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政久居深宫,自然对这些民间小事不是很在意,而且情报网里虽有提到过清风楼,却没有提到过清风楼的主事是个女子,诧异道:“一介女流之辈竟有如此手段?”
扶苏不语。
“你先起来吧,明日带这吴双一起来见朕。”赵政想了想,吩咐道。
“诺,儿臣遵旨。”扶苏起身颔首道。
扶苏刚说完,宋雄辉便带着姬安进来了。
“下臣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宋雄辉拜倒在地,山呼万岁。
“草民姬安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姬安虽跪礼山呼万岁,可是言语之间并无起伏,给人有一种山呼万岁是虚声的错觉。
赵政也不在意姬安的言语有多少臣服之意,最起码的是他在皇帝面前终是低了一等,还是得向他这个一国之君行礼请安。
“起来吧。”赵政声音中带着几许威严,字腔带着特属一个帝王的威严与霸气。
第二日,吴双和扶苏一齐来觐见秦始皇赵政,即便不是在王宫内,可是要面见一国之君也不能草率了事。此刻赵政和宋雄辉等正在郡尉府的正厅里议事,在门口等了良久,赵政才宣她进去见驾。
吴双踏进门口时,便先扫视了一眼在场的人,宋雄辉、陈南和蒙毅这三人她都已见过,而此时端坐在正中间的那一个,年约五十,双鬓虽已开始斑白,银制的发冠在头顶上闪闪发光,浑身散发出来的气场确实是长期站在高处之人才有的,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随着那人静静地端坐而袭来,让吴双忍不住在心里打了一个颤抖,这就是属于王者特有的气势,尤其是那鹰眸中散发出来的犀利,让见者不敢直视,高挺的鼻梁下是两瓣噙着骄傲的薄唇。
他穿着一袭黑色长衫,袖口是金丝线修成的纹路。
旁边还站着有一个年轻男子。
扶苏领着吴双上前行礼,吴双双膝跪地,俯身行礼道:“民女吴双拜见陛下,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赵政淡淡的抬手说道,吴双从声音中并未听出有什么不悦,心里也没有刚进来时那么紧张。
赵政对其他人说道:“朕有话跟吴双姑娘说,其余人等先行退下吧。”
“诺!”
扶苏在转身出去经过吴双身边时给了她一个微笑,眼神之中传达着一种安慰和鼓励,示意其不用紧张。
吴双微微点头表示明白。
随着大门缓缓地关上,屋内一片寂静,吴双还是略感局促的站立在一旁。
片刻后,赵政才低沉的开口道:“你上前来。”
吴双恭敬地答道:“诺。”然后双手轻握在腹间,行至道秦始皇前面约一米处,欠身行礼,低着头,即便如此,她也感觉到了秦始皇那冷峻而又犀利的目光扫视在她的身上。
“抬起头来,让朕瞧瞧。”
吴双闻言先是深呼吸,然后才缓缓抬头,目光里一片清明。
赵政打量其良久,才说道:“就冲你这份坦诚,也颇得朕心,扶苏乃是朕的长子,更是大秦的皇长子,你可知道身在皇家有诸多的身不由己。”
吴双只觉得秦始皇说的话里字字句句透着一股穿透力,不过还是坚定的答道:“民女乃一介女流,不懂朝中的是与非,与公子扶苏的感情民女不愿掺杂任何的利益在其中,民女喜欢的只是扶苏这个人,与其身份无关。”
“好一个与其身份无关,可是你该知道,扶苏的身份注定摆脱不了他的责任,他必须对得起他的身份,对得起我大秦天下的子民。”秦始皇说道。
吴双行礼反复琢磨着秦始皇的话中话,总觉得秦始皇的内心并不如他外表那样刚毅,他的话中只要细听能够体会到一种彷佛从远古穿越过来的忧伤,他虽然说的是扶苏,其实更像是在诉说他自己的故事。
秦始皇赵政自己的身份和经历注定让他无法摆脱他的责任,他一统六国,只为证明他的能力,证明他是正统的赵氏子孙,他完全有大秦的王室血统,他一生坎坷无数,从小就过着质子的生活,其父接他会回宫之后,被疑是吕不韦的儿子,虽从万险中登上了王位,无奈中尊吕不韦为亚父,可是却被吕不韦掌权。
之后扳倒吕不韦,又有成蛟谋权,再之后,嫪毐叛变,嫪毐的叛变牵涉出来的还有亲生母亲的抛弃和背叛,他的一生经历了太多太多,曲折的人生阅历让他觉得只有登上权力的巅峰才能不被他人主宰命运。
可是他一统六国,建立第一个中央集权制的国家之后,才发现,原来一个人的天下如此的孤单和劳累,为了天下苍生,他努力地做一个好帝王,还是有人要复国,还是有人要刺杀他,这全天下似乎就没有人可以理解他,他独自吞噬着无数的黑夜与孤寂,最后还是只留下千古的骂名,这一生,可值?后人评论万千,功过早已消失在历史的浩海烟雾之中。
吴双很能理解秦始皇,所以能读懂他特有的悲伤,思绪百转千回道:“民女明白,以民女的身份给不了公子任何的帮助,可是,陛下,一颗真心足以抵挡千军万马,民女愿以项上人头担保,此生无论多少磨难,民女吴双对公子扶苏定做到不离不弃,绝不背叛!”声音铿锵有力,更是透着一股决绝。
赵政闻言心底最柔软的心弦彷佛“叮”的一生被扣动,曾几何时,那个笑靥如花的女子也对自己说过同样的话,于是乎他猛然起身,可能是太过用力,亦或是太过激动,左脚踢到了案几的桌脚上,急欲从上面摔下来,吴双眼疾手快,用瘦弱的双手扶住他,近距离之下,才发现赵政的脸上透着一股淡淡的病态,肌肤呈暗黄色,薄唇上泛着一股若隐若现的乌紫色,便知其肯定是体内丹药中的毒素已经开始复发了,吴双唯一对于历史上的秦始皇唯一想不明白的就是为什么他如此热衷的去追求永生?
而赵政在吴双扶住他的那一刻,便马上用他厚大的双掌握着吴双的双肩,语气迅速变得温柔无比,眼中的焦距更是突然间显得有些迷离,对着无双微笑着说道:“玉儿,是你吗?你终究还是舍不下朕,是否?你可知,朕真的很想你。”
吴双闻言悟过来,看来自己刚才的那句话引起了赵政的幻觉了,于是心里有些意的唤道:“陛下,你没事吧?”
吴双的嗓音没有常人的那种惧怕和虚伪,自然也没有上官玉的柔情,瞬间唤醒了赵政的迷像,是的,吴双的那句话真的让他误以为是玉儿回来了,所以将吴双看成了是上官玉。
赵政松开手,站直身体,道:“看来朕是真的老了。”一股哀愁在空荡的室内蔓延。
赵政一起身,吴双立马跪倒在地,“民女冒犯圣颜,罪该万死,请陛下恕罪!”
“是朕糊涂了,你起来吧,恕你无罪。”
“谢陛下。”
赵政转过身去,背对着吴双沉默了良久。
“罢了,你与扶苏的事情朕就当做未曾知晓过,但是,你能否告诉朕,关于清风楼的事情。”
吴双说道:“不知陛下想知道清风楼的哪一方面呢?”
“据朕所知,清风楼原名东阳酒家,是于今年三月更名清风楼,从此之后便名声大噪,短短不过半年的时间能有今日的名气想来也不是那么简单的吧?”
“回陛下的话,关于清风楼,陛下尽管放心,清风楼只不过是一个稍具特色的酒楼而已,说白了,民女不过就是一个商人而已,图的自然也就只是一点盈利罢了,民女担保,有民女在的一天,清风楼绝对是安全的。”吴双平静的陈述着事实。
赵政对吴双这个女子确实无法讨厌起来,她的身上有着与玉儿一样的真诚,不错,确实如这个女子所言,一颗真心足以抵挡千军万马,因为这个世界上还有那么一个人,即便全天下的人都背叛了你,你还有一颗真心,或许就已足够,想他此生,为的也就是那么一个人,为的也就是那一个承诺。
只见赵政的眼睛突然望向远方,如琥珀般的双眸里闪烁着难见的柔和,心中道:玉儿,你可知,朕曾经答应过你的,一直都在努力地去做,你一定要等着朕,骊山的皇陵即将完工,天宫的修建也已快了……
赵政回头,望着吴双,道:“难怪你能得扶苏的心,你的确是个蕙质兰心的女子。”停顿一下,再道:“那你可知道王将军的小女儿,王瑕姑娘,据说王姑娘是跟着扶苏去了上党的。此二人自幼青梅竹马,也是朕颇为看好的一对啊。”
吴双闻言微微一笑,一脸坦然,道:“陛下这是想让民女知难而退?”
赵政哈哈一笑,爽朗的笑声瞬间从屋内传了出来,一直不放心而守在院落里扶苏闻之诧异不已,不过在此同时也明白,自己的担心是多余了,看来父皇对吴双姑娘还是满意的。蒙毅与扶苏的感情本就深厚,从他跟随秦始皇以来,几乎没听到过陛下如此愉悦的笑声,看来这个吴双的确是有她的魅力,不仅能得公子的真心相待,还能得陛下的喜欢。
而有一个人的脸色却闪过了几丝诡异的笑容,这个人便是护军都尉李涵,这次他能随行而来,与他父亲李斯的保荐是脱不开的,更何况他李家与蒙家的恩怨,他虽是带着任务而来的,可是却是为了一个人来的,此人就是吴双。
吴双并不知晓外面几人的心思,不过她还是知道对于秦始皇来讲,能让他如此开怀一笑的话,也是一大功得吧,传言秦始皇喜怒不形于色,想必是多年未曾如此高兴了。
“看来朕是小看你了,在朕身边的,都知道君心难测,多少年了,除了扶苏,你是第二个敢如此对朕说真话的了。”赵政说道,“你要知道,自古后宫与朝堂上的事情都是千丝万缕的,尽管朕是一国之君,也有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跟别说,扶苏着堂堂的大秦皇子。朕虽久居王宫,可是对于识人还是颇有眼力,你虽是一介女流,朕却看得到,你的内心并不如你外表这般柔弱,你虽然在努力地藏拙,可是一个人的眼睛是无法撒谎的,朕早就听闻了你这个人,今日得见,更加证明了朕的猜测无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