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亦晨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眼见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几乎身死,他的白色化身也如受重创,虚弱地大口喘气,而后化作一道白光,钻回了段亦晨的眉心处。
“少爷!少爷!少爷!”
老阿来疯狂怒吼,体内魂力如同汪洋大海一波接一波打出,仅仅是这些毫无目的的发泄之力,也吓得周围许多实力不济的半神高手四处躲避。
“收手吧,段亦晨都死了,你又何苦?”
内阁府府主和其他两位识藏境强者一边限制他,一边劝道,而今他成了众人继续围攻的目标。
“为什么会如此?为什么会如此?老天,我段家究竟怎么得罪你了!”老阿来心灰意冷,大战前即有这觉悟,只是到此刻,依然感到难以接受。
他不愿再战,回过头却忽然瞧见人堆里的肖字头,当下愤怒全然转到后者身上,杀意又再度涌起。
三位识藏境瞧他没了战意,也就停了手,谁知老阿来忽然又暴怒,身形掠起,众人见状,不敢撄锋,纷纷躲避,但老阿来的全速又有哪个半神能避过去,身影瞬间闪将过去抓起那肖字头,嘴一张,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响起。
肖字头本藏匿在众人之中,见到段亦晨展现的实力和不管不顾的狠劲,早就吓得一身冷汗,当日他仗势欺人,极尽侮辱,生怕此刻一同被算账,在人堆里既不敢出力,也不敢冒头,这会悬着的一颗心刚刚放下,忽然又看到老阿来冲过来,骇得神魂颠倒,不过却来不及再多做反应,便被起如提鸡崽一般攥了起来,随后即是一声近在身前的狮子吼。
他慌乱中撑起灵力护罩,毫无作用,护罩顷刻破碎,在老阿来全力一声长啸下,肖字头脸上的血肉被音波尽数刮去,很快只剩下一具白骨头颅和软绵绵的身体。
这一切发生太快,又太具视觉效果,真切让人心颤地感到识藏与半神的差距。众位半神高手大气不敢出,这个人发起狂来,可远不是段亦晨那般简单。
老阿来扔下肖字头的尸首,天地茫茫,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内阁府府主向来只权衡利弊,并不如何在意堂堂警部字头的惨死,道:“你的悲哀,老夫也能体会,此事已了,我留段家这一男一女全尸,你好好处理他们的后事,此后放逐妖兽深渊,不得归族。”
老阿来不应他,转而目光扫过人群里的秦涯和燕天翎二人,三位识藏强者怕他再有发难,方才肖字头死了也就死了,但眼下这二人若是出事,可就起大麻烦了,连忙做好出手的准备。
不过老阿来却转身从空中飘然落下,往段亦晨去了。
“灵均姑……姑娘呢?”老阿来大惊,段亦晨白色化身消散时,柳灵均明明还在,这会儿却忽然消失了!柳灵均双眼已瞎,段亦晨还躺在这里,不可能是自己走的,又愤怒起来,蓝色魂穴化开,冲着内阁府府主道:“你们把灵均姑娘如何了?!”
府主也深感奇怪,魂识展开,方圆数里细细搜寻,却再无柳灵均半点气息,惊异道:“难不成蔓香坊内还有识藏境的高手?”
闻言,老阿来收了魂穴,目光扫光众人,少有人敢和他对视。他很清楚蔓香坊不可能会有识藏境的高手,不过柳灵均身后曾经还有一个离天观,倒也不是不可能有离天观的旧识趁乱救走她,只是如果真是离天观,为何不救救少爷和小姐?
他心中凄然,转身抱起段亦晨:“没事的,少爷,阿来即是你的第二条命,阿来尚苟活着,岂会让你死去?”
他盘坐下来,诵起一段段古经,段亦晨身上忽然散发阵阵金光,吸引了众人的目光。段亦晨兀自从老阿来怀里漂浮而起,后者眉心处一圈一圈光环传进段亦晨额头中。
“傀儡替死术!”
内阁府府主大惊,这种术很是罕见,和种魂术同属控魂一脉,但此术却不属于功法类,倒像是契约一般,需要施术人心甘情愿,且必须在受术人出生刚满周岁时摆上八字阵先行埋下傀儡种子才行。此后岁月中若受术人身受致命之伤,施术人可以选择在其身死之前强行将其灵魂创伤移至自己的魂魄上,然后完成整个术式。
这一转移自然只能转移新伤,并不能修改什么,可以阻挡将死之人的灵魂消散,但对身体伤痕毫无用处。
老阿来明知如此,依然义无反顾,他对段家,对段亦晨的忠心,眼下令所有人动容。
光环只传了半柱香的时间便停了下来,其间倒没有人阻止,一来是感到震撼,二来是段亦晨一个半神活下来,总比老阿来识这藏境好对付。
漂浮在空中的段亦晨一阵剧烈咳嗽,老阿来忙起身上前接住他,将他又轻轻放在地上,后者还没完全苏醒,他又走到另一旁看了看紧闭双眼的段亦云,后者脸色苍白,体温已冰冷。
他仰天一声长叹,其音哀哀,忽然跪下来一连磕了七个响头,泪目涟涟:“小姐,您生前阿来照顾不周,罪该万死,您死后阿来大逆不道,便是万死千万死亿万死也难赎罪。只是眼下少爷萌生死志,若今日阿来不断了他牵挂与退路,少爷再无生的希望,阿来不愿段家就此覆灭,想来您也一样,眼下此举实属无奈,望您体谅老奴一片苦心,阿来实在对不起您,来世阿来愿为你做牛做马,做那门前的垫脚石,路边的歇脚台,此心不异,此愿不改,世世代代,绝无悔意。”
他说完,起身又哭了几声,手中蓝色火焰冒起,将段亦云的身子点燃。那火焰极是不凡,只片刻,段亦云便连灰烬也不留。众人感到惊异,不知他这是何意,他不厚葬段亦云也罢,他身为一仆人,竟毁去了尸身,何况内阁府府主本已答应留其全尸。
人群里,唯有清月重重吐了口气,心中压抑,段家的悲剧他见得太多,老阿来这是想段亦晨醒来后,孤身一人,没有负担,了无牵挂,好逃离出去。
段亦晨慢慢睁开双眼,老阿来的魂穴跟着变得缥缈起来。
老阿来深深吸了口气,自知时日无多,跪在地上对着段亦晨道:“少爷,恕阿来不能陪你走完余生,小姐被暗族畜生侮辱不得以死守节,阿来也为救您被这暗族逼死,你若对小姐,对阿来还有半分情义,便要努力活下去,一天不达识藏巅峰境,一天不可归族,有朝一日,你若能为今日阿来和小姐报仇手刃了这结界内的所有仇敌,阿来和小姐也就瞑目,否则永生永世绝不原谅你,便是地底相遇,也权当路人!”
他此话放大目标,本意在相激段亦晨求生欲望,但言论一出,众人心头都跟着一颤。就是老阿来自己,也万万没有想到,今日的给段亦晨的这些负气话日后真的令整个暗皇族血流成河,最终演变成了一场族殇。
段亦晨缓缓睁开眼,拼命摇着头,他本身受重伤难以动弹,但老阿来以生命本源精华为他疗伤,效果显著,他想阻止却无力,泪水不住往下掉:“不要,阿来,不要,不要,我不要孤独地活着,我不想为你复仇,不要,不要!”
老阿来已无退路,段亦晨更是没有,老阿来做完这些,段亦晨的体外伤也好了七七八八,他长吸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目光再度看向了内阁府府主。
内阁府府主却显得淡然:“你连本源都伤了九分,如何送他离去?”
老阿来一笑,显得张扬:“你还是小瞧了从遗古禁地走出来的活死人。”随后一声轻咤,身形暴增一倍,两倍,三倍……最后在众人难以置信的表情中,足足增大了二十余倍才停了下来,但此时的老阿来已不是人形,而化作了一头浑身是血的黑猫!
段亦晨见着黑猫,心头重若千钧,老阿来完全化成这种状态,也意味着他再也化不回来。他擦了擦眼泪,黑色的魂穴再度凝起,白色化身唤出,脚下一跺,手上腾起暗义湮灭斩的黑雾,再跃上高空,誓要用尽一切手段逃出去。
黑猫极其狂躁,双目射出道道精光,所过之处,阵法崩溃,炸起一片片灰烟,虚空中不时有布阵的青衣人重伤落下。内阁府府主和其余两位识藏境都感到了棘手,但也瞧出这黑猫状态不稳,绝对支撑不了多时,喝道:“一起联手,阻止他。”
大战转瞬再起,更加激烈,黑猫体型巨大,灵活无比,表外的精血又形成坚固的防御,就算是三位识藏境火力全开,也难一时制服。大阵被黑猫一番搅动,青衣人死伤无数,阵法也溃败下来,内阁府府主心头暗叫不好,黑猫已率先冲出结界,在暗族上空铁棒一般的尾巴肆意横扫,顷刻间,暗族诸多建筑纷纷倒塌。
混乱中,段亦晨招数尽施,脚踏踏天身法,一手暗义湮灭斩,一手黑玉魂莲,又有太宇宫阙护身,在人堆里大开大合,杀出血路又毫不恋战,打得非常聪明。瞧得黑猫打破了结界,他也不多做停留,又丢出一朵黑玉魂莲,击退来者,身形化作了一道光线,将要冲向天际离去。
“可没那么好走!”
忽而又到一个识藏境的强者,生生截断了去路,段亦晨识得,是秦家的法老!
眼见魂穴中魂力所余不多,后面又有燕风翎带队的众多半神追来,紧急万分下,不知如何是好时,他忽然魂穴又疼了起来,正是当日那条小蛇咬的地方,真可谓屋漏偏逢连夜雨。
“你能食我魂穴让我不死,我如何不能也取它一部分来,利用它最纯正的力量?”段亦晨想到此节,下了决心,变得疯狂起来,手起刀落,生生从魂穴割下来一角。很快他不但感觉到浑身抽搐的疼痛,四肢也麻木起来,他艰难运转全身将这一块质化的魂穴融进黑玉魂莲丢向前方的秦家法老,随后前方腾起了一朵小型的蘑菇云,然后是惊天动地的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