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小年纪,身手虽不错,然内力不足,对上府中众多侍卫,只怕也出不去。”
男子闭着眼,一点一点的将李轩寻的形势分析给她听。
李轩寻挑眉,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这男子。听对方的语气,下一秒,就该跟她谈条件了。
轩辕羲微闭的眸子打开一条缝,虚视着眼前这个身量尚小的女娃。她的身衫被温水浸湿,紧紧贴在身上,倒将她初发育的身形显露无遗。在她身上,还不停的滴下水来,在脚下聚成一滩水渍。
他眼底掠过淡淡的幽光,轻轻吐出一口醇香酒气,“先把衣服换了吧。”
李轩寻见对方并无其他动作,而自己一身湿衣贴着也实在难受,这才拾起那套衣裙,绕道屏风后面,半是警戒,半是猜度的给换了。穿上后才发现这原来是一套王府侍女服,样式与先前那两个丫鬟的无二。
她想,她大致了解这男子的想法了。
走出屏风,她脸上露出轻松的浅笑,动作流云般潇洒,径直坐在了男子对面。两人之间隔着小几,几上酒香清冽,尤其醉人。
缠枝牡丹翠叶熏炉里腾起阵阵香烟,使空气中的香味越发浓郁了些,红纱微扬,朦胧了两人的身姿,遥遥看去,竟别有一番旖旎味道。
然,两人之间的暗自较量使得这气氛陡然变得有几分剑拔弩张。
男子不知何时已坐直了身子,手中执着青玉酒壶缓缓给自己斟着酒。而他眼角眉稍处,则俱是落在了李轩寻身上。
李轩寻不动声色的坐着,双目毫不输与对方气势的迎着对方的打量。
王府的贵客,二十来岁,容貌俊美。是京中权贵?可除了皇室中人,能让位高权重的南阳王看重的客人,又能有谁?
轩辕……她细细咀嚼着这个姓氏,发现在自己所知中,赤燕国内并无此姓氏的权贵。
“现在可以说说,你是什么人了吧?小丫头。”轩辕羲嘴角含笑,将酒壶放下,捏着盛满酒的杯子在手中把玩。
“这与你并没关系,告诉我,怎么出去?”虽然很好奇男子身份,不过当今之计,还是先离开这阁楼再作打算。
看着李轩寻一张小脸布满严肃,他呵呵一笑,语音却渐渐冰冷,“你与这剑的主人,有何关系?”说着,他端着酒杯的手隔空指了指她手里的青菱剑。
“这与你无关吧。”李轩寻淡淡的瞥了他一眼。
男子收了脸上的笑,眼中寒光微闪,“有关。”
木制楼梯发出咯吱的响声,一侍卫身形矫健地上了阁楼,立在红色纱帘外,恭敬的低着头道:“轩辕公子,王爷请您相见。”
“小声些,公子还在休息呢。”
一只小手掀开珠帘,露出一张粉嫩的小脸,梳着两个小髻,上面各插一支攒宝垂花珠钗,她对侍卫嗔道。声音软软糯糯,粉唇嘟起,看起来纯真可爱的紧。
那侍卫听到她的话,果然收敛了嗓门,小心朝这小丫鬟道:“玉露啊,公子何时能醒?”
“那我可不知。”
“这,王爷那边可……”侍卫有些忐忑,这轩辕公子脾气怪异得很,最不喜旁人扰了他的休息,就是天大的事,也不能。否则,岂止是挨板子,这公子折磨下人的方式可不只千百种。
“你先下去吧,我这就去唤公子。”
“嗯,也好,你给公子通报一声,就说王爷回来了,有事相见。”说完,侍卫就匆匆转身下楼,脚步声明显比来时放低了不少。
丫鬟放下珠帘,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闪过几许幽沉的光芒。
她转身往回走去,一抬头,就见男子已睁开假寐的眸子,慵懒的倚在床上,眼神冷冽的看着她。
“跟我一起去?”
“我去做什么?被发现就麻烦了。”丫鬟摇了摇头。
轩辕羲自顾起身,理了理衣襟,“玉露可是我的贴身丫鬟,寸步不离左右。而且……你不在,我不放心。”
一句话说完,丫鬟的眸光沉了沉,“知道了。”
“呵呵,合作愉快。”
这丫鬟,正是李轩寻易容所化。
男子想从她身上得知青菱剑,或者说,她爹爹的消息。毕竟,即使她爹退隐多年,但第一剑客的称谓足以引起很多的的关注。虽然不知道男子目的何在,但她自然也不会轻易将爹的消息告知他人。
轩辕羲示意她将一旁的柜子打开,她走上前去,手刚拉开,一物轰然倒出。李轩寻看也未看,只怕这响动惊了楼下的侍卫,连忙用手撑住。等她抬起脸看清时,却难以忍受的把这东西推开。
一张脸,血肉模糊的脸。
柜子里竟然藏着一具尸体!
尸体被她推的倒回柜子里,微弯着腰委顿着。从身形来看,这应该是个年龄不大的女尸,只穿了中衣,外衣被尽数褪去。死因应该是脖间的掐痕,她是被人掐着脖子窒息而死的。最可怖的是她的一张脸,整个的血肉淋漓,就像活活被剥了一层皮……
剥皮……她想到了此刻自己脸上带着的人皮面具,不自在的摸了摸脸上与真人质感无异的皮肤,只觉得一阵虫涌似的发痒。
男子给他的,莫非是这个女孩的面皮,她,就是玉露?
李轩寻看向轩辕羲,惊疑的望着他安然不动的面庞,心里陡然升起一分危险感,皆来自于这个男子身上,他,究竟是何人?胆敢在王府内这样明目张胆杀人藏尸屋中,如果只是王府的贵客,又怎么会在王府中杀人呢。
“愣着做什么,把人丢下去。”轩辕羲已理好了衣服,随手往脑后将头发束起一缕,将俊美的脸庞更完美的展现出来。
妖孽!
李轩寻前世见过不少男子,也不乏外貌英俊的。可眼前的轩辕羲,绝对算得上一个极品。风流的眉眼,沉黑的眸子,时而精光乍现,时而冷厉暗显。薄唇紧抿,带着几分冷酷,看上去,却又是一副似笑非笑的神色。是个难以琢磨的人物……
“怎么?可别告诉我,你被我迷住了。小丫头,如果这样的话,我倒是也不介意收了你。”轩辕羲半眯眸子,邪肆的笑着从下往上打量李轩寻。
她摇了摇头,暗叹自己什么时候也像花痴一样了。她将尸体拖到窗外,随手抛了出去。下方,正是那五行八卦阵法。
白雾弥漫,瞬间就将尸体隐去,那股血腥味,也被四处的花香盖住,半分透不出来。等到浓雾散去,再看时,依旧水流潺潺,花开娇艳,哪里还有什么尸体的影子。
这里,倒是个毁尸灭迹的好地方。
李轩寻撇了撇嘴,然后紧随着轩辕羲走出了阁楼。
从前院出去,才发觉这里侍卫之多,防守之严,远远超出一个王府的防御兵力。
一路左拐右绕的,两人之间沉默无话。王府之中处处是眼线,而她要做的,就是隐藏自己,寻找娘亲的下落。虽然目前而言不知道这轩辕羲到底有着什么更深层的目的,但情况,对她而言,不算坏。
管家给轩辕羲引路,偌大的王府,走了不多时便已到客厅门口。
客厅里,几乎掌握帝国一半权利的南阳王,端正的坐在太师椅上,见到轩辕羲的到来,脸上并未有多大变化。
这就是南阳王,这就是下令屠杀归驿镇千余人,带走了她娘的人,她此次来帝都的最大敌人!
踏进大厅的这一刻,李轩寻内心抑制不住的开始翻腾起来!
金红色的宫墙延伸至幽深的殿门,重重宫帷隔去了外界的喧嚣。深宫之中幽寒凄冷的风穿过纱帐,将一股股寒意送进那内殿之中。
一袭明皇色龙袍加身的男子静静的伫立在床榻前,略显嬴弱的身体以单手虚扶着床柱。青玉石的地面映衬着他身上五爪金龙盘踞的皇袍,透着几分专属于帝王的尊贵与幽冷。隔着半透的纱幔,那袭背影却如同这幽冥之地的风一般的萧瑟孤寂。
在他的身后,是年仅十三的胞弟,漠国唯一的一位王爷……冥迦穆。身量尚未长成的少年仰首站着,小小的腰板挺得笔直,散发着一股倔强,傲气。在他稚嫩的脸上,亦是带着一副执拗的表情。从他的脸上,明显的表达着对眼前这位一国至尊的帝君的不满。
半晌,尊贵的一国之主方吐出淡淡的一声叹息,“迦穆,你将是这个国家的王。为了你的子民,为了我冥家千百年的基业,你……这些,是你必须面对的。你若是还想着跑出宫去……”
“皇兄,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当这个国家的王。”少年冷声道,“我只想在那个小小的镇子里,和阿寻一起,无忧无虑的生活。”
“住口!咳咳。”男子急促的咳嗽起来,瘦弱的身体因肺部的牵扯颤抖不止。
半晌,男子方止了咳嗽,缓缓的转过身来。一张与少年有几分相似的脸庞透着长久病弱的苍白,乌黑的眼眸下,一圈疲惫的青色透出了一位帝王常年的辛疾。
冥迦穆紧了紧拳头,直视着兄长那双沉黑的眸子,“当初被放弃的人,是我。皇兄,你不会忘了吧?”
“既然如此,皇兄现在又何必再来说什么禅让王位。”
“你……”帝王黝黑的眸子一沉,一股悲凉在眼底缓缓弥散开,“迦穆,当年的事,有许多不得已,不管怎样,你身为我漠国皇室子孙,也该以江山社稷为重。”
皇帝上前一步,笼在广袖里的手缓缓抬起,试图抚上少年的头,却被他不着痕迹的避让开了。
“我不是帝王的料子,皇兄雄图伟略,足以堪当理政治国之任。若不是皇兄,此刻,我依旧是归驿镇里少不谙事却逍遥快活的少年达达。那才是,我要的生活。”少年咬着牙,毫不掩饰话中的责怪不满。
阿寻,你如今可好?你可知,达达很想你。
一阵沉默,寂静的风吹动金红色纱幔,带来了炉里燃得正盛的沉木香味。浓郁的味道,无端让人心中有些沉闷压抑,就像这座巍峨雄伟的重重宫阁,锁住了一代又一代的帝王忧愁,深宫怨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