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凉,无尽的荒凉,放眼望去,没有一丝生机,我就这样走在被水浸泡过的泥泞土地。遍地都是被浸泡得发肿的尸体,他们瞪大的眼睛仿佛在眺望,又仿佛诉说着不甘,即使没有任何一具流血的尸体,也显得阴森恐怖。这是被一场洪水淹过的贫穷村庄吧,从他们打着补丁的布衣看来,生前的日子也不好过,上至近百老人,下至襁褓小儿,无一例外死在了这场灾难之中。我捂住胸口,缓缓蹲下。
为何?为何我的心像被揪住一样痛?就算是闭上双眼,也能看见成千上万的布衣百姓在汹涌的洪水中挣扎、求救,最后却在绝望中窒息而死,一张张无助的脸最终定格在狰狞。
突然,我感觉到有一个潮湿发凉的物体触碰到我的脚踝,睁眼看去,一只被水泡的浮肿的手正死死地抓着我的脚踝,那只手的主人费力地抬起他有些腐烂的头颅,发出耸骨的声音,“是你害死了我!”
其他躺在地上的尸体像是听从了命令般纷纷向我爬来,“是你害死了我们!是你害死了我们!”我惶恐的捂住耳朵,试图将声音隔绝,然而无济于事。
“闭嘴!”我大吼,但一句句质问依旧充斥着我的耳膜。我想要站起,却又摔倒在地,任凭一双双手拖拽着我。我不知道他们要将我带向何处,只能感觉身体在不断下沉。
周围的空气越来越冷,意识也越来越模糊,恍惚间,我听见了来自地下最深处的悲惨哀嚎,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刹那,我听见了上万人的冰冷怒吼,“血债血偿!”
“不!”我猛地起身,大口喘着粗气,身上的衣服也早已被汗水浸透,几缕发丝黏在额前,整个人都显得十分狼狈。
我深吸一口气,看着窗外现代的建筑,使劲拍打了几下自己的脸,逐渐清醒。刚要下床,发现床边趴着个小人,他皱着一张小脸,丝毫不掩担心之色,“姐,你又做噩梦了?”
我摸摸他柔顺的短发,挤出一丝笑容,“你老姐我好着呢,不然怎么照顾你这个淘气包。”
秦亦路不满的摆脱了我的手,“秦亦昔,别以为大我三岁就很牛,小爷我已经长大了,不用你照顾了。”
我一把揪住他的脸,“好你个小屁孩,连你姐的名字都敢叫,信不信我...”
“怎样?能怎样?”秦亦路用被我揪住的脸摆出了一个很嚣张的表情,一副小爷天下第一的眼神瞅着我。
我无所谓的耸了耸肩,“不怎样”,我松开了他被我捏红的双颊,转身欲走,“顶多饿两天而已。”
一听到没饭吃,秦亦路立马变了脸,亲切地挽着我的胳膊,甜甜的叫了一声,“姐~”。
他一脸虔诚的对我说,“我刚刚就是跟姐姐开了个小小的玩笑,你这么美丽大方,怎么会跟你弟弟一般见识呢。”。
“呦,谁刚刚自称小爷,还说自己长大了用不着我了?”我拍掉他黏在我胳膊上的爪子,换鞋准备出门。
秦亦路见我态度变得更差,搂着我更不放了,话语间略带一丝哭腔。“姐你别走啊,你忍心丢下你可爱的弟弟一个人在家独守空房吗?万一有坏人进来把我先斩后奏,看等爸妈回来你怎么和他们交代。”
我嫌弃的想把他推开,“别拿爸妈压我,哪个坏人眼瞎了会非礼你,独守空房和先斩后奏也不是这么用的,最后请松开你的爪子,鼻涕也别往我身上蹭!”
秦亦路一脸懵,对我一连串没停顿的句子反应了好久,最终呐呐的来了一句,“我长得又帅又可爱,为什么坏人不会非礼我”
“噗。”我终于被他蠢乐了,噩梦带来的焦虑不安一扫而光。
秦亦路看见我笑了之后,小心翼翼的问我,“姐,你还走不?”
“走啊。”
“啊?”秦亦路不可置信的看着我。
我好笑的看着他那稚气未脱的面庞,“我不出门拿什么做饭,难道你想循环利用?”
“你不是要离家出走?”
我挑挑眉,“要走也是你走,我才不走呢。”
“耶死!”秦亦路从地上蹦起来,屁颠屁颠的拿了两盒纯牛奶,一脸讨好的笑容,将其中的一盒递给了我,‘路上喝。’说着,他就先喝了一口。
我拿着手中的牛奶开门要走,“姐!”秦亦路突然喊了一声。
转过身,一个温热的触感在脸颊上一转而逝,然后就看见秦亦路飞奔上楼的背影。
我有些愣,手轻触他亲过的痕迹,还留着淡淡的奶香。
“我要吃三明治!”楼上传来他好似赌气的声音。
一抹莫名的笑意扬上嘴角,“知道了。”
我可能不知道自己笑的有多傻,只是低头看着秦亦路递给我的牛奶,感觉心里甜甜的,因为我知道,他今早卖的所有傻和那个吻,都是想让我从那个循环了一周的噩梦中走出来。我深刻地意识到,这个和我血脉相连的十二岁小男孩已经完全融入到我的生命里。
有个弟弟真好。
“砰!”的一声,我撞到了什么人,倒退了两步才站稳,我捂着额头,抬眼看去,一个一身黑衣,头戴鸭舌帽的男子站在我面前,帽子压得太低,只能看见他略尖的下巴和有些发白的嘴唇。
他呆呆的杵在那里一动不动,好像是块木头,直觉告诉我,他是眼睁睁看着我撞上去,而且还没躲开。瞧着他丝毫没有要道歉的样子我也是无语了,在这样文明的社会,还是有不讲文明的人。
从他身旁走过时,我用自以为最鄙夷的目光扫了他一眼,“同志,你是哑巴吗?”
我没有注意到他听见我说了这句话后有些颤抖的身躯,只是暗道了句倒霉就离开了。
在超市逛了一会,挑完秦亦路想要吃的东西后准备付钱,掏钱时,竟然发现兜里多了个东西,拿出来后,我差点把它掉在地上。那是一个类似用于把玩的古代玉器,有我半个手掌那么大,看不出是什么玉质,通体血红,雕刻成一张鬼脸的模样,我看着它那双睁大的眼睛,背后隐隐发凉,连拿着玉器的手也像被火烧着一样。脑中海突然浮现出那个一身黑还戴个鸭舌帽的男子,我连忙往回跑,付过钱的东西都没拿。
听到敲门声,秦亦路以为是姐姐回来了,小跑着去开门,但打开门后却空无一人,正疑惑着要关门时,看见了一个复古的长盒子放在门口。站在树后的人看见盒子被人拿入屋后,转身离开。
我匆匆赶回与那个黑衣男子相遇的地方,路上人来人往,热闹无比,茫茫人海之中却唯独没有他的身影,不知为何,心中怅然若失。手中的玉红光一闪而逝,仿佛从未出现。
回到家后,整个人都有些萎靡不振,脑子也乱哄哄的,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想要冲破枷锁,却又被牢牢禁住。捂着快要爆炸的脑袋走上二楼,连秦亦路说了句什么我都没听到。
“亦昔。”恍惚间我好像听见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认为是幻觉,没在意,随后一头栽倒在床上,也许是累了,不出片刻就睡着了。站在床边的人无奈的笑了,轻轻的帮我盖上被子,又轻轻的从房间退了出去。
这一觉睡得极沉,而且罕然的没有做那个噩梦,我睁开双眼,天已经黑了,看着身上盖的被子,略有疑惑,莫非她回来了?想到这,我迅速翻身下床,小跑着下楼。当看见那个在厨房忙碌着的熟悉身影时,我有些不确定的叫了一声,“安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