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心山一角，已经是雨过天晴，刘汉业看着手中蓝白色的珠子，触摸之下，只觉得冰冷沁人。
“这就是玄天冰魄啊……”
刘汉业自言自语着，又看了看珠子边上一抹绿色，喃喃道：“他们处心积虑，炼化四十年，就是为了分离出这东西….”
刘汉业看着平静的海面，又轻声感叹道：“真没想到，本来水木相克，不会相融，可如今二者却已经浑然一体，宛然成为一个东西了。”
“我至今还是不明白，天地间的怨念仇恨，真的能有所谓两者兼顾，大同的法子么？倘若真的存在，为何这么多年了，父亲他们还要如此执着？只为了那个虚无缥缈的执念？便一定要闹个天下大乱，生灵涂炭？”
刘汉业叹息了声，漫步在湿润的沙石地上，看远处云间，横架着一座七彩虹桥。
这时刘汉业听到身后有一阵声响，他回首看去，却是那本不该在这里的白衣女子。
刘汉业心中顿生疑惑，心想她怎会这么快就来到这里。难道自己真的已然病入膏肓，已然出现了幻觉？
还未等刘汉业开口，那女子却先说了话，声音依旧那般冷淡漠然。
“刘汉业，你真以为从东海随便弄来的一包迷魂散，就能神不知鬼不觉让本宫熟睡？”
刘汉业苦笑道：“确是没有想到公主殿下的剑心通明体质，这般迷药也是无可奈何的。下次我一定多加几分剂量….”
白衣女子冷声道：“外面天翻地覆，你就在这悠闲得呆着？”
刘汉业淡淡回道：“不然如何，去那里送死么？”
白衣女子哼了一声：“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刘汉业拂袖转身，叹了口气，道：“殿下，这件事情本不该由你插手，临行前你父皇也嘱咐过我，让我无论如何也不要让你入此险境。如今你执意来这里，该让我如何去交差？”
白衣女子淡淡道：“刘汉业，你是说的轻巧。可你如今身中南疆奇毒，还有命回的去，交的了差？”
刘汉业微闭双眼，不做声色了。
白衣女子觉得话说也是说重了，于是轻声呢喃道：“喂，你也不用这般，本宫不想让你死，你不会死的….”
刘汉业愣了一下，然后轻笑道：“殿下还是帮我要到了解药啊…..”
白衣女子将一小瓷瓶抛到刘汉业跟前，刘汉业轻轻用手接住，瓶口带着股仿佛草药的清香。
“下臣多谢殿下大恩了….”
白衣女子不以为然，哼声道：“你别这样假惺惺的，不必谢我。母妃和我说过，回到中原之前，不会让人取你的性命。”
刘汉业不顾地上湿润，盘腿坐了下来：“打赢了？”
白衣女子点了点头，她看了看地面，觉得泥泞不堪，皱了皱眉头。刘汉业见微知著，苦笑了笑，帮她搬来块圆石，擦拭干净。白衣女子谢也没有说一声，只是面无表情得坐了上面。
刘汉业轻声问道：“到底还是受了伤吧？”
白衣女子只是默默看着碧波无痕的平静水面，没有搭理刘汉业的问候。
刘汉业也毫不在意，只是自言自语的说道：“那杨之焕在南疆也算一方霸主，虽然不及中原四大宗师名声显赫，却也到底是个人物。殿下还是过于托大了，不该这般冒失去的….”
白衣女子哼了声，没半点好气得说道：“刘汉业，你别自以为是，只会教训别人。若不是你技不如人，被人算计，哪里用得着本宫出手？那些毒物好生污秽，还差些弄脏了本宫衣服，本宫没和你计较，你却装模做样教训起我的不是了？…”
说着，白衣女子胸脯一阵微颤，不由咳嗽了几声。
刘汉业笑笑，掂量了下手中的瓷瓶，倒在手心，里面只有一粒黄豆大小的红色药丸，正准备敷水凝神服下，却听见那女子说道：“你不怕我在里面掺了东西，即便不会害了你，也要让你好受几日？”
刘汉业摊摊手，苦笑道：“都到这个地步了，还有什么信不信的….”
白衣女子瞧瞧看了看远处树林深处：“也是…….”
刘汉业道：“是啊，你表哥他们好像遇到了些麻烦…..”
“宁王七星堂的人?.....”
“估计是吧….”
刘汉业用水外敷，服下药丸，运转真息贯通元神，感觉没什么作用，他有气无力得说道：“按计划，你表哥他们也该到了。此次西海之行，唯一的变数就是宁王的七星堂。当初他们在贺兰山围截欧阳师弟他们，看来早就与大夏刀皇他们商量好了，到底是为了龙鸣宝剑。如你所见，既然连七星堂堂主杨之焕都出关了，想必其座下金木水火土五大护法，必然也都云集附近，蠢蠢欲动…..”
白衣女子皱眉道：“就他们，如何围截我表哥？”
刘汉业没有回答，忽然反问道：“殿下，你来的时候，看到卓凌云卓师兄了么？”
白衣女子摇摇头：“我和小李子制服用出【大黑天阵法】的杨之焕后，取得解药，就赶紧赶了过来，所幸路上没有追兵。到西海时本来是想周折去寻找表哥的人乘我们过去，却没想到西海上的迷雾禁止不见了。一路之上，都没有见过卓凌云啊….”
刘汉业叹了声气：“这也怪了，之前我和呼延前辈怕有不测，特意嘱咐卓师兄去外面接你。按理说这西海附近也不大，他却没有和你打过照面，难道他…….”
白衣女子道：“你是说卓凌云一下船，便遇到了表哥他们所遇的麻烦，因而行动受阻，被困在了那里？”
刘汉业轻声念叨着：“七星堂五大护法，澄金，紫木，青水，赤火，黄土。澄金门九幽道人擅长奇门遁甲，紫木门苒璇夫人精通巫蛊媚术，青水门千面玉麒麟犹擅易容暗器，赤火门白眉和尚以刀法刚猛著名，黄土门神行太保隋轻舟则主修追踪探穴之术…….纵然他们一起上…..”
刘汉业沉着脑袋，一一计算着：“姬长空，姬雲，赫连辕，姬雨霏，怕是还有卓凌云…..七星堂他们此次是秘密行动，绝对不可能带来大队人马。纵然是五大护法全部出动，也…..也断然不可能能困的住啊……”
白衣女子问道：“你为何不教你那些七大剑派的弟子过来？他们之中有几个修为还不错，纵然无甚实战经验，在这儿未必不能帮上什么忙…..”
“你说他们啊….”刘汉业神秘一笑：“在凉州那边，我早就安排张藏锋他们去平凉府做一件事了….对了，殿下是否还记得前些天在北地城外，我与蒙元西垂部右贤王耶律烸见过面，如今如若没有出差池，大夏偷偷派出的北境部队，应该已经被蒙元大军挡在关外了…..”
“你们倒是想的周密……可如今表哥他们遇到麻烦，大夏刀皇来势汹汹，我们现在怎么办？”
刘汉业轻描淡写道：“不是有呼延天河前辈在那抗着么？…..”
白衣女子冷声反问道：“你说那个西海魔头？听说他在这里被囚禁了四十年，期间连意识都没有，荒废了这么久，如何斗得过西域第一人呼延一凡？”
刘汉业感受着怀中混合木阵灵力的玄天冰魄的冰凉寒气，忽然感到了许久不曾有过的寂寞。
他想起了那个被困了四十年的白发老人，想起了老人刚刚对自己说过的话，想起了本以为自己死定的那一刹那间的彷徨。
刘汉业唉了声，有些无奈得微微低下了头，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天知道…”
白衣女子仿佛早已经习惯了这种毫无里头的回答，也不多去加问，只是轻轻用芊芊玉指磨搓着沾了些污渍的裙角，静静处在大战里难得安宁的祥和。
不知不觉中，一向对外人冷漠的自己这一行来竟然对这个蓝衣男子说了这么多的话，她渐渐感觉其实这个人也没有小时候想象的那般顽劣虚伪，在有些方面上，他还是挺像那位对自己万千宠溺的冷姨娘的。
“喂….”
白衣女子忽然轻轻出了一声，刘汉业很自觉得回过了头，好似早就熟悉了这女子如若蚊咛的细微声音。
“刘汉业….你…..这次到西域拿到了你想要的东西后，要去哪儿？”
“嗯…….”刘汉业想了几瞬才回复道：“京城吧….”
“不要说废话….”
刘汉业挠了挠头，才说道：“真的是京城啊…”
“哦….”
白衣女子嗯了声，继续磨搓着白色裙角边方处的污渍。
又是许久的沉默，两个早已习惯了孤独和寂寞的人，此时依旧这般淡定若常。
本来已经熟悉了自我保护的白衣女子，此时却感到了莫名其妙的安全感。
她悄悄瞧了眼那个好似在闭目养神的蓝衣男子，然后赶紧皱着眉头回过神，心中有些乱糟糟的，磨搓完沾有污渍的裙角，又开始拿出丝绢擦拭起别在腰间的软剑。
她本想开口打破这似乎没有尽头的安静，但却鬼使神差得没有开口，生怕让有些东西没了踪影。
却还是刘汉业打破了宁静。白衣女子余光注意到那蓝衣男子轻轻站了起来，拍了拍衣上的泥污，然后对女子说道：“殿下，我先走了….”
白衣女子悄悄松了口气，这才平复了不知何起的思绪。她淡淡问道：“你伤势还没完全恢复，仍需凝神闭关才是，现在就过去？”
刘汉业笑着嗯了声，又道：“殿下伤还要紧些么？”
女子没有出声得摇摇头，也站起了身子，却没有料到刚起身就露了陷，胸脯一阵疼痛，又是几声咳嗽。
刘汉业习惯性得伸手扶住了摇摇欲坠的白衣女子，只觉得她身上好生冰凉，仿佛自己怀中那颗聚集天下寒气的珠子一般。
女子却皱着眉头将他的手臂推开。刘汉业自知做了错事，只好尴尬得在一旁站着。
发觉了刘汉业的神情，女子皱眉说道：“你不用担心我，不过一点小伤罢了….”
刘汉业知趣得没有再说话，只是淡然走向了刚刚还在大战的地方。
天色已经有些落幕，二人还没走出百步，只听见前方发出一声巨响，仿佛又有乱石被震得飞射出来，气势骇人。
只见天空忽然出现了异象，苍天仿佛浮现千百余道漩涡，白云滚滚，若隐若现。
九天之上，仿佛有千万道雄厚气柱，不见踪迹得聚集在前方一处，不断徘徊轮转，牵引百里内的万物生灵，隐约中，好像海水都因此沸腾，不停旋转。
刘汉业感受着面前的气机涌现，不禁喃喃道：“这是…..万虚归宗？”
那白衣女子咦了一声，有些不解得看着刘汉业。
刘汉业却没来得及理会女子的不解，只是对她说道：“汉阳居士后，百年来，从未有人能使出这一式，难道天河前辈他….”
白衣女子心领会神，二人加快脚步，朝前方驶去。
女子有伤在身，一运起周身气力，脸色就有些不好看。刘汉业本想去扶她一下，但一看到她看向自己决然的眼神，就无奈得收手在一旁。
刘汉业并不知道，三年后，也是雨过初晴，也是一个女子，也是这般决然得看着自己，但当他终于下定决心，决定伸出双手，拼命想救她时，最后却发现，自己是那样的无能为力。
不过，这都已经是后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