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怜惺灵机一动,我听说有一种药叫断情丹,若是服下了它,别的女子忘记了公子,不就不会再因为情思所痛苦了么?尽管她们还是公子,应该都不愿意忘却,可是,总比她们死去的好吧……
怜惺,还是你聪明,若是找到断情丹,她们就有救了,我们快上去,你去告诉她们这个好消息。
怜惺去告诉他们这个消息,萧懿之回到萧府自己的卧室,锁上了房门。
要开始了,或者说,要结束了吗……居然是以这种方式,萧懿之叹息,而后缓缓一笑。萧盘坐在地上,静而肃穆,因得运气,衣袂飘举。周身环绕起蓝色的光晕……
公子,公子……外面,怜惺急促地叩门,发觉门被反锁,只好跃上房顶,轰开瓦片,顺势而下,进入屋内的她忽然动弹不得,她被萧隔空点穴了。公子,你做什么?
不愧是冰雪聪明的惺儿,马上就能察觉不对。萧懿之便运功边说,你就不用费力冲开穴道了,除了我,谁也解不开。而且你最好不要开口说话,因为打扰而令我走火入魔的话,我会死得很惨的。
怜惺果然不语,只是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萧懿之说,你可能不知道,因为我猜隐山老妪也不了解,我有一项超越自身极限的本领,就是可以使自身的内功修为扩大至十倍。有了这种天地为之骇然的功力,再加上我体内奇葩避毒珠的功效,两者巧妙融合,必能解天下一切奇毒。我使它们融入我的血液中,给每个人饮下,她们就会没事了。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断情丹固然可以让她们忘记我,也从而没有了痛苦,可是你有所不知。断情丹全天下只有一颗,而那一颗是当年司马夙夜赠与我的,我已经给了禅服下了,而断情丹的解药续情丹自然也只有一颗,也被夙夜服用给了了禅。再也没有断情丹了,配方连夙夜都不知道,更何况,她们也等不了了,如今她们已经疼至昏迷,再过几日,可能就会陆续死去……
怜惺震慑,若是像以前一样,公子用自己的血便可以解毒,那为何还要费这一番心血,而且现在还点住她呢?难道……
惺儿,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是因为鲜血的用量,纵然功力扩大十倍,半颗奇葩避毒珠的功效仍就不足,所以每个人,至少要一碗鲜血……
怜惺愕然,六十多个女子,六十多碗鲜血,那么公子……
难怪方才公子想要气走岑鸳,是怕她阻拦,更怕她伤心吧。
忽然室内紫气东来,云蒸霞蔚,金光万丈,犹如天地混沌初开,八荒六合初现,万萼春深,百色妖露,积雪缟地,余霞绮天……萧懿之,像一个开天辟地的神邸,而怜惺,则像沐浴在光芒中的仙子。
好,完成了。十倍的功力,萧懿之的身体简直像一口岩浆要喷薄而出的火山。萧懿之去取碗,六十多只莹润雪白底色的青花瓷碗,一字排开。
怜惺不能抑制滴落的泪水,好似也足以蓄满六十多只碗。
萧懿之用右手手指在左手手腕上轻轻一划,一道伤口出现,鲜血涌了出来,萧俯下身子,鲜血流满第一碗,然后他慢慢移动……
萧懿之的内力逐渐耗损,体力与血液也逐渐透支,脸色渐渐变成青白色,最后苍白得几乎透明,身体轻得似乎可以飘起来。
公子,你实在太虚弱了,再这样下去,你会变成……怜惺终于忍不住开口,你会变成干尸的……
萧虚弱地连一个笑容都摆不出来,血流入最后一碗,萧懿之微弱地开口道,若不是因为我,她们也不会如此……这是我最后能做的了……惺儿,对不起,不要伤心了,也告诉她们,一定要把它喝下去,不要辜负我的心意,还有,眼泪是女子的珠玉,不值得为别人而流,把我忘了吧……最后一碗流满,萧仿佛也滴尽了最后一滴血,他的身体缓缓倾斜,在倒下的最后一瞬间,他弹指解开了怜惺的穴道,说出了最后一句话:惺儿,剩下的就交给你了……还有,我的父母……
公子,不要……怜惺哭喊,扑上前去,干瘦的萧懿之,已然心脉,气息全无,就算神医薛敬致在世,也回天无数了……轰……像五雷轰顶一样,怜惺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她一直以为无坚不摧的公子,没有任何事情能难倒他的公子,居然就这样倒了下去,居然也会倒下……心里的墙塌了,那种痛,痛的无法呼吸,仿佛下随时会痛死过去,不知何时起,原来她已经那么依赖这个男子的存在,公子,你走了,我怎么办,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坚强,我活不下去……怜惺从小便很少哭,被隐山老妪收养之后,无论多么严苛的训练,她也从来不哭。后来来到公子身边,公子对她的好,倒偶尔令她感动得落泪,而现在,她从来不知道,她的泪水有这么多,她也从来不知道,原来有一种伤心绝望,叫做惟愿一死……
良久,怜惺不知道过了多久,时间对她来说已经没有概念,没有了公子,任何事情对她来说都不重要了。怜惺擦干眼泪,公子,我会完成你的遗愿,看着她们喝下这些血,解除绝情露华浓的……公子,你等等我,惺儿马上就来陪你了……
幸亏女子们都昏死过去了,她们若是醒着,估计无论如何,也不肯喝萧懿之的血的……看着这些血,章谨谦、李怜君、玄亦壑等人都关心道,萧懿之呢?
怜惺一笑,他可是品菊公子啊,他没事,你们放心吧。看着这些人人分别把血喂这些女子饮下,怜惺说,她们的毒已解,想必一会儿才能醒来,你们先陪着她们吧,我去回禀公子了……
怜惺……肖河与被捆在角落的崔时彦同时唤道,怜惺回眸莞尔,怎么了?
没,没什么……肖河与崔时彦怒目地对视一眼,不知为什么,他们有某种奇怪的感觉,好像怜惺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似的……
怜惺走了,回到萧懿之的卧房。公子,你把令尊令堂托付给我,是怕我会不顾一切随你而去吧,可是对不起,我还是会这样,你有那么多好友与红颜知己,我相信,他们一定会替你好好照顾他们的。公子,你稍等,怜惺,来陪你了……
怜惺从怀中抽出一把短剑,在颈项上一抹,却奇异地没有痛感,怜惺正讶异,却听见一个动听到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声音:如此痴情,倒真是难得……
怜惺一怔,刚想问什么人,却忽然感觉一阵头晕目眩,晕倒之前,她只隐约仿佛好看一片似海洋一般深远的蓝色,似碧落一般明澈的蓝色,平静如水的蓝,炫动魅惑的蓝,飘忽遥远的一望无际的蓝……然后,便倒了下去。
泠姐姐……萧懿之不知道,原来死人也会有梦,而且居然是如此美梦,泠姐姐,你来了……
是。
我一直在想念你。
鹤儿,你是个好孩子……
泠姐姐……
公子,你终于醒了!怜惺惊喜道。
萧懿之睁开迷蒙的双眼,看到的是双眼布满血丝的怜惺,和房内依旧的景物。
泠姐姐呢?萧懿之的心一沉。
怜惺眨着迷惑的双眼,公子,泠姐姐是谁啊?
没什么,萧懿之缓缓地摇摇头,心里明白,那不是梦,若不是她,他又怎么会活着,她来过,只是又走了,又回去那个寂寞的地方了……
品菊公子萧懿之真的是完美的么?一个人最大的缺点,不是自私、野蛮、任性,而是偏执地爱着一个不爱自己的人。
正如增御豪所说,他最大的弱点,就是为情所累。最了解一个人的,往往不是他的朋友,而是他真正的敌人。
原以为早已放下,现在却……萧动了动,发现怜惺一直紧紧握着他的手,怜惺脸一红,想要缩回手,反被萧拉住,萧的另一只手也覆盖其上,惺儿,你一直这么陪着我么?谢谢你……我萧懿之此生能遇到你,也便无憾了。萧知道,他死而复生,也到了真正放下的时候了。
要谢,也该携救了公子的人吧,怜惺眸色一暗,她,就是公子口中的泠姐姐吧。
你,萧一愣,你见到她了?
没有,怜惺憧憬道,我只看到一片美丽得像幻觉似的蓝,便晕了过去,等我醒来时,发觉公子已然恢复了气息。是她救了公子吧,但是不想让别人看见,也不想让公子知道……能把一席再简单不过的蓝色衣服,穿得那么惊心动魄那么梦幻迷离的女子,恐怕天下只此一人耳……她究竟,是什么人啊……
的确天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萧懿之轻轻道,她是一个梦。一个不可说的梦。在我看来,用世间任何一种形容词,都不足以形容她的美好,甚至对她是一种侮辱……
怜惺呆了呆,公子偏爱蓝色,也是因为她吧。
是,蓝色与紫色,萧懿之颔首,还有品菊公子之号,也是因为她欣赏菊之曼妙与风骨。
公子的双亲,是她救走的?所以公子才会那么放心?
是。
怜惺默然须臾,或许以她的聪明才智,已然猜到了她是谁,不过她知道,公子不会明确他的答案,因为那个女子,泠姐姐,是他的一个秘密,是他心底的一个最完美的梦。
不过,萧懿之浅笑,惺儿,她已经过去了……再美好的人和事,也抵不过时间的流逝……现在,我知道什么是真实,什么现在对我来说最重要的……
怜惺善解人意地笑,只要公子能活过来就好,在我心里,其他的都不重要了。公子,你的血果然是最有效的解药,那些女子们,都醒过来了。她们知道喝了你的血才解的毒,知道你愿为了她们而献出生命,每个人都比中了绝情露华浓的毒还要心痛……现在,让她们进来看你吧……
增御豪疼痛而死,一旁眼睁睁看着哥哥死去的惨状而无能为力的郗衔珍,精神崩溃,疯了。
怜惺放了崔时彦,他没脸回谭家堡,黯然离去。
尽管背叛了岑鸳,助纣为虐的惜惆还是被一视同仁对待,与其他女子一样服用了萧懿之的血,解了绝情露华浓的毒。没想到萧公子这样以德报怨,至此,惜惆彻底悔悟。
惜惆问,小姐呢,无论她要我怎么做都好,我只想求得她的原谅。
葳蕤一副臭脸以答。
怜惺说,了了先生把岑鸳小姐带走了,我想,她现在要么在了然堂,要么回醉箫坊了吧。
我要去找她,惜惆下定决心,不过在那之前,惜惆问一身尼姑打扮的冷艳女尼芳闻遥,你是忘夕师太吧?我是惜惆。听闻你在江东悔悟庵出家为尼,等我求得我家小姐谅解后,是否可以去贵庵皈依我佛?
你想要在悔悟庵出家为尼?芳闻遥、泉纷纷和肖河同时惊诧。
芳闻遥是惊讶惜惆主动要去做她的师妹,泉纷纷是因为她曾是悔悟庵的一名女尼,而肖河……
却原来,肖河见萧懿之恢复无恙,心知与怜惺再无可能。而且萧舍命救得他妹妹肖雪依等女子,这等大恩人,他肖河又怎么能与之争夺怜惺。恰巧惜惆,与怜惺穿着打扮相似,气质又极为相近,尽管面容远不如怜惺美丽,可仍是不免令之怦然心动。尽管初始知道她并不善良,可如今她既然诚心悔改,那便又是一名好姑娘了。
肖河连忙向惜惆表达心意,他愿意陪惜惆一同去寻岑鸳姑娘,不过取的原谅后,惜惆就还是不要出家了,入他肖家再好不过。
惜惆没想到这样也能遇见爱情,羞涩而笑。
芳闻遥松了口气,笑道,幸亏惜惆姑娘你打消了同贫尼一处出家的念头,因为我要还俗了。凝视一旁憨笑的杜图,芳闻遥说,我的头发还要慢慢才长出来,你不嫌弃我吧?
杜图连忙道,怎么会呢。两人含情脉脉,相视而笑。
谈羽瑶和张议,梅傲瑛和章谨谦,文窈和梁蛟等夫妻重聚,自然是犹如新婚燕尔。
唯有谭颂菊与李怜君仍是有缘无分,她当面谢过萧懿之,回谭家堡去了。还有无颜面对五乔的韩郡娇,也默默离开了。没有闲心吃醋的徐翩琳同桥施施一样早已绝望,只想回家。
历雯、唐霓、常可人、房信玲,被八抬大轿抬了回去,唐霓临走为之前的不礼貌向萧道歉。
青楼八艳被急吼吼地接回了各自的舞榭歌台,少了这头牌的摇钱树,想必这些日子老鸨的日子很不好过啊。
看着萧府上下一片融融恰恰的气氛,年年和弯弯觉得无地自容,想要自杀谢罪,却被尤缇娜阻止,她说,如果你们愿意的话,还跟在我身边可好?
年年弯弯自然答应。
曾把自家的祖传之宝判官笔送给薛彤的赵士衍,如今仍就对之痴心可可,自知与萧无望的薛彤,也决心开始另一段感情,希望走在一起的两人最终能开花结果。
把萧懿之给我叫出来!门口,一个横眉立目却仍自然清丽到无以复加的翠色裙摆飞扬的女子,不是岑鸳又是谁。
小姐!葳蕤惊喜,正打点好细软准备出发的惜惆和肖河立刻奔了过来,吕筝见到岑鸳一怔,然后袅娜而来,鸳儿,好久不见了。
喂,师姐,湖绿色罗衣的苍灵汐一个筋斗跃过来,叉腰站在她面前,看在你是师父的女儿面子上,我以前才对你客气,这里是萧府,由不得你大喊大叫,尤其是不准呼喝我的男人!
看着围在身边的人,岑鸳无奈,我暂且不想与你们说话,萧也鹤呢?
怜惺飞入萧的卧房,公子不好了,岑鸳姑娘回来了,看样子是因为你和了了先生一同设计她,她来找你算账了,你快找个地方躲一躲吧。
与此同时,怜惺飞落苍灵汐之前,岑鸳姑娘,公子躲进老爷的书房了,你快去吧。
然后慧黠地怜惺眨着眼,扑哧一笑。公子,可别怪我咯。尽管萧懿之之前曾当面对岑鸳承认他移情别恋爱上了怜惺,怜惺也相信在公子心中她或许比岑鸳重要。可是通过这次的增御豪事件,公子和岑鸳应该都发现了他们对彼此旧情难忘吧,不然公子也不会怕岑鸳伤心而宁肯气走她了。
萧也鹤……书房里,传来岑鸳的怒吼,随后声音逐渐降低,直至听不见。我在半路上就醒了,书房里,岑鸳说,我立刻感觉到不对,绝情露华浓没有解药怎么办,你为什么不让我管。才想起来你体内的那半颗奇葩避毒珠,你真是傻!我就知道那些女子不论与你有恩有仇你都会不顾一切救他们的。我生气,不是因为怪你,而是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你明知道我阻止不了你的。你明知道奇葩避毒珠,我体内也有半颗的,可是你怕我救她们而失血过多或者丢了性命,所以才赶我走。你怕我看着你死伤心难过或者殉情,所以才赶我走的,你当我真的不辨是非么?可是也鹤,无论什么事,我都想跟你一起承担,无论是生是死,我都想和你在一起,你明白么?或许这就是我不如怜惺的地方吧……因为在你几乎死去的时候,你也可以让她陪在你身旁。也鹤,我希望,你以后再也不要抛弃我了,好么?
面对这样的岑鸳,萧懿之还能说什么,唯有感动而已。
还有一件事,也鹤,我只告诉你一个人。我不怪延释疑了,再也不恨他了。你知道么,岑凤仪是延释疑的女人,我是岑凤仪的女儿,可我,并不是延释疑的女儿。我是母亲与别的男子生的,生下我之后,母亲被那个男子甩了,她生了重病,并且精神出现了问题,然后某日就自己跑了,把我留给了延释疑。她以为延释疑不知道我不是他亲生的,可延释疑知道,并不因为他是了了先生,而是因为,延释疑不能生育。延释疑对我母亲是又爱又恨,对我就更……他原本想杀了我,或者随便找个地方丢掉,可我毕竟是岑凤仪的女儿,他于心不忍,才把我丢给孤鸿飘渺宫收养,才会利用我。可是我长大之后,延释疑逐渐觉得愧疚,尤其是我为了你假死之后,延释疑觉得对不起我,才会为了我向你隐瞒……这些年来,延释疑一直在寻找岑凤仪的下落,前不久他才得到确切消息,岑凤仪已经去世了。也鹤,我才知道他为何会这么对我……我没想到,我母亲居然是那样的人……不过,我现在谁也不怪,我只想好好地孝顺延释疑,他才是最可怜最痛苦的人,我开口叫他爹了,以后你和他,就是我岑鸳唯一的亲人。
公子……怜惺闯入,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打断你们,公子,应如是姑娘和曲画屏姑娘走了……
萧懿之笑笑,应如是应该是觉得与自己感情根基太浅,曲画屏自然是因为不知如何面对他吧……罢了,随她们去吧。
曲画屏走了,一直暗恋曲画屏的何磊落追随她而去。他们的结局会如何呢?
也鹤,苍鹏兮也闯进来,对不起,纷纷她,又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