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后。
人界。
堰城。
太尉府书房。
傅陵安站在一面墙前,挺拔的身型一动不动。若不是沈翎进来,想禀告事情,想必他依然要一直站在那儿了。
“有消息了?”
“回大人话,还未有消息。”
傅陵安听到沈翎的话,沉默了一会儿,转过身子,眸中含着失望的情绪。
见傅陵安没有答话,沈翎抬起头看了一眼傅陵安,又再度低头,恭敬道,“最近宫中一直暗潮涌动,皇上那边已经开始有些动作了,皇后也不知现在是帮哪边。朝中大臣在这一两月间已经有了很大变动,曾经是大人僚属的工部、礼部、吏部等五位尚书被迫告老还乡,现在五位尚书已换成了皇上的亲信,剩下的兵部尚书却也快要倒戈,只因他的女儿一月之前被封为筎妃。大人手中的兵权虽还尚在,但几日前皇上已寻了个理由将大人暗中掌管的兵力调出了皇城,远调边疆,这些兵力现在怕是不能为大人所用了。”
傅陵安沉吟了一会儿,走到书柜前站定,良久才道,“本大人自知虽掌权却为苛待皇帝半分,功高盖主,皇帝这样做是迟早的事。如今本大人因一女子之事乱了阵脚,他自是坐不住要开始动手清理朝廷。你速速联系镇国大将军,命他今日午后来府约见。退下吧。本大人乏了。还有她的事,依然继续,不可怠慢。”
“是。小人这就去办。”沈翎接到傅陵安下的命令后就速速退下了。然他并未瞧见,傅陵安转过身,看着他匆匆离开的背影时,复杂沉痛的眼神。
房内的傅陵安叹了一口气,眼神扫过那墙上挂的画,更是心伤无比。
那日,他推门进去未见到她的人,只见到那满屋的花瓣时,他震惊了一会,立马便叫人去各处寻找她的身影,可却迟迟无果。
正当他为未能寻到佳人烦闷之时,他忽然想起她曾告诉过他,要他去一个画店里取一幅画。他果然去取了,展开画卷,是一幅关于他的人物画,一笔一划皆含着那脉脉情意。旁边空白处是她提的一行娟秀的小字。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自此他将这画仔细收藏,挂于书房的墙上,日日夜夜瞧着这副画,幻想他心中那个女子夜里烛光下,执笔为他细细作画,最后提下那行小字,这样也好一解他的相思之苦。
而今日他本想一如既往呆在书房,想念他的姑娘。却听闻皇上已经开始修剪他的羽翼,想要将他禁锢。他不得不放下心中的姑娘,来处理那些事情。他其实是十分厌倦这些事情的,奈何当年他的父亲意图谋反,这江山本要易主,但最后为了保住名声,不为后人所诟病,还是扶持了一个先皇的皇子为皇,借傀儡皇帝来掌握朝政。
那时的傅陵安尚且不过六岁。很多事情他并不能了解的很透彻。
比如他的知己,在宫变之后唯一活下来的十三皇子被他的父亲暗中杀害,父亲却对外谎称十三皇子病重,休息一月后登基为皇。
这是他在长大后大权在握时,父亲弥留之际告知他的。
他在宫变那日本是要去找十三皇子玩乐,小孩子家家根本不懂接下来会有一场血战,他欢欢喜喜去找十三皇子,被告知十三皇子离开了皇宫,失踪不见。
之后宫变后十三皇子被找回,却登基做了皇帝。
可他却被父亲明令禁止,与现在的皇帝不能有任何太多的交集,不能与皇帝太亲密,不能单独与皇帝相处。
那时的他听到父亲的禁令,闹过哭过,却没有任何作用,每次想与皇帝单独说说话,身旁总有一大批侍卫跟随,让他倍感压抑。
长大后的他终于明白,那是因为被找回的十三皇子已经不是原来的十三皇子,现在的皇帝只不过是一个假冒十三皇子样貌的小生。
而他的父亲是怕,他与皇帝太亲近会发现皇帝的不同,从而打乱他的父亲培养傀儡皇帝的计划。
可他的父亲到死也不知道,他其实早就知道十三皇子已经不是曾经的十三皇子了。相伴五年,日日玩耍,他不可能不会认得十三皇子一些下意识的小动作,很明显,傀儡皇帝不懂得这些小动作。
宫变那日,他其实是知晓父亲暗中的排兵布将的,外人看他只是个六岁孩童,可他的心智已不是六岁小孩了。
身为父亲唯一的儿子,又是嫡出,自是被当做父亲的继承人培养。父亲为他请了当时名贯四方的剑客,教导他武艺。
有时父亲还会带他接触政务,了解朝廷上的尔虞我诈,风起云涌。
小小年纪,他已懂得如何在任何人面前不动声色,知道凡事尽量不可硬碰硬,兵不厌诈。
可就算如此,他依旧没能够救他的知己于水火之中,亲眼看着他被抓住,施以酷刑,而他只能躲在暗处,被迫无动于衷。
这是他掩埋心中多年的秘密,他从未对任何人诉说。真正的十三皇子遇害后,每至午夜梦回,他总能想起十三皇子,他与他一同习武,爬树,翻墙,斗蛐蛐。所有的童年时光,满是他与他的回忆。
思及此,他悲叹一声。抬头看向窗外,太阳已然高挂于偏西处,已是午后了。
门外传来声响,“大人。镇国大将军来了。”
“嗯。进来吧。还有把午膳端来书房,备点小酒,本大人要与将军共饮三百杯!”
门被推开了,走进来的是一个身着青袍的壮年男子,大约有四五十岁了,腮络胡须,五大三粗。走进来也是很不客气的直接坐在了坐塌上,拿起桌上装水的壶子,就着壶口喝了起来,也不怕傅陵安生气。
傅陵安看到这副景象,果然没有任何不恼,信步走到镇国大将军对面坐了下来。
镇国大将军喝完了水,直接将壶子重重搁在桌子上,桌子发出嘭的一声响,他用衣袖擦了擦嘴,“傅大人约本将军前来,是已经知晓朝廷的大变动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