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彦抽风了,要买尽天下的红豆。”龙年绰嗤笑一声。
我一口粥差点没喷出来:“所以呢?价格就涨了?剩下的红豆不都是在你手里吗?”
“兰彦抽风抽的厉害了,不惜代价也要买回去!”龙年绰再次语出惊人。
所以我一口粥彻彻底底的喷了出来。呜呼哀哉,我在心底哀嚎,这不是红豆啊,这是真正的金豆子啊,啧啧,我怎么吐出来呢,真是太浪费了。
看着我狼狈的惨样,龙年绰忽然像是发现了惊天大秘密一般,神秘的眨了眨眼睛,说道:“苍堇,我怎么觉得你越来越笨了。”
我愕然,回嘴:“我早明白了,不就低买高卖嘛,十天内红豆价钱翻三番,某些人当然可以狠狠的捞一笔了。”说完了又觉得有必要纠正些什么,“你才变笨了呢,我只是怀孕了,有些事情反映的比较慢而已!”
话一落,龙年绰笑岔了气。
我懊恼不已,好吧,我承认,变笨了,笨的能让龙年绰都笑死了。
终于,他那如海潮般的笑声歇了。正了正色,龙年绰才不紧不慢的说:“听说瑱国有很多新式的武器,威力巨大!”
这回我反应巨快:“也就是说你想买进来。”
龙年绰点头。
我分析的头头是道:“如今乱世的苗头越来越旺,买卖武器的确能捞到很多好处。不过,我觉得还是要多屯些粮食衣物和药材,几国纷争,战火弥漫,人少地荒,这些东西重要的东西必然稀缺。再加上水路安全,海商们必定也会做这些生意的,不如早些进入,这样不愁掌握不了临海的海上贸易!”
龙年绰听着,很安静的听着,末了讽笑一声:“苍堇,你还真是个天生的商人。”
我笑:“怎么说?嗜钱如命,狡诈贪婪?”
“其实这样很好,至少很真实!”他飞快的转移了话题。
“戴面具的人都很真实!”而我却自然而然的把话题转到了另一个轨道。脑海里自然而然呈现出拓跋长涉带着面具的模样,不同的面具,不同的风采。
可是,龙年绰却生气了。
“你能不能不要这样!”他的声音像是海浪拍打着礁石。
“怎么了?”我诧异的问。
“你不觉得这儿还坐着一个人吗?你不觉得你这样平白无故的忽视人非常的不礼貌吗?”声音不大,但是怒气十足。
他恼我也恼:“我哪有忽视你了,你说话我没听还是没理?再说我想我的男人关你什么事情!”
“你别忘了你还有另一个身份!”他愤怒的攥紧了拳头,骨节嘎嘣嘎嘣的发出响声,有些吓人。
我拧眉:“龙年绰,你我都清楚那只不过是个交易而已,顶多只是用来掩人耳目。”
他攥着的拳头,却突然松了。他勾了勾唇角,也许是怒极反笑,也许是自嘲讽笑,也许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笑容。可不管是哪一种笑,我都不敢去细细揣摩,这个世上我最不愿亏欠的人,就是他,龙年绰。因为我知道,还不起,真的还不起。
他转身出去的时候,背影柔和沉稳。这个男人像极了那广阔的大海,有着深沉的智慧,有着阔达的胸襟,愤怒起来很吓人,温柔起来也会很可爱,一双冷眼看尽世事,冷静、理智安静。
真的,是个很好的男人。
午后我去了临海的伽蓝寺,握着我的那串石榴石手链,我匍匐在地,虔诚祈求。
佛祖保佑,愿我的拓跋长涉一切安好,愿我们的孩子健康成长,愿我们一家早日团圆。
祭拜完毕,见天色还早,便想在这个寺庙里看看。转过大殿,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茂密的枫叶林,红霞似火。一阵风过,有些叶子终于牵不住枝干,不甘的飘落,依依不舍的打着转儿执拗的不想落下。
走进了才发现,如血的红叶早已将原本的石路严实覆盖。我拾阶而上,踩碎了叶子,发出咔咔喳喳的声音,算不上好听,却很舒适。
突然的,一道熟悉的笛音划破了这片宁静。是的,熟悉,万分的熟悉。那是婉转悠扬,带着几分的落寞,几分的孤傲,清冷如秋草的笛音,那是意韵斑驳,几多惆怅,浓情绵延的笛音,那是我听久了的声音,那是我迷恋着的声音,那是他的声音哪,我怎么会不熟悉。
循着笛声的脚步有些急了,却也不敢太快。一颗心突突的跳的飞快,多日不见的思念焦虑,想要相见的兴奋迫切,还有些近乡情更怯的不确定,各种心情交错,使得我瞬间的无措,大脑一片空白,满眼都只剩下他的影子。
可是猛然的,笛音断了,一曲长相思还没有吹罢就硬生生的断了,像是上好的玉饰,铿的一声就断了。余音空落落的徘徊在林间,就像我突然空了的心,找不到了归宿。
我急切的环顾着四周,希望找到他的身影,哪怕是一个小小的衣角也好啊。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有漫天火红的枫树,我站在火焰深处找不到一丁点儿的救赎。
眼泪不期而来,我蹲在地上哭的天昏地暗。
我知道一切都不是幻觉,不是的,一定,不是的。
我听得真真切切,在这个世上只有一个人才会吹出那般的笛声,是他的,真的是他的。不然心为什么这么疼,这么痛,如果是别人吹的笛声,我是不会有感觉的。
可是,他为什么不见我,他怎么可以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他怎么忍心看着我一个人哭!
“出来啊!你给我出来啊!”我霍的站了起来,带着哭腔,疯了一样的走着,喊着,在一片如火的枫林里徘徊着,张望着:“你出来啊!为什么不见我,为什么,为什么……”
我却是忽然的双腿瘫软,眼前一暗,直直的往后倒了下去。我惊惧的护着腹部,软软的倒在了一个怀抱里,风吹来一丝秋草的味道。
我笑了,是他,真的是他,拓跋长涉,我的桀月。
再醒来的时候夜是深沉的,空气里夹带着海的咸湿气息。熟悉的秋草气味不见,一切都像是一场长长的梦,分不清是噩梦还是美梦,只是心里百感交集,只能坐着怔怔的发呆。
龙年绰进来的时候,手里端着一碗红豆粥。
“他,他来过了,对不对?”我的声音是沙哑难听,俨然是哭过后的嗓音。
“先喝些粥吧。”龙年绰似乎没有听到,缓缓的走到床边,把碗凑近。
我望着碗里煮的软绵绵的红豆,喉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哽住了,疼的厉害。抬手,只听见啪的一声,闷钝里含着尖锐,那是我把碗打翻摔碎的声音。
我的声调拔高,有些尖厉:“我问你他有没有来过?问你拓跋长涉是不是来过?”
龙年绰的手还僵在半空,溅出来的热粥顺着他的指缝,缓缓的滑落下去,他的手被烫的有些红了。而他一声不吭的握紧了手,沉默半晌,俯身安静的捡着碗的碎片。
我愣愣的看着,终于再也抑制不住的哭了起来,像是个被丢弃了的孩子,哽咽着说:“他走了,他走了,对不对?”
龙年绰沉默依旧。
“他竟然一声不响的就走了,竟然走了!”而我还在不甘心的哭诉着,无助极了。
龙年绰收拾妥当了,起身似是要出去。
我却忽然抓出了他的衣袖:“别走,别走……”我胡乱的呢喃,泪珠儿啪啪的落了下来。
龙年绰终是低叹一声:“好,我不走,别哭了,乖。”他说。大手缓缓的抬起,轻轻的为我擦去泪水。
他的指尖冰冰凉凉的,带着淡淡的海岚气息。
我倏地打了一个激灵,躲过了他的手,放开抓着他的袖子:“对不起,对不起……”找回神智的我,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怎么能对龙年绰任性发脾气呢,摔了他好心端来的饭,还烫伤了他的手,怎么能这样的不明事理,胡闹任性呢。
我懊悔至极,愧疚不已。
而他停在半空的手则只能尴尬的收起,默了一刻,他淡淡的说:“等会儿我让人把饭端进来,多少吃些吧,怎么说都不是一个人了。”说完,也不等我的回答,大步走了出去,细心的关了房门。
留下我一个人目无焦距,呆呆的坐在床上,悄无声息。
直到有人敲门,端着饭菜进来了。我这才回神,抚了抚小腹,敛去了悲伤的情绪。命人摆好饭菜,安静的吃了起来。
龙年绰说得对,我不是一个人了,就算是有天大的委屈也要忍着,就是有海深的悲伤也要学着控制。狼王谷的红巾是不能一昧胡闹哭泣的,狼王谷也不需要一个只会哭哭啼啼的王后。
我吃完了饭,深吸了一口气,顶着哭红了眼睛,我走出了房门。龙年绰住在对面的屋子,他喜欢海,那间房子是朝海的。
轻轻的扣了扣房门。
“进来吧!”他如海浪般舒适的声音传来。
我推门而入,他立在窗前,遮住了天边的月亮。月光柔和,从他的身旁挤入,无心的勾了出了他挺拔的轮廓。将他黛色的身影轻轻的包裹,却更加的萧索,这是我第一次觉得他的心境亦很凉薄。
我忽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静静的站在他的身后,看着海上摇曳的月亮。
“海月,很美吧!”他的声音荡起,打破了沉默。
“嗯!”我轻声的应着,的确很美。
“谢谢。”停顿了一下,我小心翼翼的说道。
他深沉如海的眼睛望着远方的海平线,他说的认真:“我以为,我以为这个世上最不牢靠,不可信的便是****。可是如今,我想我真的信以为真了。”
接着是长长的沉默,他不说话,我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都说海有潮汐,涨涨落落皆是因为那轮遥远的月亮。”他的声音轻轻浅浅,像是一道风,轻微的拂过我的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