!”

“我、你……”镜月飘来飘去,不知如何解释,索性飞回岸上,挫败的抱成一团,“你摆明了是欺负人嘛。”

不玩了,不好玩。

瘪瘪嘴,镜月和墨世生着闷气。气得累了,就伏在冰冷潮湿的岩石上,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她的身体很虚,每活动两三个时辰就必须睡上一觉,这就是她为何能动不能行的原因。

墨世虽然从不搭理她,但也知道这件事。

不过他却不知道,镜月活着的时候,到底是多小的一个“胎儿”,才会经过千百年的历练仍如此不济。

镜月醒来的时候,已是晚上。

没了日头需要顾忌,她便走出了龙池湖。

龙池山是名副其实的一座空山,除了无边无际白茫茫的一片,什么也没有,镜月每次出来都只做同一件事。

举目望苍穹。

今夜,天空散乱的缀着些稀落的零碎星子,闪烁不定,明灭浮沉;月亮孤零零的挂在天际的另一边,散发着惨淡晕黄的光辉,像被蒙了厚厚一层灰尘,浑浊不清、黯淡不明。

月已半圆,再过几天,就是十五了。

镜月又想起了那个晚上。

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墨世拖着锋利无比的钢刀,傲然屹立在血泊之中……

那一夜,月如明镜。

她的名字便由此而来。

侥幸逃过一劫,镜月却并没有因大难不死而享有后福,反倒由于气虚多次险些夭折,她苦苦支撑着度过每一个难关险境,多少个撑不下去的艰难时刻,总是殷殷劝诫自己,“镜月,要坚持,你一定要活下去,你还有心愿没有完成,不能就这样再死一次。”

终于,她成为了一个幽灵。

只是镜月不明白,弱小如她,尚且能改变命数,为何强大如墨世者,却会被冰封于龙池湖心?他生前既是魔尊,不是应该很厉害才对吗?

到底,杀死他的,是谁?

而水芸,又是因何而死?

每逢月圆之夜,墨世总杂乱无章的说些:“水芸,是我害了你……你不要死……”表情悲戚而绝望,声音凄惨而凌厉。

片刻之后,他的神色又悉数改变,痛苦、狠戾、不甘夹杂在一起,扭曲了他的面容,他开始撕心裂肺的叫嚣:“你不能这么对我……我要杀了你——”

镜月听不懂,却也知道,这水芸,定是与他关系非浅的女子。

时间久了,她也就明白了一点。墨世还活着的时候,水芸,是他深爱的女人;而他,是魔界的尊者。后来,水芸死了,他也死了。

就这么多。

当然,这一丁点也绝对不会是墨世告诉她的。

那个怪头怪脑的鬼啊,只会把她当成透明的空气,对她的一言一语充耳不闻,对她的一举一动动视而不见,只有在她提到他和水芸的名字时,才像发了疯的野兽般,拼命嘶吼。

而她,就是在他丧失理智的时候,一点一点的积攒信息,才得出了这些结论。并且自发现这一秘密之后,便总是有意无意的激怒他。

毕竟,山中岁月多寂寥嘛。

枯燥无味的生活中,除了与水嬉戏,她仅剩下的乐趣,也只有如此。

镜月想着,走着。踩在厚厚的积雪上,脚下却是寂静无声的一片,没有叽嘎声,也没有影子。

“真是无趣!”镜月泄气的抱怨。

自小生活在龙池山,她的世界就只有眼前这一方狭小的天地,除了冰就是雪,除了她就是墨世,实在乏善可陈,她真好奇山下的世界是怎样一幅别有洞天的美丽景象。

尤其是现在有了离开的可能,她更是迫不及待想要看看。

镜月旋即转身奔回龙池湖。

生活在黑暗中,眼睛早已习惯静夜的暗色,镜月看见墨世正闭目养神,她朝冰窖撩去一串水珠,莞尔一笑,“你什么时候可以出来?”

墨世掀开一边眼皮,觑了觑镜月,又闭上眼,无视她脸上的期待,继续默念幽冥魔界的古老咒语。

子时,星月交替,浮生孱弱,是万物命相的缺口,却是墨世最好的修炼时光,因为他是魔尊,自一降生便注定与万物为敌的魔尊。

即便变成了鬼,也改变不了他身体里魔的本性。

两股真气在体内串动,似游龙惊凤互相追逐、纠缠、厮杀,墨世冷冷一哼,这就是水芸留给他的‘爱’的见证。

这见证融入他的血液,侵蚀他的骨髓,与他骨肉相连、密不可分,他被冰封在龙池湖的日子里,它一起被封存;他即将离开龙池山迎来重生的时候,它也苏醒了过来。

连同被雪藏的记忆。

他曾经心甘情愿为她放弃所有,只想与她隐世人间,两手相执,共赴白头。

谁知……

谁知啊……

他终究还是走向了宿命的安排。

墨世心生烦躁。

玄铁寒冰,能镇住他的身体,却不能冰封他胸腔里奔腾不息的愤怒之火,反倒是随着时间流逝,那股恨意变得如冰冻三尺的龙池湖水,牢不可破。

“水芸,水芸——,我曾为你而死,也将为你而生。”

为了杀你而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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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数万年前,天上降下陨星,一瞬间毁天灭地,一世间生灵涂炭,这是一场惨绝人寰的天灾!几千年后,天下生灵们破解了陨星的奥秘,修得力量之法——从此进入了战火连绵中,属于英雄的时代……无数万年后,来历神秘的失忆少年从客栈醒来,懵懵懂懂闯向复杂的世间。在斗争中生存,在逆境中突破,在如漩涡般的世界一路逆歌,踏出一条旷世之路……
  • 一念天

    一念天

    有人因爱成痴,有人因爱成狂,有人因爱成疯,有人因爱成魔。还有人却因爱,成佛!
  • 九月的记忆六月的雪

    九月的记忆六月的雪

    那年,上官冬雪因为一场车祸失去了记忆。她现实和过往中徘徊,打开了属于她的那本日记……曾经的故事也就随着一页页纸展现在了她的面前……
  • 今晚我不回家

    今晚我不回家

    我是一位事业有成的80后公司总经理,每天围绕在我身边的不是鲜花就是掌声。可是,在这美丽的光环下,我却常常感觉内心的孤独,我已经厌倦了这样的生活。终于有一天,我脱去了洋装,背上行囊,去了我向往已久的遥远的大漠。途中邂逅了主妇郭青儿和大学生裴小峰。我们三人约定不过问各自的私事,甚至是名字,只做旅伴。随着旅途中交往的深入,我们三人都有了想互相了解的愿望。我们决定租了向导,去塔格拉玛干沙漠,一窥大漠的豪情和宽广无私。可就在此时,一场沙尘暴将我们三人分散了,醒来的时候,各自都做出了惊人的举动…….美女总经理的情之困?性之惑?还是青儿的另类人生?抑或裴晓峰年轻生命里所不能承受的重托?从繁华都市到荒凉大漠,每个人都准备好了一场心灵之旅。今晚,我注定不回家......
  • 红尘来去梦一场

    红尘来去梦一场

    毕业那年,我做了错误的选择,这个选择让我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多年以后,依然让我难以回首!
  • 共和中的帝制

    共和中的帝制

    本书以1917年张勋复辟前后的中国社会为主要关注点,以严谨的态度,探讨了此一时期政坛的现状,包括是否对德宣战,如何受到国际社会的影响,张勋复辟前后军人集团、文人集团的反应等等史事,读来既有趣味性又兼具学术性。在此基础上,张鸣老师在行文中提出这样一个问题:我们如何在制度不健全的条件下,推进社会的进步?执政者在面对不完善的游戏规则时,尽力弥补制度的漏洞还是采取厚黑的手段,哪一种更能实现其执政理念?
  • 宥约

    宥约

    这部《宥约》讲述了三个空间发生的一个故事,跳跃了七十年的时空。身为恶魔的男主与改造自己的“主人”为了各自的爱恨情仇展开了一场没有硝烟的斗争,如对弈一般,棋逢对手。那么,谁是他们的棋子,他们又是谁的提线木偶呢?男主一方面坚持当初的诺言,另一方面不得不面对生死的抉择。或许,为了当初的诺言,他不得不原谅当初那些对他立下海誓山盟的人,原谅那些笑里藏刀的契约。随着博弈的进行,那些看似牢固的契约终究被摧毁。对弈者的目标也随着契约的摧毁而日渐模糊,可某个誓言依旧明朗。但他在兑现这个诺言的同时又不得不违背这个诺言——宽恕,或许是超脱这盘关乎生死的棋局之外的最明媚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