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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自由

“啪——”

巫狸脸上留下一个焦黑的掌印,火辣辣的疼。

这不是简单的耳光。

自然,留下的也不是一般的掌印。巫狸脸上的焦黑,不是瘀血所致,而是被烈火灼烧后留下的焦印。

挥出这一巴掌的人,当然是火情。

巫狸轻轻摸了一下伤疤,真疼,却远不及他心里的痛。他看着火情,五分情深三分心疼两分无奈,视线徘徊着落在她还残留着点点火苗的手掌和燃烧着熊熊火焰的俏脸上,心一寸一寸下陷。

下手毫不留情。

看来,她对他的敌意,是有增无减了。

俯身吹灭火情手指上的零星火种,巫狸从龙池山脚抓起一把积雪塞进她的手里,双手合拢,示意她搓一搓。

“这火伤身。”不指望她能听进去,巫狸还是不忘提醒火情。

火情并不接受他的好意,依然火气腾腾的红眼死瞪着他,“知道近火会伤身就老实点,要不然就滚远些!”

巫狸被打得莫名其妙,又被骂得莫名其妙,却还按耐着情绪,陪着笑脸,“姑奶奶,这又是生哪门子的气?”

“你言重了!”火情别开脸,余气未消,“你我各为其主,立场不同理当多有禁忌,火情逾了界限,过问太多,又有什么理由什么资格生气。”

巫狸觉得憋屈的慌。

顶风冒险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打也任打了,骂也任骂了,孙子也装了,却换来了火情的划清界限?

没门儿!

“我说的都是实话。”巫狸很诚挚的保证。

“当然。”火情大笑了一声,“等同于废话的实话。”她站起身来,指着近在眼前又远在天边的龙池山颠,轻蔑的说,“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墨世一定会败北。”她一字一顿的继续道:“因为,邪不胜正是永远不变的昭昭天理。”

巫狸也跟着站起来。

他挺直了背脊正对火情站着,不再是谄颜媚相,不再是恭维讨好,正色的俯瞰着火情,冷了口吻:“谁是邪,谁是正?你扪心自问,八百年前那一战,究竟谁是罪魁祸首,谁是无辜受害者?”

火情微微愣了愣,像是始料未及巫狸竟然还有这样阳刚的一面。但她的诧异只是微乎其微的一刹那,转眼便已恢复了自然。

她一步步的逼近巫狸,几乎贴着他的胸膛,痛快的回答他,“罪魁祸首是墨世!”是他端起了杀戮的枪,挑起了神魔大战。

“那你们就是帮凶!”巫狸也很痛快的告诉她。“尤其是你们当中的她。”

火情咻然住口,巫狸说的都是事实,只是骄傲的自尊不允许她服输,她扬起手,对准巫狸的脸挥过去。

但这一次,她没有再打下去。

巫狸准确无误的掐住了她的脉门,直到她痛得眉心蹙紧,眼泪汪汪,才甩开她。“我们就不能心平气和的好好说话吗?”他的语气中有了淡淡的厌烦。

争争吵吵几百年,谁说不烦呢。

这么一折腾,火情也恢复了理智。她看着被捏红了的手腕,又看着巫狸脸上的掌印,最终还是接受了他的建议。

再瞪了巫狸一眼,火情重新坐下来。

“世道都要变了,谁还能心平气和?”说是好好说话,但一开口,她还是忍不住抱怨。

有时候,她真恨这个“火”。恨她火的姓氏,恨她火的身份,恨她火的使命,恨她火的性格。

巫狸知道她的脾气,也就见怪不怪了,只稀疏平常的问:“火情,你觉得现在的世道就好吗?”

人不像人、妖不像妖、神不像神、仙不像仙、魔不像魔、鬼不像鬼。别说生气,就连死气,都快从六界内烟消云散,试问,还有比这更坏的世道?

“不好。”火情很诚实的直面现实,也很坦白的表达她的想法,“但墨世一旦走出龙池山,投胎重生,就会变得更坏。”

巫狸和她一样坦白,“即便你这样认为,魔尊还是会重获自由,别做无谓的妄想。别说我帮不了你,就算我能帮你,也不会逆天而行。”

他当然知道魔尊墨世再一次降世将会掀起的腥风血雨,他也知道,这是朗朗乾坤的巨大转折。只是他还看不清,魔尊重现人世,带来的,究竟是毁灭?

还是,重生?

不过不管怎样,他都不会放任火情胡来,更不会由着她操纵自己胡来。他喜欢她没错,但他不会因为喜欢她而跟着她一起疯狂也没错。

越是关键的时候,越是要有人保持清醒。

火情眯着眼危险的盯着巫狸,不是说狐狸都很狡猾吗?为什么这一只偏偏诚实得让人想要抓狂?没错,她重回青水镇,为的就是阻止墨世重生,即便阻止不了,“那我就在这龙池山脚了结了他!”

“你不是他的对手。”巫狸不痛不痒的提醒她。

火情更火大了,“你也别忘了,他杀不了我。”

“那你就去龙池湖找他吧。”巫狸没好气的说:“喏,山顶就在眼前,清晰可见,你随便从哪个方向上山都不会迷路。”

“你!”

火情一拳逼至巫狸眼前,他却不动不闪。

“看清事实了?”巫狸彻底的敲醒她,但一睨视她那没精打采的脸,又有些不忍,指了指天空,他补充道:“我早就说过,唯一能与七煞孤星抗衡的只有紫薇星。”

火情瞬间石化。

紫薇星?

两行清泪无声的掉落下来,火情愤恨的眺望着遥不可及的山巅和云层翻滚的天庭,悲恸欲绝的哭诉:“可是水芸已经死了,八百年前就死了!”

“砰——”

惊天动地一声巨响。

山石凌空乱飞,湖水跌宕起伏,大地纵横颠簸,响彻云耳的爆炸声崩天裂地一般气势如虹。

空中下起了刀子雨,那是龙池湖的结晶寒冰爆炸成菱角锐利的冰刀子飞腾到半空又掉落下来。

龙池洞摇摇晃晃,似随时都有不堪重负坍塌下来的可能,乱了方向的石头冰块毫无规章,不受控制的撞在一起,大大小小的响声像鞭炮噼里啪啦,不绝于耳。

尖锐的碰撞声直捣耳膜,逼得人几乎失聪;混乱的景象刺得人睁不开双眼,模糊了视线,却还能感受到眼前精光一现。

又是“嚓——”的一声。

刹那间,火花四射,绚丽好似灿烂的焰火,夺目胜过天边的晚霞,红彤彤的照亮龙池湖内的景象。

玄铁铸造的粗厚锁链断作两半,刃口整齐,如利器割过,白森森的断面诉说着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像受了致命的打击“哐当”击打在坚硬的花岗石上后,死气沉沉的垂在岩壁上。

墨世顾不上避开溅落在身上的火花,心无杂念的冲天而起。

他举手劈开迎面而来的冰块,又抬脚踢飞横空躁动的石头,逆着强劲的阻力直冲而上,手脚上还未取下的另一半沉重铁索,丝毫不能拖住他光速前进的步伐,他身子矫捷灵敏,如轻盈的飞燕,一个劲儿的扑动羽翼,直冲目标而去。

洞口。

距离八月十五还有三天,但是他一刻也不能等了。

他刚刚听到了谁在说话?

火情?

没错,他不会记错这个声音,还有另一个说话的人,是巫狸。

可他们说了什么?

水芸已经死了?八百年前就死了?

不,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他一定要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立刻!

墨世深提一口气,加快速度,拨开障碍,展开双臂。

眼前似乎有特别的景象飞过,不像石头,也不像是冰块,更不像是水柱,墨世定睛仔细一看。

是镜月。

龙池洞深九丈九尺,换作同样深度的寻常山洞,若有常人不慎跌落定将粉身碎骨必死无疑,镜月虽是幽灵,有八百年道行,但她被那道金光射散了元神、乱了生命迹象,脆弱与常人无异,偏偏龙池洞并不是普通山涧深濠,它有天生的吸附力,能够将洞内的一切东西吸附进龙池湖。

墨世又一次加快了速度。

红袍在他身后疾风飞扬,给他镀了一层耀眼的光芒,墨世直耸耸的站在半空,遇石破石、遇冰碎冰,他不像鬼,反而犹如一尊顶天立地不可侵犯的神,稳稳当当的接住急剧坠落的镜月。

强大的压力迫使他身形猛地下沉,他双脚以凌空跨步的姿势来维持身体的平衡,手臂却稳健如山的搂紧奄奄一息的镜月。

几丈深洞好像变成了一万光年的遥远距离,从半空到地面的时光,墨世甚至觉得,这似乎比过去这八百年还要漫长。

找个最阴暗的角落坐下,他忙不迭矢的审视着镜月。

她的脸色苍白如燃烧至尽头的蜡烛;她的手脚冰凉似龙池湖采千百寒气冻结而成的寒冰;她的脉搏跳动微弱,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停止;她的呼吸紊乱力量不均,深深重重的呼气,却轻轻浅浅的吸气。

墨世不由自主地蹙紧眉头,抱着镜月的手想要握紧却又担心伤到她,想要不顾一切的大声呵斥:“你看到没有,如果现在发生意外,我不会走火入魔!别再愚不可及的拿自己那不堪一击的小命来开玩笑!”

但他只是沉沉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从遇到水芸那一刻起,他的世界里就只有她。他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因为她。习惯以她为重心,习惯把她当作全部,也习惯了,对其他人保持沉默。这么做,不是因为他是魔尊,要用寡言来维持威严,而是因为,她们都不是她。

他还习惯了,忽略一切与水芸不相干的事。

可是,现在呢?

墨世自己也不清楚,冒着元神大伤甚至可能粉身碎骨的危险提前从龙池湖出来,到底是因为无意中听到水芸已死的消息,还是因为镜月遇到了危险?

突然有一股劲风袭来,危险意识迅速在墨世脑中成形,他俯下身,将镜月密密实实的遮住,提足运气,用后背承载掉落下来的巨石。

只是那石块的大小超出了墨世的预料,他被硬生生的压下,就这样直直的对着镜月——吻了下去。

“咔嚓——”

巨石碎成了粉末。

但,已然被惊扰的龙池湖却无法平静下来,尤其是失去依凭的湖水,汹涌澎湃的跳动,溅起无数水珠砸向墨世和镜月。

墨世竭尽全力护着镜月,一臂在她头顶支起一层保护的屏障,一臂承担着还在愤怒的石头和冰块,只是纷乱没有规章的水滴无孔不入,仍是不可避免的湿了镜月大半个身子。

龙池湖就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用奋力的咆哮和拼命的震荡来强烈抗议从沉睡中被惊醒的愤怒。

如此,持续了几个时辰。

“墨世——”

一切归于宁静后,镜月弱弱的声音突然传来,缥缈不真实,如同梦幻。她望着墨世,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却又找不出是哪里不对。

墨世见她转醒,气色也缓和不少,说不清道不明是什么心情,只觉得胸腔中蓄积已久的某些情绪轰然爆发,不可思议的,“啪——”的将她扔在地上,一声不吭的转身,捡个远远的地儿坐下。

“怎么了?”镜月不觉得疼,只是还犯着迷糊,看见他们中间隔着的楚河汉界,嘟着渐渐有了血色的小嘴,“我什么时候又惹你生气啦?”

她努力的回想……

墨世眼中有了异样的神采。

他看着镜月,将她从头到脚看得仔细,不放过任何一个地方。最终发现,她,竟完全看不出有事的样子。

这么快就清醒过来已是不寻常,而她被重创的内伤,也全好了?

而且,事情的怪异还不仅于此。

她好像,什么都忘记了。

这着实奇怪,但他并不想知道原委,于是转过身,并不理她。

镜月见他闷不吭声的生气的样子,寻思着他又要开始遵循那三步走的言行原则,不免沮丧。

对一个鬼来讲,他的原则性,会不会太强了?

果然,太不一般!

“喂——”她小心的斟酌着他的称呼,“你这样闷着,不会憋出内伤来吗?”明明满腹心事的样子,却比金还沉默。

他到底要怎么样才会说话呀?

镜月想了很久,除了随心所欲四个字,她实在想不出墨世说话有任何依据。当然,她如果找到那个法门,就不用像这样费尽心思仍不得窍门了。

这一次,大概,她又要如同以前的很多次一样,自讨没趣了。

不指望他回应,墨世却抬起了头,还非常难得的正经说了句话:“你不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

镜月险些晕过去。

就这样又说话了?而且,还没有对她冷嘲热讽?

这真不是一点点的受宠若惊咧。

这个“魔”鬼,果然是难以捉摸啊!

镜月抖擞了一下精神,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不然墨世又被自己点了哑穴怎么办?她认真的回想片刻,果断的摇头,“难道我刚才不是在睡觉?明明有一种刚睡醒的感觉啊!”她伸个大大的懒腰,“神清气爽!”

墨世也摇摇头,目光却没有离开她的脸。

“那我在干吗呢?”镜月娟秀的柳眉皱在一起,小声的咕哝,“真的想不起来了呢,怎么会这样?”

“想不起来就算了。”墨世果敢的放弃,这次他没有再拿摄魂法去试探她,反正记不记得也不是重点。

别具深意的又看她一眼,这伤,真是恢复得离奇的快。如果他没有猜错,一定是龙池湖的水治好了她。

镜月似乎,生来就是和水一体的。

只是这样,他就更加怀疑她的身份了。

从她口中说出的第二个字。

“金——”

火、金……水……

听见镜月惊呼出那个字时,墨世远比听到她梦呓时说出的“火”来得更震撼,他开始臆测,她是不是会把剩下两个字也说出来,是不是终有一天,也会这样毫无意识的念出,水?

水?

墨世又想到了水芸。

低头看着跳跃得欢腾像在大肆庆祝的红色血液,墨世自嘲而涩涩的一笑,“水芸,你很得意吧?”

人鬼殊途八百年,他竟然还是没有忘却她曾经劝诫于他的善念,他重获自由的第一件事,居然是,救人!

而且是不顾一切的去救她,分秒必争。危险丝毫不能入眼,他甚至没有解开自己身上的桎栲,就拖着受限的手脚凌空而上。

还身体力行的去保护她,心无杂念。忘了他不是凡胎肉身,而是无所不能的厉鬼,完全可以用法力构筑足够保护他俩的屏障,却只身去抵挡龙池湖的愤怒。

他无法思考,一切的发生似乎都是一种本能。

“水芸,你看到了吗?我居然救了一个人,可是你呢?”真的死了吗?

墨世站起身来,他的头脑他的思绪他的行为完全不受自己控制,他已经迫不及待的要知道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究竟这是水芸的又一诡计阴谋,还是她,真的已经死了?

如果她真的死了,那八百年前那一战又是怎么回事?

他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知道。

“不用再想了,你先休息,我走了。”墨世对着还在苦思冥想的镜月说。

“等一等!”镜月一惊一咋的大吼一声,“我知道了!”

她终于想起什么地方不对劲了,那就是,“墨世,你怎么出来了?什么时候出来的?为什么我都不知道?”

她一口气问了三个问题,然后喜上眉梢的奔过去,结结实实的抱着墨世,开心又兴奋的笑着,洒下一串又一串幸福的笑声。

八百年来,她最高兴的时候就是现在这一刻了。

墨世终于自由了!

没有任何人来阻止,没有发生任何意外,他顺利从龙池湖心走了出来,完好无损的站在她面前,他们随时都可以离开龙池湖,她不必再担心忧虑、惶恐不安,真是太好了!

“放开我!”墨世被她突如其来的拥抱弄得浑身不自在。

镜月却不撒手,调皮的说:“别动嘛,我只是想感受一下抱着你和抱着冰块有什么不一样。”

墨世果然不动了。

不是顺从了镜月,而是怔愣!

她简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不是一样的吗?”他没好气的问。

竟拐着弯骂他!

镜月好似听不懂他话里之意,也仿若看不见他的黛青面色,当真伸出两根纤纤手指,掐了掐,很认真的说:“有点一样又有点不一样。”

墨世气得糊涂,竟顺着她的话,“哪里一样,又哪里不一样?”

“一样的冷。”镜月乖乖的回答,“但是,你比冰块软和多了。很明显,抱着你比抱着冰块舒服。”

墨世几乎喷血。

她还骂上瘾了!

这就是对救命恩人的报答之道吗?

难怪好人不长命。

而他,竟然没有拉开她。

他真是不想活了。

……

“喂,你要去哪儿?等等我嘛!我跟不上你了。”

镜月踩着墨世留下的一个个脚印,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可惜他走得实在太快,不一会儿,镜月就累得气喘吁吁。

墨世没有停步,也没有回头,继续阔步朝前走去,脚链在他身后拖出两条不算浅的雪痕,哐铛哐铛的仿佛在说:“龙池山,原来你是这个样子的。”

冰雪覆盖,云腾雾绕。

墨世目所能及的,只有眼前这一块地方,即使知道更远处也是皑皑白雪层层薄冰,但始终,是看不见的。

正如同此刻的他,即使知道前方等待他的将会是什么,仍无法看得透彻。

是的,是水芸。

八百年过去了,他依然看不清她。

一直到无意间听到火情和巫狸对话的前一刻,他都以为他已经懂了,可是现在看来,完全又乱了。

过去,现在,究竟哪个是真,哪个是假,还是全部都是假的?太多太多的问题蜂拥而至,他的心已经从龙池山巅飞奔而下,只是,他却仍留在这里。

这是因为被镜月一搅和,他反倒沉淀了心思。

此刻下山,只怕有无数人在“等候”着他。但是他现在不想见任何人,除了水芸,只有水芸。

墨世还想到那道几乎要了镜月的命的金光。

他不会认错,那道金光,是她发出的独特光芒,八百年前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也是这样招摇过市的从天而降。

而她说的第一句话,就彻底毁了他和水芸之间所有美好的过去。她说:“水芸的血已经封住了你的魔性,魔尊,你还是束手就擒吧!”

那一刻,墨世才知道,软玉依旧在怀,却早已物是人非。

曾经的恩爱,曾经的甜蜜,顷刻间化为镜中花、水中月,变成美丽的泡沫,成了一碰触就破碎的幻影。

真正丑陋的事实是,那不过是一场欺骗和背叛的戏码,水芸从头到尾,都是怀着目的居心叵测的呆在他身边。

而他,一直到她诈死离开他的那一刻,都从未怀疑过她。

那么善良的水芸,不忍心踩死一只蚂蚁,不忍心摘下一朵鲜花,不忍心看见乞丐挨冻受饿,不忍心看见子无所学,老无所终,却怎么忍心如此残忍的欺骗他、背叛他?

八百年荏苒时光,当日她的话仍言犹在耳,“魔尊!”

墨世冷然轻笑。

是啊,他怎么忘记了,他是魔尊,不是只羡鸳鸯不羡仙的常人。既然如此,大开杀戒又有何不可?

他挥刀,劈向她……

意外却发生了!

墨世发现,他的双手根本不受自己的控制,他挥出去的刀,要么落在了和他一样该被诛杀的妖魔鬼怪身上,要么就无力的垂在地上,根本无力伤及她半分。

那时他就懂了,她说的都是事实。

水芸对他,远比他想象中更残忍!残忍到让他丝毫不能反抗的被打败、被杀死、被毁了肉身,残忍到让他的灵魂被镇压在龙池湖中八百年,让他变成了鬼仍没有自由。

那全都是因为她的血,她的处子之血,被称为是天底下最善良最仁爱最纯洁最无瑕的血。可是她明明却比任何人都残忍!

墨世愤恨的磨着牙,极力控制着立刻冲下山去的冲动。

至少……至少要等到晚上,待到他亲眼看过天象之后,才能离开。

“水芸,我一定要杀了你!”

墨世似乎闻到了充盈在空气中的血腥味,那刺激着他嗜血的五脏六腑,全身的细胞都沸腾了,他越发稳健的大步向前。

“喂!”镜月被墨世甩在身后,拉出了一段距离,她极度不满的抓起一把雪,捏成一个雪球,朝他掷去。“墨世!”

墨世被雪球砸中,他转过身,眼睛眯成一条缝,瞪着镜月,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镜月没感觉到危险,只趁机奔过去,紧紧抱着他的胳膊,委屈的指控:“你骗人,明明说过不会食言,要带我走出龙池山的,结果却一个人跑掉,这算什么嘛?而且,就算,你真的想抛下我独自离开,也应该偷偷的走啊,怎么能当着我的面这么残忍?”

墨世发现自己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彻底无语。

幽灵的思想都是这么奇怪吗?

还是只有镜月比较有能让人发疯的本领?

当面离开和偷偷离开有何不同?结果不都一样吗?只是,墨世的思绪里全是水芸,不可否认,一时内他的确忘记了要带镜月走出龙池山的承诺。

而这一忘,便是两百年的分离。

“你怎么又不说话了?”

她瞪着清澈的眼睛无辜的看着他,晶亮得如同夜空中最璀璨的星子又如同深海里最耀眼的宝石的眼珠‘无言’的告诉他,“如果你不解释,是要被天打雷劈的哦。”

而他,居然看懂了。

但这并不代表他就要说点什么。

墨世三五两下扒开镜月的爪子,朝龙池湖的方向走去。

镜月又有话说了,“哎,你糊涂了吗?朝那边走是山顶呀!”刚从龙池湖出来,这会儿又要进去,这多晦气!

墨世依然一声不吭。

却在心里不悦腹诽,“真是聒噪,我想去龙池湖里冷静一下不行吗?”

镜月就气得跳脚。

这忽视人的功力简直是炉火纯青呀!

她只能继续自说自话了。

“喂,我累了,你走慢点好不好?”镜月低着头,苦哈哈的跟上去。

墨世还是沉默以对。

镜月实在跟不上他的脚步,不满的小声嘟哝:“不知道你以前和水芸在一起是不是也这样健步如飞?”

墨世突然停了下来,不愠不火的开口:“你不是刚睡醒吗?怎么就累了?”

镜月丝毫没有触犯禁忌的自觉,反而幽怨的扫他一眼,像是在埋怨他要说话也没个先兆,害她差点摔倒。

稳住身子,她茫然的说:“我也不知道啊,就是软绵绵的全身没劲。这一觉醒来,总是觉得怪怪的。”

“哪里怪了?”墨世问得随意。

镜月仔细的想想,“总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可她又想不起那个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很困惑呢!

墨世面色微蕴,不齿的想,“这就叫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差点一命呜呼这种事情竟也是想忘就能忘记的,真不知道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

镜月还在与控制记忆那条神经苦苦作战,似乎……

有点收获。

她一鼓作气跑到墨世对面站定,狐疑的盯着他,葱白的手指婆娑着嫣红嘴唇,不确定的问:“你是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墨世瞠目结舌,无言以对。

难道她记起他亲了她?!

他双眉微微蹙紧,但很快就恢复了自然。

不可能!那个意外,镜月不可能会记起。

只是,他居然还有闲心去记得?倒真是见鬼了!

镜月见他不说话,更坚信了自己的推测。她一脸抓住别人小辫子的模样,煞是得意,“我就知道!一定是你从龙池湖里出来的样子太狼狈,怕被我看见,所以提前敲晕了我,不然我怎么会独独忘记了你出来这一段。”

墨世啼笑皆非。

这就是颠倒是非的最高境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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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情是一种遇见,不能预期,也无法等待,当它发生的时候,谁也不知道。是冥冥中的注定,还是前世今生的轮回?有些人注定只是匆匆的过客,而有些人,却会一步一步融入你的生活,融入你的心。那是两列相向而来的火车,他在这边,她在那边,不知道对方去往何处,只知道时间在在铁轨上奔跑,带走了一些人的苹果,带走了另一些人的云朵。那美丽的女子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似乎正是为了一朵莫名其妙的云,却不想正好与他的眼睛撞了满怀。几许哀怨伴着几许欣喜的眼神,在他的心底扎下了根。因为陌生,因为转瞬即逝,因为怕失去,就宁愿不拥有……彼此相望,若无其事。
  • 大好时光不忘

    大好时光不忘

    时光郁郁,久黄天途,时光不忘,伊人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