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公子当真是少年英雄,灵均开眼界了。”柳灵均轻飘飘道,“不如就此停手,暗族年轻一辈中,就属三位最是豪杰了。”
此话一出,三人不仅没有停手,反而三口魂穴的灵气越积越多,就在此刻,秦乐结印完毕,率先动身袭向燕家兄弟,绿色魂穴爆发强烈的光芒。
“怕你不成。”
燕天峰燕天成一声轻喝,抬手间两口魂穴竟联合在一起,迎着秦乐扫去。三人拼尽全力,都没注意到柳灵均那张动人的脸上,嘴角浮起的笑意。
他们只为争一口气,也不敢下死手,皆牟足了劲,以魂穴对拼魂力。这种打法虽野蛮了些,但却不容易伤人,秦乐以一抵二,竟也勉强僵持了下来。
柳灵均得意地瞧着自己有意搅动出的这出闹剧,忽然有所察觉,她望向阁楼屋檐上,浅浅月下,一个披着风衣的黑袍男子正站在瓦砾上,静静地看着院子中的一切。
多少年了。
柳灵均死死盯住那道身影,冥冥之中眼前仿佛是一叶孤舟在飘零,黑夜中她紧紧咬住牙关,他终于来了,她想叫出来,可此时,她只任情绪作乱,默不作声。
“嘭!”
秦乐终究还是落了下风,他踉踉跄跄往后连退几步,涨红了脸:“以二敌一,真是本事。”
柳灵均回过神来,三人似乎没有注意到段亦晨。
“大哥,你看他还不服气。”
“傻逼!”
秦乐气得浑身发抖,折扇一挥,三四把小刀猛地冲着两人的脑袋激射出去,这一手极快,燕家兄弟毫无准备,连忙偏头去躲,小刀避了过去,两人额头却是撞在了一起,好生狼狈。
“弄他!”二人怒气冲冲,又要出手。
柳灵均暗暗好笑,但此时只想着将三人打发走,忙阻止道:“三位若是还不住手,灵均只好请警部的大人们过来处理了。”
燕家兄弟从来是天不怕地不怕,毫无所惧,拳脚转眼已到秦乐眼前,丝毫没有收手之意。
“两条疯狗。”秦乐折扇挡拆了几招,自知这样缠斗占不到便宜,也不恋战,抓了个空档,忙抽身出去。
“这秦小儿怕了……”
“燕公子以二打一,的确占了上风。”柳灵均赶紧插言道,若还让他们斗嘴下去,只会又起争端。
“哼,就算是单打独斗……”
“燕公子到蔓香坊是来找灵均的不是的吗?”
“灵均,你不必如此为我……”
秦乐的话还没说完,柳灵均板起脸来,下了逐客令:“天色已晚,三位都请回吧。”
瞧得柳灵均面有不悦,秦乐不敢多言,对着燕家兄冷哼一声,又道:“灵均姑娘早些休息,秦乐这就告辞。”他转身跃出了小院,消失在黑夜之中,去得倒是极快。
“你看,这就叫逃之夭夭。”
“我们不急,我们慢慢走,有风度。”
二人一唱一和,也不与主人家打招呼,自顾自悠悠哉哉地出了蔓香坊。柳灵均对这两兄弟实在无言,待得他们远去,她方才冲着阁楼房檐上的黑影道:“下来吧。”
那道黑影却不为所动。
柳灵均心生疑惑,想了想,便几个轻点,迎着月光跃了上去。她修为不深,但攀岩走壁也非难事,她落在那道黑影身前:“你搞什么鬼啊?”
那道黑影黑袍突然抖动,伸出一只手掐在了柳灵均的脖子上,柳灵均大骇,想要抵抗,但距离太近,还没能有所动作,对方已一掌拍在她头上,她登时两眼发黑,晕了过去。
段亦晨并不着急去蔓香坊,他先去了一趟落家,在落府大门前站立良久,华灯初上,人来人往,最终还是没有进去拜访。
他回来的消息已传遍整个暗族氏家,但这些天落羽并没有来见他一次,显然已摆明了态度。想起二人少年时也曾意气相投,多少有些嘘唏。
“这位小友,我看你面有黑气,只怕是有大难将至,老夫给你算上一卦如何让?”落府对街有个算命的摊子,摊子的主人瞧着段亦晨眉头紧锁,揽客道。
段亦晨回头去瞧,那摊子的主人道士模样打扮,一副半仙的味道。在摊子一旁,立着一个破旧的幡褂,上面写着“天下皆知”四个大字。
“老道人真的什么都知道?”
“世上再难的问题,也逃不出我三卦。”
段亦晨从来不信这些糊涂门道,只觉得有趣,顺口就问道:“那我问你,我会死在哪里?”
老道有些惊讶,问卦之人向来都只问生不问死,鲜有人会提这样的题目。他瞧瞧段亦晨的面相,掐指凝神思虑片刻,皱了皱眉头,似乎颇感不妙,便提笔在桌上画了几划。段亦晨等了好一会,瞧他画罢,又摆上几个铜钱在一龟壳上敲敲打打,发出丁儿当的响动。
段亦晨渐渐不太耐烦,摇了摇头:“罢了吧,老道人。”
老道埋头再研究了一下龟壳的纹路,还是没能理清,抬起头来:“小友命数复杂,命理不凡,老道用两卦竟然解不开,若用三卦来算,又须起天书,摆阵台,实在汗颜。但小友面色确乎不妙,不妨算算近日运势。”
段亦晨微微一笑,也不在意,抱了抱拳便作告辞。
老道还想挽留,回神瞧了瞧龟壳,忽然脸色惊变:“小友留步,你大劫将至……”然而段亦晨身手何等敏捷,早已消失在人群中。
蔓香坊开在暗族十凉街的最北处,蔓香坊再右,是一片延绵的竹林,尽管地处偏僻,但蔓香坊的名声却从不清冷。
段亦晨走了好久,人烟渐疏,才到蔓香坊的楼阁处,夜色朦朦胧胧,整座房屋乍见之下,显得分外朴素。
段亦晨正思量如何面对柳灵均,蓦地从身旁咻咻咻射来三支短箭,他反应十分迅捷,微微侧身便轻松躲过。三支短箭贴身划过,发出三声清脆的响声插在了他身后的墙上。
段亦晨举目望去,蔓香坊的房檐上,一个和他装扮相似的黑袍人正抱着一道软绵绵的身躯立在那里,段亦晨惊了一惊,认了出来,叫道:“灵均!”
那黑袍人身影一动,往竹林中掠去。段亦晨明知对方是故意引诱,但眼下却不敢犹豫丝毫,忙发力追赶。
段亦晨魂穴被封不久,实力还在,只是中气不足,追了两三里地,便有些气短,其间他好几次都快接近那黑袍人,却又被其早早设下的陷阱阻碍,或是竹箭,或是瘴气。
风迎面刮过,将衣襟吹得呼呼作响,柳灵均又在对方手上,段亦晨不敢过分靠近,只能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一路在思索来者到底何人,对方显然是没有吃定他的把握,才会玩起这套把戏。
如此,两个人在夜色中一前一后,追出了竹林,在荒山野岭里又行了数十里地,待段亦晨气息已明显不稳,那黑袍人才在一处小林中停了下来。
“你究竟是谁?”
段亦晨跟了上来,他话音刚落,林子忽生诡异,林中的树木自己动了起来,那些树木被做过手脚,不停地移形换位,撑起四道灵力屏障,竟把段亦晨困在了里面,原来是是处迷阵。
“雕虫小技!”段亦晨冷笑,伸手一掌拍在了眼前的一颗树木上,那木头受力,顷刻间化作了齑粉。这种阵法虽说复杂,却并不难解,只消用蛮力破去便是。
“你再动一下,我便杀了她。”
低沉的声音传来,段亦晨不由得停了下来,他皱了皱眉头,那人抽出了一柄匕首放在柳灵均的脖子上:“交出种魂术,我便放了她。”
“原来是为种魂术而来,你明知我已被封魂……”
“我只要种魂术的外诀,你告诉我便是!”
段亦晨愣了愣:“没有内诀,只徒有个架式,你费尽心思要这个做什么?”
“你给还是不给?”那人说着,匕首刺破了柳灵均的肌肤,渗出丝丝血珠来,柳灵均依然昏睡不醒,丝毫没有反应。
“住手!”段亦晨喝到,对方也停了动作:“给还是不给?”
“我给便是。”段亦晨忍住怒火,又一想,来者只为外诀,莫不是已有了内诀?内诀必以魂穴相传,若非心甘情愿,如何得之?既是心甘情愿相授,又怎会缺了外诀?
他想也不通,当下只能试探着念到:“六魂七魄,相生相容;先修五行,后明阴阳;五行五魄,五魂筑身;上至太阳,下接涌泉;余留一魄,是以种魂……”
段亦晨一边诵出外诀,一边察言观色,念了十来句,那黑袍人忽然握紧了匕首,在柳灵均脖子上又划出一条血线:“你若再敢胡扯,我直接杀了她!”
段亦晨心惊不已,自己方才不过给错一句,对方便立即察觉,显然是有备而来,忙道:“时间太久,我只是有些内容记不清了而已,容我想想。”
黑袍人森森然道:“那你便好好想想,接下来你背错一字,我就在她脸蛋上划上一刀,背错一句,我就切下她一根手指。”
四下幽静漆黑,只有稀疏的月光,段亦晨不敢再胡诌,很快便背完了整个外诀。黑袍人听罢,也不着急放人,在心中一一印证后,才冷笑道:“我把她放进这棵树中,你若想出阵,千万别一不小心就拍坏了这暗族第一才女。”
黑袍人说着,匕首劈开了身前的空心大树,果然一切早有预谋,他将柳灵均放进那大树中,再使力一推,那棵树便滑进了林子之中,周遭树木不停转动,再难分清。
这确实是个脱身的好办法,段亦晨若是急于出阵,一招毁去整片树林,无疑要置柳灵均于死地。他当下要么费尽心思破阵,要么一棵树一棵树确认了动手,等他脱困,黑袍人早就离去,不留蛛丝马迹。
段亦晨立在那里苦笑,对方实力不如他,但一环接一环算得十分精妙,他本还想着待得柳灵均安全,便立即出手,非解了心中的疑惑不可。可惜了对方心思细腻,他不得不认栽。
“我若是你,一不会回暗族,二不会交出这外诀。成大事者,不心狠手辣,只会是一出悲剧。”
段亦晨不理他,观察起这片阵法来,所谓的阵法,无非是用些非凡宝物沟通天地间的灵力,自成一个灵气循环的小天地。阵法再如何复杂,也不过由阵眼与阵爻组成,阵眼是形成灵气循环的关键,只有一个,毁去即能破阵,但一般布阵者会将其隐藏起来,若不精通阵法,很难寻到;阵爻则是大阵运转的器物,多是金属石块树木帆旗,数量常常繁多不已,若尽数毁去,也能破阵。
黑袍人冷笑一声,也不再多言,身形一动,很快消失在了漆黑之中。
林中树成千上万,这一运转起来,让人眼花缭乱。段亦晨哪里懂布阵之道,瞧了半天也毫无所获,只能一拳一掌地将树木打个粉碎,如此半个时辰,此地已是灰尘萧萧,木屑纷飞,实在费力又无聊,正感无助之时,听得一个声音道:“是哪个龟孙王八羔子,放老娘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