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走，我不拦你。
但是两个人曾经珍视过的东西。
一个人不要，另一个人装着不要，还要狠狠踩几脚。
这种感觉很糟糕。
非常非常，糟糕。
“再怎么说也不能毁掉它啊……”
“唉你们之间的事……偏偏早不发生，现在……”
苏云筝坐在羽安的位置旁，问她：“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羽安的脸上没有丝毫血色，“他怎么可以把礼物都毁掉啊！”
在苏云筝的眼里，羽安此时的状态并不好。她清楚自己的闺蜜是绝对不可能主动再去道歉的，只是她不明白，这一阶段来，你的学习每天都那么累，为什么还要死倔着伤人伤己……你应该比我更了解谷梁寻，知道他珍惜什么在乎什么，明知道就是一句话的事，为什么走到了这个地步。
“大概是，他觉得你辜负了他的心意吧。”
苏云筝回头谷梁寻同样苍白的脸，莫名有些心疼。
给自己礼物时，我开心的同时，你也很开心呢。
但是……
她捏了捏手中的信纸，那是在谷梁寻毁掉礼物盒后，去扔掉所有物品之时，从礼品袋中掉出来的。
苏云筝本想交还给谷梁寻，不过，在不经意间看到信纸中的内容后，她犹豫半晌，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也许看了……你会更接受不了吧。快要高考了，不能再想太多了。”
信纸上，是羽安的字迹：
在你给SYZ礼物时我就猜到了你要给我什么礼物，很抱歉我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不会像她那样得到这种礼物而开心个半天，真是对不起，你给我对我来说不是什么惊喜，反而是累赘，我甚至会头疼怎么处理它。高考了，你要加油，真是万分抱歉。
苏云筝咬咬嘴唇。
别人送礼给自己，即使不喜欢，也要收下啊。
她突然有点明白了，谷梁寻送礼所要表达的意思。
接受了我的礼物，那就是对话开启的契机，我们可以重新开始，恢复彼此的友谊。
苏云筝知晓谷梁寻对于朋友到底是什么态度，那真是好到极点的无私。
反之，不接受的话，那就是……
绝交。
可是，这只是你自己的设想吧，羽安她……不收礼不代表这样啊。
明明是自己设下的选项，但，他应该还是很难接受这个结果。只不过，难不成，现在还能当面问，你不接受礼物就是想绝交？
苏云筝捏着信纸。
如果说羽安的举动对谷梁寻来说，相当于两国之间的断交宣言，那这张纸无疑就成了核弹。
她回到座位，瞥了一眼脸色木然的谷梁寻，摇摇头，叹了口气，将信纸藏好。
“会过去的，加油……”
她在心里默默祈祷。
不知是对谁，祈祷着。
—————时间—————
接下来的几天，谷梁寻的记忆是混乱的。
他隐约记得，苏云筝当天对自己的问询。
他似乎记得，羽安那天开始，连偷看都不再偷看自己。
他也记得，有天晚上从噩梦中惊醒，就爬起来看手机，看到羽安把他的QQ删掉了。
他还记得，杨老师看向自己的目光，从关心变成了恨铁不成钢。
他……
算了。
今天是6月7日，高考之日。
临近上午八点，渐渐有学生汇聚在滨海高中教学楼，等待着最后一场战役的打响。
天色暗沉，似要下雨，初夏的燥热伴随着灰黑的云彩逐渐蔓延。
谷梁寻站在学校门口，念头一动，元气流转，暂时驱散所有的不适。
杨老师看见他，就递给他一张准考证，轻轻拍了拍他的肩，道：“加油。”
谷梁寻接过考证，却没有说话。
见他不答，杨老师也不再多说，转身去招呼别的同学，分发寄存在他那里的准考证明。
谷梁寻看着天空，想象着一会儿可能会有的大雨瓢泼的场景。
心中悸动，他摸了摸抱在怀中的黑伞，轻轻自语道：
“真像那天啊。”
不远处的楼下，人群密集。即将面临最后最重要的人生抉择，这些天之骄子们有些无所适从。
或许，作为从三年前一万多名中考学生中选拔出来的五百人，他们的确是整个滨海市最优秀的高中生，的确有其自傲的资本，所谓的天赋差距在这里的确不是那么明显。
但是三年斑驳，人有浮沉，如果有人问他们一句，谁觉得自己不会后悔，恐怕没多少人能自信地回答。
无关人生，曾经说好坚持，谁能初心不负。
“复习得咋样？”颜瑜走上前来，米黄色的T恤显得他既精神且挺拔。
“高考前不问这个。”谷梁寻轻声回答。
颜瑜耸耸肩，转头走向芮嘉懿，打了个招呼：“小芮芮？”
一身浅灰打扮的芮嘉懿，作为班级男神之一，他其实比颜瑜高了几厘米，但是架不住颜瑜那满满的气势，让别人觉得他就是一个受：“你干嘛？”
“我警告你，高考了不要过……你干什么？！”芮嘉懿直接拍掉了颜瑜的咸猪手，举起语文书。
“嘿嘿嘿，‘干嘛’这个句子，很有深度呵呵呵。”颜瑜邪笑着，想要再摸一把芮嘉懿的屁股，“啊哈，郑爱卿，你来啦～”
随着颜瑜抛弃芮嘉懿的声音响起，谷梁寻头也不回，就知道大概是郑卿抵达考场了。
耳畔响起“‘滚’‘哎哟不要，来吗’‘死开’”这样的话语循环，谷梁寻面无表情，默念景锁心门的秘法，静心的同时，过滤这污浊的声音。
各人有各人的圈子，对于男生来说，厉星雨、裴珏与杨杰、尹恩金互相开着炉石玩笑，向元龙、赵焯和李海迪扯着农药，周景文抱怨着复习没啥用……这些都是典型现象。
同时，在女生圈子里，邵珺篁和董书华自从寝室到达考点的那时起，也都一直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
大家都下意识地避过了考试的问题，漫无目标地谈论着另外的事。
段培永拿着一册语文书背得起劲，谷梁寻干笑道：“还背什么？”
他这几天根本没复习，是以看到理科之神背文科，有些紧张。
“虽然背了也没用，”段培永推了推眼镜，“总比没背好。”
他看了看谷梁寻的神色，扯出一个笑容：“况且我以前的默写从来都是抄别人的，这次只能指望老天保佑了。”
这种祈祷从绝对理性的人嘴里说出，怎么听都有种违和的喜感。
听闻此言，谷梁寻倒有点安宁下来。
“会保佑的。”
内元缓缓流动，使他想到了两面佛的情况，暗自认定，这世上应该是有仙神的。
说起来，这几天我根本没遇到鬼物呢……
思绪被一阵欢笑声打断，谷梁寻循声看去，却是燕秋和武容这俩女生活宝在那里扯皮。
“紧张吗？”武容的个子很高，身材很壮，这货玩起来不比男生斯文多少。
“紧张呀。”燕秋抛给了武容一个“媚眼”。
“紧张就对了，来，让咱武大爷亲热亲热……”
“哈哈……”燕秋笑着把武容的手拿开，转身，和前男友杨参恩聊了起来。
看到这里，谷梁寻眼神飘忽，看到了饶国平杵在邵珺篁身后，和叶同玉高声谈论着数学题目，而叶同玉黝黑的脸上就差写着“心不在焉”四个字了。
之后是语文高考，你讨论数学就罢了，声音这么大干啥？
谷梁寻紧了紧黑伞，打开黑色布袋，摸了摸那根钢筋，再次清点自己的考场用具。
然后，心有灵犀般，他抬头看到一身班服的羽安和身着运动校服的苏云筝从休息室里出来，而旁边的沈晓初搂着羽安的右手，二女笑得极为欢畅。
“孙大班长，你要加油哦。”
路过孙克身边时，沈晓初给了班长一个大大的笑脸，去找颜瑜开玩笑。
这位天之娇女，按颜瑜的说法，由于自己是GAY，恐怕是把他当作了女生……
孙克班长作为为数不多的几个不搞事的男生之一，原本一个人拿着书，倚在墙根淡定地复习，突然被她打断，整个人一时有些懵逼。
于是朝天抱怨道：“别奶啊，毒奶会死人的。”
沈晓初听到这句话，提着袋子，莞尔一笑。
苏云筝看向谷梁寻，轻轻地笑了笑，示意加油。
谷梁寻回敬了一个勉强的笑容，接着看向慕羽安，见到的却是她的侧脸。一旁，江志涛正和她聊得很开。
“我一个艺术生考啥。”
“别这样，说不定以后比我们混得都好。”羽安拍了拍江志涛的肩。
她的个子比江志涛矮上许多，但谷梁寻忽然有种颜瑜对上芮嘉懿的感觉，一样的矮与高。
刺目的同时，居然有些恶心。
利用元气强行压下这种念头，谷梁寻眼观鼻，鼻观心，等待最后审判时刻的到来。
或许是听见了时间的脚步，上午8：29，朝阳之芒破开云层，照在所有考生的脸上。
阳光似有重量，全场寂静了片刻，于是乎，进场铃声在这时响起。
谷梁寻看向入口。
颜瑜三人不再打闹。
男生们不再讨论游戏。
女生们不再发表追剧感言。
燕秋看了一眼武容和杨参恩。
苏云筝目光坚定。
沈晓初和孙克对视一眼，看向颜瑜，自信一笑。
慕羽安低着头，不复之前的跳脱飞扬，似乎心思重重。
江志涛看看她，又看看高一那边的教室，不知在期盼着什么。
所有学生，所有老师，几乎同时抬头。
学生们，不约而同地迈出了第一步。
落地脚步整齐划一，只能听到一个步调。
下一刻，纷乱的人潮又将有序的场面冲散。
谷梁寻刚想隐入人群，却突然放弃了这个举动。
心中有些惊讶，更有点慌张，因为羽安和自己行走的方向一模一样。
她原谅自己了么……
这时候，江志涛追上慕羽安，“一起去吗？”
羽安点点头。
谷梁寻看到这一幕，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原来他们两个是一起的。
脚步不由得加快，他很快就上了楼梯，心中幽幽叹息。
你要加油。
“你在哪里？”江志涛问慕羽安。
“东楼三层，”羽安顿了顿，接着一字一句地说道，“从，西，边，数，第，一，个，班，级，第，一，排，第，一，座。”
语调生硬，让江志涛有点摸不着头脑：“你没事吧？考试不能紧张啊。”
“没有，我紧张什么，”当谷梁寻转过一个墙角时，羽安不自然地笑了笑。
“只是，这么显眼的位置，又在这么前面，你不觉得它很烂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