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我躺在房间的沙发上,有些心烦意乱,只是因为母亲的事情。
门外有人说:“蓟先生来看您了,小姐要不要见一下?”
不是我不想开门,而是我有些糊涂,忘了有人敲门就要去开门,更没有理会外面的情况。
可我需要的是安静,敲门声却惹得我有些心烦。
我把头捂进沙发的垫子里,却听见门被狠狠地撞开了,我紧张的心灵随之跳动。
有脚步声慢慢靠近沙发,有说话声传入耳畔,“你在里面,这里这么黑,你怎么不开灯?”
“不要开灯!”我怒吼道。
“好,那就不开。”想是被我的吼声吓到了,他连忙回应道,“可是这样房间会很黑,点根蜡烛怎么样?”
“此刻的我,需要的不是光明,而是黑夜。”
“那就什么光亮都不要了,我和你一起,我们守着黑夜。”想必是听出了我喑哑的有些啜泣的声音,他的声音显得很担心我。
之后,我又听见房门轻轻关上的声音。
我想我不能让他看到我哭了,便把头塞进沙发角,捂着耳朵,尽量不听他说话。
而后我感觉他坐在了我的旁边,手抬上来轻轻握着我的胳膊。他又离我更近一点,把我的手拿开,对我说:“昔华,我们离开这里吧,离开上海。”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问,他应该不知道这里对我的意义是什么。离开我的家,我自从回来以后,就一心想的都是如何让这里变得更好。
我挣脱开他的手,告诉他:“不会的。”我想我未有一次说话这样斩钉截铁过。
他似乎有些不理解,又抓着我的手问到:“为什么?这个地方让你这么难过。大规模的战争很快就会爆发,到时候上海也会沦陷。”接着,他放缓语气道:“到时候,不会像现在这样安全,我们不仅要躲避敌人,还要保卫国家。”末了,他语气又缓了缓,终于说出了他最想说的话。他说:“在这之前,放下这些次要的吧。”
我坐了起来,背对着他。我面前的墙壁上,留着窗户还有他的模糊影子。这是月光照出来的。我看着他的影子对他说:“战争,如果这里会有战争,我更不能离开这里。如果我走了,弟弟回来了怎么办,爸爸回来了怎么办,妈妈回来了又怎么办?况且,家对我来说,从来都不是次要的。”
“这世上有很多地方可以去,不是只有这里才是家。”
“这个地方曾毁过一次,好不容易修好,我也好不容易回来。我在这里,就是为了等他们。如果他们回来找不到我怎么办?即使他们故意躲着我,我也觉得迟早会团聚的。”
“你为何如此固执?”
“因为这里是我的家,我的理想,我的信仰。”
“我头回听见有人把家当作理想和信仰的。”
“我的固执,你永远也不会懂。”我默默地问到,“请你告诉我,我是对的。”
“你是对的……你是对的……”他又抱得我很紧,语气也艰难了许多,许多年后我才知道,他当时其实是多么想说我是错的,但他说不出口,就如他那时说不出任何伤害我的话一样。
我的意识渐渐迷糊,我忘了自己在哪里,在做什么,和谁在一起。
只有隐隐约约听到谁在说:“明天,后天,大后天,哪一天,才是最后一天?”
睡着时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到自己永世长眠,长眠于坟下,坟前没有墓碑,只有花草。须臾后却被一声温柔唤醒,温柔似是谁的哭泣,哭泣滑落我的脸庞。
“你醒了。”
只是灯光教眼睛痛,痛得只剩闪烁闪烁的金光。眼前有金光折射的人影,但即使只有轮廓我也分辨得出来那是我的至爱。
“我怎么了?”
“你昨晚太累了,我来的时候你躺在沙发上说胡话。”他说到。
我坐了起来,被子从身上滑落,许是他替我盖的,我便没有多问什么。
突然,一双手拂过我的眼睛,温柔似水。我好奇地看着他,他只是浅浅一笑对我说:“昨晚哭的那么伤心,你看现在眼睛肿成什么样子了!”
“……”我沉默不语。可当我仔细看他的眼睛时,一股难言的疼痛和感动涌上心头,他说我傻,他比我更傻。
“你怎么也哭了?”我问他。忽然他头撇过去,似是在掩饰什么。
“昨晚你睡得好吗?”除了湿湿的眼睛,眼圈旁还有淡淡的黑晕。
“你不要对我这么好,我没有什么能还给你的。”他突然抱着我,紧紧地抓着我的手又温柔地抚摸着。我并未感到不安,只是很喜欢他这么抱着我。
“我的爱只需要你享受,不需要你回报。”他安静的说,像是在用一辈子承诺什么,安静但绝不是在撒谎。
“也只有你抱着我的时候我才会感到安稳。”我默默地说,“活了二十多年,回头想来,这二十多年里竟没有一天是真正快乐的,也没有一天是想用心去珍惜的,更没有哪一刻是愿意回忆起的。”
“真的没有吗?”我摇了摇头。
“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你愿意去吗?”他说。
“是什么地方?”
“这个我不能告诉你,但你愿意相信我吗?”我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信,只要你说我就信!”我回答地很干脆也很真诚,我能感受到他身子微微的颤抖,把我搂得更紧了。