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谷梁寻借着阴天暗沉的日光醒来，并没有如往常一般立即起床去做元气早课。
他只是怔怔地盯着躺在窗边角落的电子闹钟，盯了十多分钟。
然后，由他亲手设置的闹钟铃声响了，一首熟悉的古风曲从中飘荡出来。
谷梁寻这才回过神来，下床按下停止键。
“今天起得真早，”他套上衣服，走向盥洗室，意识尚有点混沌，“这闹铃，好像很熟悉啊。”
谷梁寻在洗手柜里找寻了一阵，却是始终找不到洗漱用品。
“我放哪里了……”
他随意地瞥了一眼镜子，看见里面的人影正在向自己招手。
于是他也条件反射地挥了挥手，轻声道：“早安。”
刚打完招呼，谷梁寻发现自己之前是在跟镜子中的自己说话。
少年沉默了一瞬，诡异的是，心底却没有丝毫惧意，反而又对镜子中的人说了句：
“你好啊。”
这回，人影的动作和谷梁寻自己一模一样，并没有出格的举动。
谷梁寻莫名其妙地叹了口气，戳了戳镜面。
草草解决外卖早餐后，谷梁寻背起书包，顺手拎起黑伞。
他迈出家门，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看公寓青铜色的金属防盗门。
“我锁门了吗。”
这话似是问句，但谷梁寻并没有再回到门前检查一遍。
清晨路上，车辆来往，铮亮的金属外壳反射着天光，也倒映着行人行色匆匆的姿态。行道树一如既往地在寒风中发抖。空气中，尾气、寒气和城市特有的气息夹杂一块儿，令人窒息。
谷梁寻碰见颜瑜拎着个食盒，慢悠悠地从路口晃过。
他沉默着，快步追上颜瑜，打算与他一同去学校。
“你的早饭？”
“嗯。”
“为什么不现在吃。”
“不习惯边走边吃，”颜瑜掂了掂食盒，“从小就这样。”
谷梁寻心说你家家教可真严。接着，交流就这样陷入沉默，谷梁寻原本想找点话题，但每次想开口都被自己阻止。
他不知道他在犹豫什么。
路途已然过半，颜瑜却开口了：
“有个笑话，昨天刚看的，听听？”
“嗯。”
“最好的穿越方法是早上，你只要在睁开眼的时候，按下闹铃，再闭上眼，你就能……”
“我看过这个笑话。”谷梁寻突然打断了颜瑜的话。
“……哎哟，”颜瑜看看谷梁寻有些颓然的神色，自己也有些尴尬，“别这样。”
谷梁寻脚步不停，说：“那的确是穿越的最好方法，但是我想问……”
“如果按下闹铃后，你没闭眼，那会看到什么？”
“那当然是我妈恨不得把我从床上拉起来的脸咯。”
谷梁寻不说话。
颜瑜并不知道自己的生母已经……算了。
场面诡异地有些冷，颜瑜陡然间有些不知所措。
“你没事吧？”
“你是指哪件？”谷梁寻言辞闪烁。
颜瑜挑了挑眉，语调诚恳：“有些事说出来，比藏在心里效果更好。”
谷梁寻看向马路，过了良久，直到颜瑜都认为谷梁寻不会再开口时，才说了句：“我早饭吃得有些饱，感觉说太多会吐。”
“哦？”颜瑜不可置否，“所以早餐要早点吃，越晚吃，之后越难受。”
“那你怎么到现在都没吃。”谷梁寻指指颜瑜的食盒。
“不喜欢。”
谷梁寻再次沉默许久，又说了句：“你我口味不同。”
“而且，我吃的也不是早餐。”
“那是什么餐？”
二人互相打着哑谜，但这次，谷梁寻却没有再接这个话头。
“听说没有，现在很多地方都传末世来了呢。”
“你是指最近热得不得了的天气吗。”
“谁知道呢，地震洪水频发，按照我们的课程，大概又是什么厄尔尼诺效应了吧。”
听到这里，谷梁寻不再说话。
他抬起头，校园大门近在咫尺。
阴天日晦，“滨海高中”四个鎏金大字也黯淡无光。
——————早自习——————
谷梁寻把书包放下，像往常一样拿出作业本，像往常一样到一个个小组的首桌去收作业，像往常一样经过慕羽安的座位。
但没有像往常一样看羽安，也没有理会她是否向她身后的组员催促着交作业。
羽安的座位位于首桌，谷梁寻从前排经过时，双耳不闻，目不斜视，只管盯着墙面地面的瓷砖看，就好像那上面有什么东西。
只是有些事越想不注意，就越在意。哪怕谷梁寻再如何回避视线，还是不免要和羽安的组员对上话，视野的余光还是免不了看见羽安的身影。
“小玉居然交语文了？”羽安对着江志涛，一脸惊奇。
“万年不交语文的人居然上交语文作业，可喜可贺。”坐在叶同玉身后的邵珺篁也是面现调侃之色，顺手把自己的作业扔了过去，“慕羽安，这是我的语文。”
叶同玉黝黑的脸上有些不自然：“怎么说也要高考了，语文不做……”
谷梁寻努力地对他笑了笑：“别的你可以不做，语文你必须做。”
“为什么？”
“因为我是语文课代表。”
江志涛、邵珺篁闻言同时大笑，谷梁寻看着他们，也想趁机笑得自然一点。
但是他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
因为他听到慕羽安说了一句话：
“帮我交一下。”
谷梁寻站在叶同玉旁边，离她很近。
但慕羽安这时背对着谷梁寻，这句话也不像往常一样是对着谷梁寻说的。
她是对江志涛说的。
江志涛有些奇怪：“道士明明就在你旁边……”
慕羽安却没有接口，甩手把试卷整整齐齐地扔给他，转过头，把脸避开谷梁寻的视线，向靠近江志涛的那一侧挪了挪身，拿出英语单词表开始背诵。
江志涛把试卷点了点，交给谷梁寻，说：“小玉都交了，我们组齐了。”
谷梁寻没有回答，只是僵硬地从江志涛手里拿过试卷，低下头，似乎还在点有没有收齐。
再次抬起头时，谷梁寻恢复了之前的笑容，那种僵硬而不失真诚的笑容。
“老师，齐了。”谷梁寻走上讲台，把作业递给杨师。
杨老师却没有接，指了指苏云筝那一组：“那边还有一组，你忘了。”
谷梁寻惨笑一下，道：“那我马上去。”
杨师点点头，对众人说道：“大家自己背诵高考科目吧，时间抓紧。”说完，他走出教室门，去巡查别班。
谷梁寻走到苏云筝面前，尽量让自己的表情变得柔和，伸出手：“小仙女，你们组的试卷呢。”
“都在这里，”苏云筝直视着谷梁寻，“你怎么了？”
“……我能不说吗？”谷梁寻努力地让自己的话多一点。
他突然怕自己不再说话。
“我都看到了，”苏云筝轻声道，“她昨晚什么都没和我说，但是我还是能够猜到一些事的。”
“她虽然很任性，可对待朋友真的是很操心，不要总是让她操心。”
“是我的错，但我实在不知道她到底为什么这样，总觉得有点过分……”谷梁寻苦笑，“你猜到和你知道，是两回事。”
回想起从前，谷梁寻甚至对往事的痕迹都有些否定。
自己足够了解羽安，那她呢，她足够了解自己吗？
我这么辛苦，你知道吗？
苏云筝嘿然一笑，又变得严肃，“说实话，你们这样的关系，让我很尴尬。”
“为什么？”
“你喜欢她，你和我是好朋友，我和她也是好朋友，”苏云筝神色复杂，“但是你们突然就这样，我夹在中间，两边干着急，我也有点难受。”
“对不起。”谷梁寻没想到是这个回答，有些惶恐，也有些难受，“可我和她真没有……”
“还是快点和她道歉吧，我知道你很在意的，但她，真有可能就此不理你，她能狠下心的。”
“我刚才，就想这样的。”
“现在呢，你？”
“你听见她的话吗，‘江志涛，你帮我交作业’，她不想给我机会啊。”
“那有什么办法，”苏云筝整了整自己的外套，“我觉得，终究是你自己错了，怎么解决也只能靠你自己了。”
“那你能不能……”
“我曾经试过，但，”苏云筝明白谷梁寻的意思，“其实我说情是没用的，完全开不了口。”
“你应该了解，两个女生都要去谈同一个男生是有多困难，尤其是其中一个还在气头上。”
谷梁寻张了张嘴，哑口无言。论了解羽安的程度深浅，自己和苏云筝其实是一个水平，甚至在某些方面，自己比苏云筝更加了解羽安，怎么可能听不出来苏云筝说的完全都是正确的？
“可……”他还是想试试，最终还是放弃了，“算了……”
“就这样吧，她要冷战，我陪她吧……”
谷梁寻在心中默默补了一句：如果她愿意回头，我也还是会像以前那样的吧？
或许吧。
“她生日在5月27号。”苏云筝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然后她低下头，背起了语文诗词。
“什么……”谷梁寻有些懵，“我很早就知道啊，怎么了？”
“不，我懂了。”谷梁寻看到苏云筝“看白痴”的眼神，心中恍然，也不恼怒，扭头就走，没几步又再次回头，“那你生日是多少？”
“5月11号，”苏云筝有些疑惑的抬头，“干什么？”
“礼物啊，”谷梁寻直视着苏云筝，“我们是好朋友嘛。”
“嘿，好喔，期待你的惊喜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